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林正來到楊嗣昌班房,關上門,将丁琪剛才的話給說了出來。
聽着單林正的彙報,楊嗣昌默默一陣,道:“你怎麼看?”
單林正有些不安,道:“大人,周氏商會以及票号,涉及了太多人,很多人在裡面存錢,貸款,還包括我們兵部與戶部,不能輕動。周氏商會在天津衛,想要立刻拿到把柄也不容易,大人三日後就要離京,時間有些緊。另外,周征雲這個人在天啟年間就敢做敢說,朝野就沒有他怕的人,若是他真的撕破臉,大人,咱們未必讨得了好啊……”
楊嗣昌目中看似平靜,實則厲芒跳動,道:“你是說,周征雲手裡真的有我什麼把柄?”
單林正看着他,猶豫着道:“大人,不像假的。那周侍郎太平靜了,平靜的令下官頭皮發麻啊。”
楊嗣昌倚靠着椅子上,神情平靜,雙眼裡光芒閃爍,好一陣子,道:“本官克謹奉公,問心無愧。若是周征雲想要構陷,那本官還求之不得!”
單林正心裡苦笑,道:“大人,現在不是時候啊,若是不能在三天内扳倒周侍郎,變成扯皮官司,您就離不了京,您的‘十面張網’可怎麼辦?”
楊嗣昌拿出魯王等人的三道奏本,道:“這三道奏本上來,就算皇上想偏袒周征雲,也做不到了。”
涉及到‘擁兵自重’這樣的話題,任何一個君王都不會等閑視之,即便不下獄,也一定會被罷官奪職候查。
單林正知道這三道奏本,整個兵部都知道,他伸手接過來,還是不安的道:“大人,丁琪說的那個把柄?”
楊嗣昌目中厲色陡閃,道:“你以為本官有什麼把柄可抓?”
單林正知道楊嗣昌對自身要求極嚴,連忙道:“是,下官運籌一下,明天中午之前,讓人寫好奏本,一起送到通政使司。”
楊嗣昌無聲一陣,道:“你盯緊周征雲。”
單林正慌慌的道:“是。”
楊嗣昌看着單林正走出去,眉頭不自禁的皺了下,随着正式的決裂,或者決戰,他也感覺到了一種難言的壓力。
半晌,他深深吐了口氣,揉了揉疲憊的眉頭,繼續埋首做事。
就在這個時候,京城裡忽然暗暗傳播着一個消息,這些消息如同長了翅膀,在整個京城流轉,蔓延。
太常寺。
太常寺卿田珍疏正在埋頭寫着案卷,一個少卿神神秘秘的進來,還關上門。
田珍疏擡起頭,疑惑的道:“什麼事情,還要關門?”
少卿表情凝重,語氣憤怒的道:“我剛剛得到消息,兵部正在與建虜議和,條件是撤出東江鎮,放棄右屯,我大明回到大淩河以南!”
田珍疏手裡的筆頓時落地,失聲道:“怎麼可能!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事情!”
少卿語氣中也是難掩憤怒,道:“遼東是我大明無數将士浴皿奮戰才換來的,他們這樣和談,喪土辱國,與投降何異!”
田珍疏還是不敢相信,道:“這些消息你從哪得來的,準确嗎?”
少卿看着田珍疏,道:“從兵部傳出來的,據說是尚書楊嗣昌主導的,現在差不多已經和談完成了。”
田珍疏臉角繃直,雙眼怒睜,道:“我堂堂天朝,豈能與蠻夷和談,簡直是奇恥大辱!我現在去就兵部!”
少卿連忙攔住他,道:“大人,你去兵部又能怎樣,這件事斷然不止楊嗣昌的。而且我聽說,近來兵部也不太平,周征雲正被圍攻,我聽說,大人與周征雲是舊交?”
田珍疏看了他一眼,想了又想,道:“你繼續給我打聽,我去見李尚書!”
少卿這才道:“是大人。”
田珍疏沒有多說,出了大理寺,徑直前往戶部。
在田珍疏得到消息的時候,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得到消息,頓時朝野一片嘩然,内閣的閣臣們更是罕見的,一緻的進宮面聖。
自大明立國以來,哪怕是當年瓦剌包圍了京城,俘虜了英宗,明朝也不曾‘和談’,铮铮鐵骨之下,決不容許大明向蠻夷低頭、和談!
田珍疏來到戶部,見到戶部尚書李侍問,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大人,和談之事,你一無所知嗎?”
李侍問與田珍疏共事過,有些交情。
李侍問不到六十,臉角剛正,雙眸堅定如鐵,此刻鐵青着臉,道:“我知道你與兵部右侍郎周征雲關系莫逆,你老實告訴我,你知道多少?”
田珍疏面色一沉,道:“我不知道,周征雲在兵部備受排擠,他在遼東與建虜皿戰,是最堅定的主戰之人,不可能議和。現在看來,應該是尚書楊嗣昌在主導。”
李侍問臉角抽搐了一下,一臉的冷冽決然之色,道:“諸位閣老已經入宮,我們在這裡等消息,若是皇上包庇楊嗣昌,我就一頭撞死在金銮殿上!”
田珍疏一背手,道:“我陪大人一起!”
在李侍問,田珍疏斷然而語的時候,朝野已經沸騰了。
不知道多少人憤怒難當,已經包圍了兵部,更是有不知道多少道奏本飛入通政使司。
楊嗣昌班房。
楊嗣昌已經聽到外面的消息,坐在椅子上,神情恍惚,眼中沒有厲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寂滅之色。
單林正顫巍巍的站在楊嗣昌身前,聽着外面的呐喊聲,顫聲道:“大人,是真的嗎?”
單林正同樣知道這件事的威力,例子并不久遠,萬曆年間,明朝在朝鮮打退倭寇,明朝就有人背着朝廷議和,結果引起軒然大波,朝臣激烈反對,多少高官身死,多少大人下獄,多少人再無翻身之地!
皿迹斑斑,仿佛就在眼前!
楊嗣昌機械的點頭,道:“真的。”
單林正嘴角動了動,忽然憤怒的道:“周征雲,好狠啊!”
楊嗣昌神色一震,眼神陡然再次出現厲色,猛的站起來,推開門,大步向着周正的班房走去。
單林正吓了一大跳,連忙跟着,同時叫了很多人。
姚童順,張賀儀更加緊張了,同樣叫了很多親信,擋在周正班房之前。
兵部出現了從未有過的一幕,尚書與侍郎的人,在兵部公然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