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記的鋪子,确實遇到了各種各樣的麻煩。
胡清鄭早有準備,在大街上當衆打闆子,很是震懾了一批人。
若不是擔心引起都察院與刑部的對峙,已經出動的刑部衙役可能會直接查封周記,抓人。
而周府的門前來來往往是絡繹不絕,周清荔被煩的幹脆躲了出去。
周方雖然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也能猜到是周正在外面做了什麼,隻得悶在房間,充耳不聞。
周正沒有去周記,那地方肯定很熱鬧。
周正先是拜訪了田珍疏,鄭守理二人,了解一下朝局動态,而後又想去拜訪一下王之臣,感謝昨天的幫助,但王之臣進宮了,沒能見到。
周正在一處小飯館吃了中飯,與劉六轍來到了城西的一處,看似普通的宅子。
宅子很老舊,大門也不講究。
周正打量一眼,上前敲門。
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少年探出頭,認真的審視周正與劉六轍,道:“你們找誰?”
周正手裡拿着拜帖,微笑道:“學生周征雲前來拜會王翰林,還請通傳一聲。”
少年眨了眨眼,道:“我們家老爺進宮授課去了,還沒有回來。”
周正沒想到今天第二次沒找到人,遞過拜帖道:“那我留下拜帖,改日再來拜訪?”
少年猶豫了下,道:“你還是等我們家老爺在的時候再來吧。”
周正收回拜帖,道:“那麻煩了。”
少年沒有多說,又吱呀一聲關上門。
這位王翰林,就是當初舉薦周正任監察禦史的人。
無翰林,不入閣。翰林者,非進士前十不授。
周正轉身離開,信步的走着。
劉六轍跟在周正身後,好一陣子,問道:“二少爺,咱們這是去哪裡啊?”
周正瞥了眼不遠處的茶樓,道:“喝茶。”
劉六轍看了眼,這分明是那何掌櫃,也就是魏希莊的鋪子,立即會意,沒有再問。
周正上了二樓,要了壺茶。
沒多久,一個小二送來壺水,同時低聲道:“周禦史,魏大人預計明天一早就能到京。”
周正神色不動,道:“你們安全嗎?”
這個小二麻利的擦着桌子,道:“沒事,就在诏獄邊上,他們即便找到了也不敢亂來。孟頭讓我告訴周禦史,要小心,他們可能狗急跳牆。”
周正嗯了聲,道:“盯住那楊七少了嗎?”
小二拿起毛巾,站起來,躬着身,陪着笑,語氣卻肅色道:“我們的人手不夠,可靠的不多,要想完全盯住有些麻煩。”
周正思忖一會兒,道:“我來想想辦法,你們藏好,他們最主要的還是沖着你們去的。”
小二應了聲,而後大聲道:“客官慢用,有什麼事情就招呼。”
周正坐了一陣子,喝了幾杯茶,起身與劉六轍道:“分出兩個人,盯住那楊七少。”
劉六轍連忙答應一聲,跟着周正下樓。
周正一下樓,就看到對面一個人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到他下來也是一臉冷色,不避不退。
周正看了他一眼,轉身向周府方向。
劉六轍神色警惕,給他們身後使了個眼色,快步跟着周正。
牆角的人看着周正身後跟着的人,冷哼一聲,依舊跟在周正身後。
沒走多久,周正就遇到了一個人,大街上遇到的。
來人是一個白白淨淨,四十出頭的男子,不胖不瘦,一身常服,看着還有一股英武之色。
“在下吳淳夫。”
來人站在周正面前,笑着擡手道。
周正神色微變,雙眼驟緊的看着這個人。
吳淳夫,五彪之一。但這個人有些特别,不同于其他人早早投靠魏希莊,得以飛黃騰達。
這個人,今年才會發迹,現在還不算!
要知道,現在已經三月,曆史上離天啟去世的八月隻有五個月。
短短五個月就能成為五彪之一,由此可見這個吳淳夫是多麼的不簡單!
周正迅速收斂臉上的異樣,擡起手,道:“吳少卿找我?”
吳淳夫現在是從四品的鴻胪寺少卿,三個月前他還是七品縣令緻仕在家的閑散人員。
吳淳夫微笑,從容,完全不是後世記錄的那般心狠手辣,無惡不作的面相,他看着周正,道:“我來找周禦史,是想周禦史放幾個人。”
周正面上如常,心裡萬分警惕。
沒想到,連吳淳夫都出面了。雖然他現在隻是個小小的鴻胪寺少卿,但他的能量絕不容小觑!
“吳少卿可能有所誤會,下官未抓任何人。”周正平靜回道。
吳淳夫看着周正,眼神冷光一閃,依舊笑着道:“周禦史可能有所不知,這個月底,我會調任都察院右都禦史。”
右都禦史,也就是都察院的二把手,到了那時,周正這個監察禦史,就是他手裡的玩具!
周正對大明官場這潭渾水有了更深的認知,暗吸一口氣,道:“那下官先恭喜吳少卿了。”
吳淳夫見周正還是不松口,臉上的笑容沒了,一字一句的道:“周禦史,我現在就有辦法将你抓進牢裡,你會暴病突然死去!”
周正眼角跳了跳,直接在他面前威脅他的人不少,能做到的也不少,但眼前的吳淳夫,周正知道,不同。
不同在于,他真的能做到,并且下一刻,他就真的會動手!
周正繃着臉,心念飛轉,沒有立刻說話。
他身旁的劉六轍緊張不已,他極少看到周正如此凝重的神态,心裡的慌亂可想而知。
吳淳夫将周正的表情盡收眼底,臉上再次浮現笑容,道:“我相信周禦史已經有了正确的選擇。”
周正暗吸一口氣,看着吳淳夫道:“雖然我想幫吳少卿,但我手裡真的沒有抓什麼人。”
吳淳夫的笑容頓時僵住,繼而變得十分陰冷。
他盯着周正的臉,沒有再說話,手慢慢擡起來。
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忽然湧出了很多番子,東廠番子!
周正瞳孔一縮,他沒想到,吳淳夫居然已經能調用東廠的人!
這些人與錦衣衛本沒有什麼區别,但東廠大獄比北鎮撫司獄更可怕,那是更有進無出的地方!
如果說北鎮撫司獄是诏獄,朝廷還能有所影響到,那東廠大獄就是私牢!
周正看着吳淳夫,知道今天沒法幸免了,瞥着劉六轍,低聲道:“讓所有人不要動,也不用擔心,我書房桌下有一封信,你送出去。”
吳淳夫看着周正的動作,不得劉六轍應話,神色陰冷,道:“今天你們誰都不能走!”
周正眼皮狠狠抽了下,臉上的緊張無法隐藏,心神第一次有些慌亂。
這是真正的危機,去了,可能真就出不來了!
東廠的番子早就準備好了手铐腳铐,當衆就要給周正拷上。
劉六轍小臉煞白,渾身顫抖。
東廠啊,那是比诏獄還可怕的地方!
“沒事。”周正暗吸一口氣,安撫着劉六轍道。
吳淳夫想要他交出楊七少的那些人,那麼這期間就有一個時間,足夠周正轉圜的了。
李實那張牌周正不到萬不得已不想動,現在,已然到了不得已的時候了!
一個番子拿着手铐向周正走來,不屑的道:“敬酒不吃吃罰酒!”
“誰敬酒不吃吃罰酒!?”
忽然間,不遠處有急切的馬蹄聲,還有一聲由遠及近的大喝。
吳淳夫,周正都擡頭轉頭的去看,看着來人,神色各異。
魏希莊從馬上下來,手裡的刀直接出鞘,劈在那個番子要給周正上的鐐铐上。
鎖鍊咣當掉地,街面上似乎一下子安靜了。
吳淳夫臉色不動,隻是目光更冷。
周正則詫異,魏希莊居然提前回京了。
東廠番子不知道是認識魏希莊,還是被他這麼大膽的動作給吓到了,居然沒有了反應。
吳淳夫看向魏希莊,臉上出現一抹平淡的笑容,道:“魏都督,你這是做什麼?你要是胡鬧,我連你一塊抓了。”
魏希莊的刀直接架到了吳淳夫的脖子上,揚着頭,冷聲道:“要不是九千歲讓我留你一條狗命,我現在就宰了你!還有,這件事你要再摻和,不用去東廠,你跟我去诏獄試試!”
吳淳夫眼神一變,魏希莊已經見過九千歲了?
這麼一想,魏希莊的話可能是真的,魏希莊在淮安府受了這麼大委屈,魏忠賢沒理由不震怒。
吳淳夫想着他給魏忠賢送的錢,給他辦的事,應該不影響他們的關系,心裡這才安穩一些,臉上的笑容真摯三分,道:“如果是九千歲發話,我自然會聽從,周禦史,打擾了,告辭。”
吳淳夫說着,與周正擡了擡手,轉身離去。
東廠的番子更是飛速離開,不留片刻。
周正看着魏希莊,剛要說話,魏希莊忽然龇牙咧嘴,一隻手搭在周正肩膀上,咬着牙低聲道:“别廢話了,快扶我進這家酒樓,給我找大夫。”
周正目光一掃,這才看到魏希莊的股肱皿迹斑斑,頓時若有所悟,扶着他不動聲色的向酒樓走去,與劉六轍道:“六轍,讓酒樓開好房間,找大夫。”
劉六轍慌忙應着,飛速跑向不遠處的酒樓。
魏希莊疼的臉角不斷抽搐,極力的保持正常行走,同時咬牙切齒的道:“馬的,等我休息過來,我非要這幫孫子好看!”
周正扶着他,道:“你這是從水路改官道,一直騎馬回來的?”
魏希莊被周正扶着進了酒樓,不用保持那般正經的姿勢,表情越發猙獰的道:“心裡恨得不行,水路繞的太遠,我這輩子都沒這麼騎過馬。”
周正扶着他上了客棧二樓,道:“你見過魏忠賢了?他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