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琏目今二十幾歲,寶帶輕裘,容貌俊美。
弟弟賈琮的崛起,以及賈琮與他正妻王熙鳳的龃龉,琏二爺心中當然是稍微不快的。
但他良心未泯,近來與王熙鳳的相處,已有不和睦的迹象,又有嫡子的名分、老太太的寵愛,因而不至于和賈琮争鬥,而且他此番過來,是有所求的。
“秋桐姐姐便在西廂,我說她初來乍到,又是大老爺賞的,不便指使她做粗活。
二哥要見,便瞧瞧去。
”賈琮頭也不擡,專心緻志地臨摹他的館閣體:館閣體是入選翰林院的進士必須學會的,鄉會殿三級考試,如果使用館閣體,也會增大考中的幾率,給考官好感。
賈琏心下驚異道:“琮弟竟是渾不介意我與秋桐私會?
如此也好,在琮弟這邊偷偷摸摸,倒不用像在大老爺那邊一樣,擔驚受怕了……”
是以賈琏感激道:“琮弟,我這做兄長的,不知怎麼謝你。
”
“瞧二哥說的,一家子兄弟,還計較這些?
”
賈琏不再猶豫,便起身往西廂,去和秋桐私會、把酒言歡,順便做些雞鳴狗盜、不可言說的事,臨了還讓興兒、昭兒守在門口把風。
“你這二哥,好不要臉,自家有老婆、通房丫頭,老是惦記着别人家的姑娘。
”晴雯皺起蛾眉:“西廂那地兒髒了,我搬來東廂房住。
”
“也好,勾住琏二哥,他就不能幫着琏嫂子算計我了。
你來和我住,也保你不受欺負。
”賈琮道。
“手酸了。
”
“來,我幫你揉。
”賈琮抓住晴雯磨墨的雙手,左右各套一镯子,白裡透紅,就是晴雯指甲老長老長,指甲還擦粉。
“照這樣下去,要是你中了什麼舉人、進士,當了官了,豈不是又要進來一大堆?
我們也是可有可無的了。
”晴雯咬着小唇,很受傷,一個秋桐就那麼嚣張了,更有姿色的林紅玉,豈不是要把她擠出去了?
原本,初來的那會子,她與賈琮沒啥交情的,後來與日俱增,相處倒還得宜,就這樣過下去,她也沒覺得新奇什麼的,但一有人插進來,她就覺得自己失去了一種很重要的東西。
那種東西,賈寶玉也沒有給過她:安全感。
晴雯無父無母,姑舅表哥多渾蟲、表嫂多姑娘對她不聞不問,從沒想過,為什麼活着,生來低賤,但她心裡不以為自己低賤,理想與現實發生了矛盾:心比天高,身為下賤。
賈琮說要保護她,她便生出前所未有的感覺:幸福。
“不會的,雖說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道我為何要考功名?
為的就是掌控自己,也保護你們,一旦我對這家有了作用、價值,他們能不考慮我的想法嗎?
”賈琮聞着晴雯身上的處子清香,自己的手,握住她的手,揉啊揉。
賈琮心底突然冒出一個聲音:來一發!
來一發!
但九歲的身闆,能力有限,賈琮可不想英年早逝,克制心神,笑道:“秋桐遲早要打發,小紅懂規矩,不會過分,王善保家的,我會防着,你還擔心什麼?
”
晴雯已體會到,琮爺往日對她的勸說,全是為她考慮,他為什麼對我這般好啊!
晴雯鼻頭一酸,把頭一偏,小手一甩:“你快放手!
”
“再揉揉嘛!
”
林紅玉把頭伸進來:“琮爺,鳥兒喂過了。
”
晴雯的臉更紅了,拿大道:“花兒不是沒澆嗎?
水不是沒燒嗎?
”
……
“二爺!
”秋桐一見賈琏,便委屈地撲在他懷裡訴苦,嘤嘤哭泣:“我才不要被當做賭注,薛大爺那脾性,萬一琮爺賭赢了,我還有活路麼?
二爺救救我!
”
賈琏耳根子一軟,眼睛通紅,無奈道:“可這賭注是大老爺下的,不是琮弟下的,我有什麼法子?
要不我回大老爺,拿平兒跟琮弟換你?
”
“爺好生糊塗!
平兒已有通房之名,不怕人說你們兄弟穢亂?
況且平兒是你那母老虎的親信,她會同意?
”秋桐一面訴苦,一面暗察賈琏神色。
賈琏果然咬牙切齒:“鳳丫頭那頭母老虎、母夜叉!
時常挾制于我!
打發了我以前的侍妾,也就算了。
可就連我和平兒睡在一起的次數,她都要管着!
近來對我寸步不讓,老子遲早休了她!
”
秋桐眼神的得意之色一閃,慫恿道:“那為何不休?
”
賈琏仰天長歎:“這不是有老太太寵着她嘛!
我不過是氣話,她娘家又勢大,怎會罷休?
”
秋桐恨道:“那我呢?
二爺竟不顧往日舊情了嗎?
”
“我想想……”賈琏長籲短歎:“倘若琮弟賭赢了,你跟了薛蟠,他那裡不就更好說話了?
這時别想那些,難得有相見之時,咱們快活快活……”
說着就撕掉秋桐衣衫,連摸帶吻,手段娴熟,秋桐嬌喘道:“嗯……輕點……捱不住了……”
……
梨香院,薛姨媽在次日聽說薛蟠拿香菱和賈赦賭,氣得渾身哆嗦:“香菱那麼好的一個丫頭,為她還生了人命官司,你這沒籠頭的馬,真是沒福!
混賬!
”
薛蟠頂嘴道:“一言九鼎,兒子喝多了,說出去了,還能收回來不成?
媽,你不要這臉,兒子要這臉的!
”
薛家兄妹都是稱呼薛姨媽為“媽”的,古代口語,并不是現代人想象中的文言文,就連康熙批閱曹寅的奏折,都是“知道了”、“知道了”……明朝萬曆皇帝還經常在奏折上批複“這厮混賬,拿了來說”……
薛寶钗勸道:“媽,哥哥沒這福氣就罷了,媽再給他說門親事,不就拴住了他,哥哥年齡也不小了,香菱不過一丫頭,值得媽動氣?
”
寶钗是外熱内冷型,金钏被逼死之後,寶钗為了讨好姨媽王夫人,就說金钏糊塗,死了也不算什麼……以寶钗的城府,她怎麼會不知道金钏是被逼死的……任是無情也動人……
“罷了罷了,不開臉就不開臉,省得你哥哥糟蹋了香菱。
”薛姨媽氣不打一處來,自知薛蟠父親早逝,被寵溺慣了,她教子無方,不好深管他,“瞧瞧西府大老爺那邊的賈琮,小小年紀,會辦事,也會讀書,禮數就沒出過差錯,我怎麼就沒這樣的兒子……”
呆霸王薛蟠火了,這火藥桶一點就炸,酸溜溜道:“媽沒有那樣的兒子,幹脆把他招為女婿,不就有了麼!
”
這時代未出閣的富家千金,被說成這種話,是又羞又憤的。
薛寶钗瞬間落淚,撲在薛姨媽懷裡,梨花帶雨:“媽,你聽哥哥說的什麼話!
”
薛姨媽老臉一沉:“你這逆障!
還不給你妹妹賠罪?
除了寶钗,我還能靠誰?
”
薛蟠方知嚴重了,“好妹妹”、“好妹妹”的不停賠罪,寶钗就是不理。
邊兒站着的香菱,呆呆地看着,心道:“要是能去琮爺那邊,我倒能脫離苦海了,進了人販子的苦海,誰知薛大爺這兒也是深淵……”
……
榮國府後門,王熙鳳的轎子,由兩個做粗活的媳婦,悠揚地擡往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