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冷喝的人走進來,是一個高大威猛的中年男子,臉角有着風霜烙印,雙眸炯炯,一身的凜冽。
黃台吉的女婿神色一變,連忙走過去,單膝跪地道:“見過貝勒。”
他一說完又轉向周正,黃維懷兩人,冷聲道:“還不過來拜見濟爾哈朗貝勒。”
黃維懷臉色微變,看着這個男子,居然是濟爾哈朗。
濟爾哈朗在建虜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尤其是與新汗黃台吉關系極其密切!
周正立着不動,心裡卻暗驚,濟爾哈朗,現在不是應該在攻打朝鮮嗎?他怎麼回到沈陽了?
濟爾哈朗沒有理會黃台吉這個女婿,直接道:“出去!”
這個女婿絲毫不敢有反對,連忙爬起來,道:“是。”他說着就快步跑出去,那幾個侍衛也跟着離開。
濟爾哈朗臉角如削,身上有着從軍多年的煞氣,他向前走了幾步,沒有看黃維懷,而是對着周正,道:“你就是周征雲?就是你說的,我大金要繞過山海關才能攻入明國腹地?”
周正心神凜然,大明朝堂的話,這麼快就傳到建虜這裡了?
周正不動聲色的瞥了眼黃維懷,淡淡道:“你們建虜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嗎?”
濟爾哈朗看着周正的臉,冷喝一聲,道:“放肆!我大金的軍隊所向無敵,你以為甯遠能擋得住我們?”
繞過山海關,那路程增加了上萬裡,而且極其危險,不到萬不得已,建虜是不會冒險,遼西走廊,依舊是唯一的選擇。
但是,很快建虜就會到那萬不得已的時候!
周正現在擔心的是,濟爾哈朗為什麼回來,為什麼來見他?
是因為黃台吉已經有了這個預案,被周正點破,所以特意來試探周正,試探明朝是否有了準備嗎?
黃台吉之前是輪流理政的四大貝勒之一,現在更是建虜的大汗,他對建虜的情況十分了解。
有了解周正不意外,隻是,黃台吉已經看得那麼遠了嗎?
如果是這樣,袁崇煥根本玩不過他,繞到喜峰口可能真的已經在黃台吉,甚至是建虜高層的不得已計劃之中了!
建虜從喜峰口入關,不止是重創大明,劫掠的人口、牲畜對建虜同樣十分重要,甚至是他們的根本目的!這些能夠幫助他們熬過眼下的困境,并且不斷充實建虜的根基,與大明進行長期的戰略消耗!
周正心底一時間閃過無數念頭,神情不禁的有些凝重。
黃維懷看着周正的臉色,似乎怕他說錯話,忽然接話道:“濟爾哈朗貝勒,我已經與你們大汗商讨過,他向我承諾,不會再發動戰事。”
濟爾哈朗看了他一眼,冷峻的臉色沒有半分松懈,道:“大汗說的話當然作數,我希望你們明人也能說話算話,不要散播謠言,損害我們兩國的和睦相處。”
黃維懷緊張的神色稍松,道:“當然,貝勒請放心,我會約束我的屬下。”
濟爾哈朗目光又看着周正,見周正神色凝重,眉頭緊擰,居高臨下的冷哼一聲,道:“妖言惑衆!”
說完,他轉身大步離開了靈堂。
黃維懷見他走了,這才徹底松口氣,轉頭看向周正,沉聲道:“周征雲,禍從口出,難道你就一點不知道嗎?這裡是建虜的地方,他們殺人不眨眼,莫非你就真的想死在這裡!?”
周正沒有理會他的教訓,而是目光幽幽的看着外面,道:“你有沒有覺得,濟爾哈朗這個高高在上的貝勒,特意來為我們解圍,有些屈尊了?”
黃維懷不是傻子,眉頭一擰,道:“你是說,建虜真的要繞過山海關?他們瘋了嗎?”
建虜攻打甯錦一線,是要拓展生存空間,消滅大明的反擊力量,占據主動,那繞過山海關,萬裡之遙的抵達大明長城的其他關隘,他們要幹什麼?能得到什麼?
黃維懷一想就搖頭,道:“你莫要胡說八道,建虜即便要戰,那也是沖着遼西走廊,攻打甯遠,錦州,袁大人去年剛剛擊敗建虜,短時間内他們不會再來。我已經與黃台吉談妥,晚上他們就會設宴招待我們,明天我們就可以走了,你不要橫生枝節,否則莫怪我不客氣!”
黃維懷說完,一甩袖子,大步離去。
周正心裡歎了口氣,黃維懷說的有道理,大明朝廷也都是這麼認為的,但他們不了解建虜的真實情形,他們就快要吃不上飯,又打不下甯錦一線,除了繞道拼死一搏外,他們就隻能等着活活餓死!
周正心神凝重,暗吐一口氣,見黃維懷已經出去了,他也邁步出了努爾哈赤的靈堂。
周正一出來,兩個衛兵過來,道:“周禦史,黃大人讓我們送你回去。”
不言自明,黃維懷還是要關着周正。
濟爾哈朗已經回到沈陽,周正心裡已經越發急切,哪裡還會由得黃維懷關他,看着其中一個衛兵,問道:“我昨天讓你留意的圖案,你找到了嗎?”
那衛兵一愣,旋即連忙醒悟,道:“看到了看到了,就在城裡,沿着我們住的地方,向西走就能看到,是一個賣草鞋的。”
“賣草鞋?”周正嗯了聲,道:“好,你們回去吧。”
說着,周正就擡腳向那個地方走去。
兩個衛兵連忙攔住他,陪着笑道:“周禦史,你就别為難我們了,我們沒辦法向黃大人交差的。”
周正一把分開兩人,道:“他就是個員外郎,我還是監察禦史,回去我就帶人去他衙門監察,要不,我也去趟兵部?”
兩個衛兵臉色頓時僵住了,再也不敢攔周正。
監察禦史位卑權重,别說他們這種小吏了,就是黃維懷被查出什麼也吃不住。
還有就是可怕的京察,天下百官都在都察院,吏部的考察範圍内,天啟三年趙南星僅僅用了‘浮躁’二字,就一口氣罷黜了三百多大小官員,可見其恐怖!
周正出了靈堂,直接奔着衛兵說的那個草鞋地方走去。
沒多久,周正就找到了。
這是一個十分簡陋的鋪子,李嘯濱穿着布衣,衣衫褴褛,坐在門前,編織着一雙雙草鞋,頭也不擡。
一個草織成的‘卍’挂在一個木頭上,随風搖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