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周正沒有睡覺,坐在屋檐下,搖晃着搖椅,細細的思量着當前的局勢。
明廷的重心已經從遼東轉到了西北,匪亂已經糜爛整個西北五省,并且屢屢攻入山西腹地,逼近京師。
朝野的悲觀氣氛極其濃烈,很多達官貴人已經舉家南遷;街頭巷尾傳的都是亡國的各種流言蜚語,民心疲喪。
周正看着寒意森森的月色,面上一片冷清,不斷的思索,推敲,分析利弊,以及相關他的計劃。
上官清從裡面出來,給周正披了一跳軟被,輕聲道:“慎兒睡了。”
周正轉頭看了她一眼,拉了拉被子,道:“你怎麼看爹今天說的事情?”
上官清蹲坐在周正身邊,眨着依舊清麗的雙眸,道:“不要去。”
周正一怔,不由笑着道:“我還以為你要說,我到哪你到哪。”
上官清瞪了眼周正,道:“我們的根基在東面,涉入西北,不在你的計劃裡。”
上官清是周正的枕邊人,即便周正不刻意說什麼,上官清也能從蛛絲馬迹中看出一些來。
周正收起調笑之色,轉頭看着黑漆漆的前面,點頭道:“我一直在等一個機會,原本那個機會還要好些年。如果我去西北,是有可能加速這個時間,但也有可能折戟沉沙,多年計劃付諸東流。最好的辦法,還是在京城坐觀風雲,靜靜等着。”
上官清看着周正的側臉,依偎着他的手臂,輕聲道:“我知道你不想等,不想虛耗時間。那就從别處想辦法。”
“别處?”
周正微怔,繼而若有所思,片刻,又搖頭道:“沒有别處。”
大明這攤渾水,想要旁敲側擊是不可能,必須深入裡面!
周正雙眼微微眯起,看着寒冷月關,自語的道:“沒有别處,那就隻能前進一步……”
上官清看着周正堅毅的側臉,知道他下定決心了,輕聲道:“慎兒還小,再大一點,我就陪着你。”
周正按着她的手,道:“嗯,你在家裡我也放心一點。如果有一天京城有危險,記住我的話,帶着爹還有你娘家人,以及其他親朋好友,能帶的都帶,去天津衛暫避,不要心存僥幸,知道嗎?”
上官清眨了眨眼,道:“真的這麼危險了嗎?”
如果亂匪攻入京城,那大明豈不是真的就亡國了?
周正搖了搖頭,道:“說不好。縱觀古今,這像極了亂世,改朝換代仿佛就在眼前,京城人心惶惶,不是沒有道理的。”
上官清嗯了一聲,依偎在周正身邊,望着清冷的月色。
……
第二天一早,周正在飯桌上與周清荔說了他的決定。
周清荔倒是沒有意外之色,叮囑的道:“亂匪不是建虜,要謹慎應對。各路人馬比遼東還混亂不堪,不能掉以輕心。你決定好了,去見一見張尚書,在朝廷中,需要他的支持。”
周正嗯了一聲,道:“待會兒我去兵部。”
周清荔沒有再說話,周正這樣的決定在他意料之中,隻是,他心裡的擔憂更多了。
周正吃過早飯,等了一陣子,這才起身去兵部。
這一次見到張鳳翼,周正十分詫異。
本來精神狀态極好的張鳳翼,現在兩鬓斑白,整個人仿佛蒼老了幾十歲。
張鳳翼看着周正進來,笑着站起來,佝偻着身體,道:“我還以為你怨我,不肯來見我。”
張鳳翼說的是周正從旅順回來,被抓入獄的事。
周正擡起手,道:“大人說笑了,此事與大人何幹,還要多謝大人從中周旋。”
張鳳翼擺了擺手,在一旁坐下,道:“我待會兒要進宮,直接說你的來意吧。”
周正在張鳳翼身旁坐下,看着他疲倦的神态,想着他的年紀,心情有些不太好,斟酌片刻,道:“大人,聽說您舉薦我出任西北五省總理?”
總理,總督,差不多一個意思,隻是職權上有所偏重。
張鳳翼點點頭,道:“我是有這個想法,不過能不能成還兩說。你不想去?”
周正道:“下官倒是想去,隻是手裡沒有兵,還需要大人幫忙。”
張鳳翼聽着皺眉,沉凝不語。
周正看着他的神色,道:“大人,有難處?”
張鳳翼拿起茶杯,道:“喝茶。”
周正心裡轉念,不動聲色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有這個緩沖,張鳳翼這才慢慢的道:“朝中的局勢有些複雜,皇上對我沒有以前那麼信任。中都失陷,首推責任在我,或許,用不了多久我就要緻仕,亦或者,是下獄。”
周正這才驚覺,忘記了這一茬!
周正放下茶杯,細細思忖。
這樣說的話,他想要去西北,就沒那麼容易了。
張鳳翼看着周正的表情,道:“我知道你憂心西北,朝中大人們也是一樣。我雖然舉薦了你,卻也不能保證。盧象升也很不錯,元輔等人很看好他。”
論軍功,周正是勝過盧象升的,但周正有‘污點’,坐過牢。還有就是,周正是舉人,盧象升是進士。
周正知道盧象升是死于剿匪,認真的想了想,道:“大人覺得,下官勝算幾成?”
張鳳翼又拿起茶杯,道:“要是能在五月前定下,你勝算八成,超過五月,你一成都沒有。”
周正嘴角動了動,這還沒出正月,這麼大的事情,朝廷居然要拖個一年半載?
張鳳翼不多說,起身道:“有什麼事情,直接來找我,不要擅自決定。你先回去吧,我得進宮了。”
周正隻得站起來,擡手道:“下官告退。”
張鳳翼擺擺手,轉身在案牍上拿起幾道奏本,就在周正前面出門。
周正出了兵部,沒有感慨于朝廷效率的低下,而是在思索着其他方法。
回府後,周正與周老爹說了兵部的事。
周清荔久久無語,最後也隻能感慨道:“國事如此,夫複奈何……”
“我再想點别的辦法。”周正說道。既然決定涉入西北這場亂局,周正自然不會半路而終。
周清荔沒有再說話,還能再說什麼?
果然如張鳳翼所說,西北越敗,朝廷争鬥的越兇,對于再選一個西北五省總理的事,朝廷遲遲不絕。
這一争,就過了五月,到了八月,夏糧收上來之後,才有定案。
那就是,盧象升擔任五省總理,兼任湖廣巡撫,洪承疇負責五省西北,盧象升主辦東南。
令人意外的是,賦閑近一年的周正被再次起複,任‘巡撫山東右副都禦使’,也就是山東巡撫。
周正則負責清剿山東,北直隸的大名府,保定府以及河南匪患。
這道命令來的十分突然,連張鳳翼之前都沒有得到消息,仿佛是崇祯一個人,乾綱獨斷的結果。。
周清荔對于這個人任命,滿心憂慮。
周正倒是從容自如,告别家小,快速的到山東上任。
山東巡撫看似與西北沒有關系,但随着西北之亂的演變,周正這個山東巡撫勢必會入西北剿匪!
周正到山東,沒有廢話,調集了舊部,迅速整軍。
登萊巡撫隸屬于山東巡撫,金國奇,張存仁,何可綱等人依舊是他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