周正與胡清鄭走在前面,身後是一群衙役,浩浩蕩蕩,頗有氣勢,路兩邊的人都在圍觀,議論紛紛。
周正對這些圍觀不在意,瞥向胡清鄭道:“沒想到你還能攝得住柳本溪?”
胡清鄭得意一笑,道:“柳本溪來的時候,是我帶着的,這家夥對誰都客客氣氣,賣相極好,但一遇到事情就推脫,見功就搶,着實難看,不知道被我罵過多少次……”
周正不知道還有這段故事,微微一笑。
胡清鄭得意了一會兒,忽然道:“對了,你要抄誰的鋪子?價值多少?入台裡嗎?”
台裡,也就是都察院。
周正随口道:“三個鋪子,兩個院子,也許更多,都是普通商人的,涉嫌欺詐,被人舉報到我那,根據大明律,查封,收入國庫。”
胡清鄭雙眼發亮,道:“油水多少?”
周正是第一次出任務,還真不知道裡面的道道,轉頭看向身旁的姚童順。
姚童順湊近一點,低聲道:“鋪子、院子十抽三。”
周正眉頭一挑,道:“這個數目不低啊?”
姚童順瞥了眼四周,越發低聲道:“不說我們這隊人個個有份,大頭還是上面的。”
周正頓時會意,轉頭向胡清鄭道:“不管如何,我說的錢不變。”
胡清鄭對周正這個态度很滿意,道:“好,以後有這種事情,盡管叫我,二十兩,不,十兩就行!”
胡清鄭一個月的薪俸差不多是五錢銀子,其他各種進項也不過五兩,但支出卻遠超這個數字,是以想方設法的弄銀子。
周正的二十兩,對胡清鄭來說是巨款!
周正沒有回答他,看着前面一個鋪子,一揮手,道:“前面的徽米記,給我封了。”
他身後的五十個衙役頓時沖出去,直接将這個徽米記給圍了起來。
還不等周正與胡清鄭走近,一個中年人快步出來,拿着賬簿連聲道:“認罪認罪,我認罪,二位大人,這是賬簿。”
胡清鄭一怔,這個人是早就在這等着他們了吧?賬簿都準備好了?
周正要查封的鋪子,都是李實徒弟那小太監的私産,作為周正吞并李實所有資産的掩護。
這也是周正等人安排好的,周正随手道:“好,查封。”
那掌櫃連忙道:“是是,查封,鋪子契約都在這裡……”說着,又拿出一堆契約,要遞給周正,一臉的讨好之色。
衙役們沒見過這樣‘配合’的,懵懵的将這個鋪子查封,按程序處理。
沒多久,領頭的衙役彙報,道:“周禦史,胡禦史,已經查封了,這個鋪子值七十兩,加上其他的,總共八十兩,已經記錄在案。”
周正接過案卷,一揮手道:“下一家。”
這是一個十分年輕的掌櫃,隻有二十出頭模樣,白白嫩嫩,聲音尖細,周正一走過來,他就急切的道:“周禦史,已經準備好了,我們這個鋪子價值九十兩,加上其的,一百兩,您是要鋪子還是要我給您賣出去?給我兩天時間,保準都給您辦的妥妥當當……”
胡清鄭看的目瞪口呆,他還是第一次這樣查封鋪子,主家配合的過分!
第三家,就更可不可思議了,掌櫃,夥計,賬房站齊在門口迎接,一切都準備的停停當當,就差再替周正寫一份供狀就齊活了。
在去往第四家的路上,胡清鄭忍不住了,道:“周征雲,這些都是你安排好的吧?”
“不要說廢話。”周正背着手,神情輕松寫意。
胡清鄭頓時要發怒,但忽然又一笑,道“哎,你跟我說說,這裡面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拿了多少?放心,我隻拿我該得的二十兩,其他的一分不要。”
周正一臉正色,道:“這些都是按正常程序走的,你說我能拿多少?”
胡清鄭走近一點,道:“你放心,我這人嘴很嚴的。”
周正瞥了他一眼,道:“給你加十兩,不要問。”
胡清鄭臉色頓時變的很精彩,似乎要發怒又很激動,扭曲了一會兒,怒睜着小眼睛道:“成交!”
周正笑着,走在前面。拿人手軟,胡清鄭這次老老實實的跟在後面。
接連查封了四個鋪子,三個院子,周正這才轉道回都察院。
胡清鄭這次算是看明白了,周正這背後是有大事情啊,他一路上都審視的看着周正,似乎又想起周正與那位周天官的關系,不再敢多問。
周正在進都察院的時候,低聲與姚童順道:“以我的名義,給領隊的衙役每人加二兩。”
姚童順一愣,旋即若有會意,道:“我知道了。”
周正進了都察院,還沒走到浙江道的廊庑,李恒秉班房的小吏匆匆跑過來,急聲道:“周禦史,快去司獄司吧,柳禦史把你告到了司獄司,李禦史,柳禦史都在那,就等你了。”
司獄司,是都察院内部主管監獄的機構,也就是内部監察機構。
姚童順,胡清鄭都是神色微變,驚色的看着周正。
被司獄司盯上的人,罕有全身而退的!
周正心裡計較一番,與胡清鄭道:“将今天的事情處理好,我去一趟。”
胡清鄭還沒拿到銀子,很是舍不得周正走,很想立刻結賬,但這個地方明顯不合适,隻能依依不舍的點頭。
周正到了司獄司,這個部門普普通通,也沒什麼衙役,周正被引進去,偏堂裡隻有李恒秉與柳本溪在座。
柳本溪看到周正進來,嘴角冷笑,眼神帶着得意陰森之色。
李恒秉面無表情,仿佛沒有看到周正進來,低頭喝茶。
周正心裡思索着柳本溪到底有什麼陰謀,與李恒秉擡了擡手,在一旁椅子上坐下。
周正剛坐下,側門進來一個五十出頭的老者,三角眼,笑容和煦,一進來就笑着道:“都來了,坐坐,别客氣……”
李恒秉與柳本溪不敢大意,連忙擡手,道:“見過陳司獄。”
周正已經認出來了,這是司獄司司獄,正六品的主官陳新烈,周正跟着擡手,道:“見過陳司獄。”
陳新烈仿佛這才看到周正,神色訝異,笑着道:“這就是周禦史吧,後生可畏啊,我聽說你前不久參劾了内監李忠?很不錯……”
柳本溪一見陳新烈進來就誇獎周正,臉色頓變,這與他們之前預演的不同!
李恒秉面無表情,雙眼微眯,審視的看着陳新烈。
他可知道這個人,那是如鷹犬一般的人,對下面禦史從來不屑一顧,今天不但有了笑容,居然還罕見的出口贊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