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這次上朝的有六個監察禦史,浙江道,江西道各三人。
李恒秉與一個中年人站在前面,胡清鄭,田珍疏,鄭守理站在二人身後,神色肅穆,筆直而立。
周正進來,走到了屬于他的位置上。
田珍疏,鄭守理面色肅然的與周正對視一眼,而後便不再有其他動靜。
胡清鄭則耳觀鼻鼻觀心,仿佛沒有看到周正來了一樣。
李恒秉雙手抱在腹下,微閉着眼,假寐,對周正的到來無動于衷。
現在才四更天,隻有幾盞燈籠,院子裡顯得異常的幽靜,黑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都察院裡走出二個人,李恒秉與他邊上的人身形微動,行禮口稱‘大人’,而後便跟在這二個人身後,向外面走去。
周正看着兩人的背影,思索着左邊的那個,會不會就是都察院左都禦史,五彪之一的崔呈秀?
一群人在衙役的護衛下,來到西華門,七拐八折,來到皇極門外。
還不到五更天,天色依舊漆黑一片,不遠處的侍衛提着零星的燈籠,越顯凄寒。
随着人數漸多,隊伍沒有那麼肅冷,開始不斷的有人交頭接耳,三五成群的說着什麼。
科道官階是最小的,自然在最後面。
李恒秉就站在周正身前,微微側頭,語氣漠然的道:“在進入皇極門前,是你最後的機會。”
李恒秉的意思很簡單,周正在進入皇極門之前還有‘聽話’的機會,否則就等着他出手了。
周正淡淡道:“我沒有做奴才的習慣。”
李恒秉轉過頭,沒有再說話。
田珍疏與周正之間隔了胡清鄭,本想與周正再說些什麼,也隻能忍着了。
快到五更天的時候,皇極門打開,有内監出來,唱喏的喊着‘進’。
一群人排好隊伍,在漆黑一片中,進入皇極門,遠遠的看着巍峨的皇極殿。
隊伍不斷向前走,在皇極殿前,有一隊隊錦衣侍衛,還有一些禦史夾雜其間。
咚咚咚
忽然間,宮裡響起沉悶的鐘聲,然後在一片的靜谧中響起陣陣的厚重又刺耳的開門聲。
走在前面的大人們開始拾階而上,四周的侍衛,禦史開始對這些人檢查,侍衛檢查安全,禦史檢查儀态。
隊伍開始拉的有些長,一群人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李恒秉站在周正身前,微微側身,道:“你會後悔的。”
周正回之以無視,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任由李恒秉如何威脅,他都不可能退縮。
很快,李恒秉上前,接受侍衛的檢查,他之後,是江西道的主官,周正等人還要候着。
李恒秉向前走了幾步,一個禦史上前,檢查他的儀表。
“我之後第三個。”李恒秉低聲道。
“知道了。”那禦史同樣的低聲回應。
江西道的主官被侍衛檢查完,胡清鄭上前,挺着大肚子,眯着眼,顯然之前有經曆,駕輕就熟。
周正看着黑漆漆的前面,忽然與身後的田珍疏低聲道:“田兄,我們換個位置。”
田珍疏一怔,看了眼前面,沒有說話,邁步向前,無聲快速的走到了周正前面。
很快,田珍疏,周正,鄭守理相繼被侍衛檢查過,邁步到台階上,向着皇極殿走去。
禦史站在兩邊,在黑暗中看着路過的人,神色肅然,一本正經。
“站住!”
忽然間,周正前面的田珍疏被攔住,一個禦史走過來,看着田珍疏,皺眉道:“你是浙江道的周征雲吧?你知道你的官服穿錯了嗎?你的衣服這裡是髒的也不知道嗎?如此儀表如何上朝,你今日不用上朝了!”
負責糾察儀态的禦史有一道權力,那就是如果官員儀表有礙,可以禁止這個官員上朝。
這種情況極其罕見,一般也不會發生,但确實發生過!
田珍疏瞪着銅鈴大眼,看着眼前的禦史,眸光閃動。雖然黑暗,但他确定不認識這個人,畢竟都察院數以百計的禦史,每天來來去去,哪裡認得全。
這個禦史見田珍疏不說話,冷哼一聲,道:“你是要我讓侍衛架你出去,還是你現在闖進去,告禦狀?”
闖進去告禦狀是不可能的,不說皇帝肯定不喜,滿朝的大人們也不滿,有腦子的人不會這麼幹。
當然,除了被架出去,還有就是田珍疏自己灰溜溜的走,這是最正常的反應。
但是!
“我不是浙江道的,我也不是周征雲,我是江西道的田珍疏。”田珍疏語氣十分平靜的說道,同時,他也明白周正為什麼要與他換位置了。
這個禦史臉色微變,認真的盯着田珍疏,道:“你真不是?”
田珍疏道:“我們都察院的大人就在前面,是否需要我喊回來做證明?或者請他說說情,看看我能不能上朝?”
這個禦史自然不敢驚動他們的左都禦史,盯着田珍疏審視一眼,又轉頭看向田珍疏身後的周正與鄭守理,他不認識周正,基本的特征也不清楚。
怎麼辦?
這個禦史眉頭皺起,神色有些煩躁。
這三個人中肯定有一個是周征雲,分辨不出,但總不能将三個都拒之門外,不讓他們上朝吧?
“我去請吧。”田珍疏不給這個人猶豫的機會,擡腳就要向前追趕崔呈秀。
這個禦史吓了一跳,連忙攔住,陪着笑道:“田禦史說笑了,我哪敢驚動台長他老人家,沒問題了,你進去吧。”
田珍疏冷哼一聲,向前走了幾步便停下來,轉頭看着他。
這個禦史臉角僵硬,卻也沒理會田珍疏,看向走上來的周正。
這個禦史看着周正,猶豫着,沒有說話,等周正走過去了,目光落在鄭守理身上,上下打量。
周正沒走,與田珍疏對視一眼,并肩看着這個禦史。
鄭守理背着手,挺着兇,神色冷傲,目光中盡皆是鄙夷。
他哪裡看不出來,分明是有人耍手段,想要阻止周正上朝。
這個禦史看着鄭守理,臉色變幻,他拿不準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周正,如果不能将周正攔在外面,如何向李恒秉交代?
忽然間,這個禦史臉色猛的臉色一變,轉向周正,道:“你是周征雲?”
周正神色微動,倒是沒想到居然還是被認出來了,沉吟片刻,點頭道:“在下正是,這位同僚有何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