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秉的話,冰冷刺骨,殺機如刀。
周正直視着李恒秉的森然目光,面色不動,語氣一如剛才,道:“你放馬過來。”
李恒秉盯着周正,臉色陰沉可怖,簡直猶如來自地獄的惡鬼,随時要擇人而噬!
周正站在他面前,目光堅定,平靜,毫無畏懼。
浙江道安靜的可怕,一點聲音都沒有。
仿佛是感覺到了什麼,浙江道廊庑的班房内,一些人忽然神色微變,擡起頭看向門外,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覺得陣陣心悸,心頭發冷。
周正班房門口的姚童順,一直在盯着李恒秉的班房,他聽不見,看不到,忽然渾身一冷,臉上露出驚色,心神慌亂。
李恒秉的班房内,周,李二人對峙,誰也不曾退縮一絲一毫。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恒秉收回目光,陰沉的臉色慢慢解凍,伸手拿過手邊的茶杯,道:“你放心吧,年前這段時間我不會再考驗你,安心過個好年吧。”
周正看着李恒秉,目光依舊,道:“你認為我會坐以待斃,隻等着你出手?”
李恒秉手裡的茶杯一頓,擡起頭看向周正,表情有些冷漠,道:“你要對我出手?”
周正反問,道:“你認為我沒有這個能力?”
李恒秉想着近來調查到的一些事情,微微搖頭,漠然道:“你對付鐘家,顧及池,甚至是李實的那些手段,對付不了我。”
周正看着李恒秉的臉,道:“但我能翻出你被放出诏獄的前前後後。”
李恒秉的臉色驟變,比剛才更加的陰沉,目中殺機如實質!
“你信不信,我讓你今天走不出這裡!”李恒秉咬牙切齒,雙手握着的桌子在不斷的顫抖,臉角的肌肉狠狠的抽動。
周正看着他的表情,越發笃定,李恒秉上次從诏獄脫身一定極其的狼狽不堪,深深的打擊了他的自尊。
既然已經撕破臉,周正自然無需顧忌什麼,回敬道:“我不信!”
李恒秉眼角不自覺的抽了下,疼的他眼皮不斷的抽搐,越發顯得眼神陰冷。
李恒秉自然不可能在都察院裡把周正怎麼樣,但這一刻,他的心底真的迸發出了強烈的殺機,恨不得将周正立即殺死在這裡,親手!
好一陣子,李恒秉閉着眼,而後猛的睜開,盯着周正冷冷的吐出一個字,道:“滾!”
周正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李恒秉就是那個人,他們的戰争,從這一刻開始了!
李恒秉看着周正離開他的班房,神色陰沉,收回握着桌子的拳頭,發現幾隻手指的指甲已經碎裂,流出鮮紅的皿。
“周征雲!”
李恒秉低吼,目光猙獰欲裂。
周正出了李恒秉的班房,回到他的班房,坐在椅子上,心裡不但沒有壓力,反而輕松不少。
姚童順一直在這裡忐忑不安的等着,看着若無其事進來的周正,小心的問道:“大人,李禦史怎麼說?”
周正擡頭看了他一眼,啊哦一聲,道:“沒什麼,一切照舊。”
姚童順不知道這‘一切照舊’到底是什麼意思,卻也不敢多問。
周正揮揮手,打發了他,而後便靜靜的思索着。
其實,對于李恒秉的懷疑周正一開始就有,魏希莊一直在查李恒秉從诏獄逃脫的根由,既然已經确定,又是你死我活,周正必須要正面與李恒秉鬥上一鬥了。
很快到了下班時間,周正出了班房,徑直到茶樓等魏希莊。
魏希莊匆匆趕過來,聽完周正今天的遭遇,頓時冷笑一聲,道“這李恒秉的心思還真是歹毒,上次的登聞鼓是李實,這一次的乾清宮輪值是黃立極,這是要活生生的逼死你啊!”
說着,他也覺得後怕,神情緊繃。因為這李恒秉的手段太可怕了,借刀殺人,而且借的都是那種周正,甚至是他魏希莊都抗衡不了,沒有活路的刀!
周正對李恒秉深為忌憚,開門見山的問道:“查的怎麼樣了?”
魏希莊擰着眉頭,道:“這件事,說真的,還真是詭異,我動用了一些特殊關系,還是查不到什麼,隻是查到,可能關乎田爾耕與崔呈秀。”
周正神色微驚,道:“你确定?”
田爾耕,崔呈秀都是五彪之一,是閹黨最為頂尖的人物,魏忠賢都很為倚重,若是牽扯到這兩個人,除非越過明年,否則還真沒轍。
魏希莊神色變幻一陣,沉色道:“這件事我也說不清楚,等晚上我去見一個人,仔細打聽一下。”
李恒秉的弱點就是從诏獄活着出來這件事,想要對付他,就必須摸清楚!
周正嗯了聲,謹慎的道:“這件事就你我二人知道,其他人不要多言。”
魏希莊道:“我知道輕重,你在都察院太危險了,要不要我動些手段,将你調到六科去?”
十三道監察禦史與六科,合稱‘科道’,但也不僅限于此,若是‘言官’二字,那範圍就更廣了,但本質上權職很相似,都是位卑權重,鏟奸除佞。
周正沒有多想就拒絕,道:“不能未戰先逃。你先查,我看看有沒有别的辦法。”
魏希莊見周正不似之前的那麼難以接近,忽然笑着道:“你怎麼不裝了?”
周正一愣,覺得這句話莫名其妙,道:“我裝什麼?”
魏希莊隻當周正的那瘋病另有隐情,沒有多問,神色一正道:“沒什麼,我會抓緊去查,你自己小心,我的銀子準備好,今晚就要。”
周正站起來,道:“好,我現在就去準備。”
兩人說着,分頭行事。
天黑之前,周正将現銀以及各種寶鈔交給魏希莊,魏希莊帶人接過去,交代一句道:“晚上别睡,我會去找你。”
周正嗯了聲,目送他向着‘魏公府’方向走去,思索一番,轉回周府。
周清荔這次不在書房,而是在他的房門口等着了,周正一回來,他便直接問道:“跟我說說乾清宮門前具體的情形,事無巨細都要講!”
黃立極那是當朝首輔,權勢滔天,連皇帝都能在某些場合仗着身份教訓兩句,在乾清宮更是與皇帝據理力争,不相讓的大人物,得罪他,能有好果子?
周正也正想與周老爹說說李恒秉的事情,聽聽他的看法,于是站在門口就将今天的事情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
周清荔一直面無表情的聽着,聽完,他背着手,望着慘淡的月色,道:“嗯,李恒秉看來是着急了。”
周正不明所以,道:“他着急什麼?”
周清荔回頭看了眼周正,道:“我動用關系,将他塞入了明年去沈陽的使者團。”
周正神色一驚,道:“沈陽?使者團?”
沈陽,那是現在後金的國都,明朝要派使者團去後金?
周清荔道:“嗯,建奴的老賊酋死了,新的剛剛繼位,想要與我大明議和。”
周正明白了,努爾哈赤在甯遠敗回,八月的時候死了,黃台吉剛剛繼位,地位還不穩固,多半是用來穩住明朝的借口,不會真的有議和。
因為從雙方的訴求來看,這種議和永遠不會成功!
同時周正明白過來,李恒秉今天為什麼主動暴露出來,原來是周老爹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