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居然真的沒有回未央宮,而賴大人卻不得不回内閣去,内閣裡很多事都需要首輔大人審核用印,他半天不去,第二天需要他辦的事就能堆成山。
所以不管賴成開玩笑的時候說的有多灑脫,這個世界上,連皇帝都能偶爾灑脫,内閣首輔大學士卻不能灑脫。
百姓們提到内閣大學士的時候都隻有豔羨,滿嘴都是溢美之詞,内閣首輔大學士是什麼?
百官之首文人典範,說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也不為過。
可是累,真的累。
相對來說,賴成比皇帝還要累,累許多。
所以哪怕皇帝親口說許賴成放松半天,賴成自己都不敢放松,對于賴成來說,他沒有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惬意。
皇帝也知道他辛苦,所以給賴成的賞賜最厚,可是這些賞賜賴成用不到,幾件朝服換着穿就是一個月,十幾二十天回家一次,沒有固定的時間,看哪天事情少就趕緊跑回去團圓。
“老臣在賴成的位子上幹不了。
”
老院長明言,他不是内閣首輔大學士的料,不是沒有那個能力,而是堅持不住。
可皇帝是不信的,如果真的硬生生把老院長按在那個位置上,而且說明白不會找人替換他,老院長也會如此。
四個人的麻将是打不成了,三個人坐在老院長的小客廳裡閑聊,沈冷把在東疆和北疆的事詳細說了一遍,皇帝和老院長聽的津津有味。
皇帝看着沈冷的眼神都是欣慰也有自豪,老院長亦如是。
“朕還在考慮一件事。
”
皇帝聽沈冷說完之後說道:“回頭你挂職個書院副院長,上任副院長一年多之前就已經告老還鄉,朕沒攔着,為大甯教書育人大半生也該放他回去歇歇。
”
老院長歎道:“書院日常的事都是他處理,比我累得多,再加上四海閣那邊着實讓人操心,也是該回去歇歇了。
”
皇帝嗯了一聲,看向沈冷說道:“所以書院副院長的職位還空着,你不是專職的副院長,就挂職,隻要你在長安,抽空就到書院來講講課。
”
沈冷一驚:“臣講課?
”
他連連搖頭:“臣不敢誤人子弟。
”
“你不知道。
”
老院長看着他笑道:“書院弟子有多少人把你當做心中的偶像,當做人生奮鬥的目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見了你會激動的無以複加,若你不信的話明日我帶你去書院各分院都走走,你且看看那些年輕人看到你是什麼樣子。
”
沈冷道:“确實是不敢胡言亂語,正因為他們很多人把我當做目标,當做一個大甯軍人的典範,所以更惶恐,我一句戲言,他們就可能當做至理名言,在很多人看來,成功的人說什麼都對。
”
皇帝笑道:“虛了?
”
沈冷:“臣不是虛了,是惶恐。
”
“還是虛了。
”
皇帝道:“你不用講什麼大道理,讀書人的大道理比你多,你就講你是如何率軍破敵的,是如何鼓舞士氣的,是如何判斷敵情的,就當是給他們換換腦子,開闊眼界。
”
沈冷也不好再拒絕,隻好垂首道:“臣遵旨,臣回頭跟老院長在書院裡四處走走,臣盡量不胡言亂語。
”
“反正麻将也打不上了。
”
皇帝起身:“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兒下午吧,反正朕也不打算回未央宮,先生,随便找個分院讓沈冷去講講?
”
老院長笑道:“老臣讓人去安排。
”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走吧沈副院長,朕明日補一道旨意過來,現在朕想
聽聽你是怎麼給書院弟子講課。
”
沈冷真是緊張,比他第一次上戰場還要緊張,這緊張還不是一回事,他是天生的軍人,上戰場緊張歸緊張但隻要動手就會冷靜下來,越是大戰越是冷靜。
講課?
第一句說什麼?
大家好我是沈冷?
所以沈冷從離開院長的小院到往文院走的路上都很懵,腦袋裡好像漿糊似的,他一遍一遍的思考着該和那些年輕人說什麼,然後才發現自己腦袋裡一片空白。
“能不講嗎?
”
沈冷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問誰。
皇帝哼了一聲:“抗旨?
”
沈冷:“啊......不敢。
”
皇帝吩咐道:“一會兒不要說是朕到了,朕進去之後随便找地方坐就行,和書院的學生們坐到一塊,或者就站在門口聽着,衛藍,你也不要大張旗鼓的,這裡是書院,不用緊張。
”
大内侍衛統領衛藍俯身應了一聲,可他當然也緊張,陛下随随便便選一間教室進去,随随便便找個地方坐下,萬一有人沖撞了陛下怎麼辦?
陛下這随意的決定,對于手下人來說最是不好應付。
進了文院,得到通知的文院院長和一大群教習已經在門口等着了,皇帝看到這群人後微微皺眉,一擺手:“都散了,不要張揚。
”
其實現在雁塔書院的名字應該叫做雁塔文院,因為武院已經單出去了,大将軍石元雄為武院院長。
隻是人們依然習慣了還叫書院,習慣了把書院中的翰林院稱為文院,分院長郭明泰是一位老先生,生性忠厚純良,是個實打實的學問人。
陛下突然到了他也緊張,何止是緊張,手心裡都是汗,他以為是陛下要來聽文院的課,現在才知道是大将軍沈冷已經挂職為書院副院長,來給弟子們講課,他反而松了口氣,不是他講就好,死貧道還是死道友,當然是死道友。
他這樣的老學究都在慌講什麼才行,沈冷的慌可想而知。
翰林院裡的每一間教室都有個很好聽的名字,皇帝随意選了一間,教室外邊挂的牌子上寫着三個篆體字......春秋堂。
“春秋。
”
皇帝看了看,點頭:“就這吧。
”
翰林院裡的弟子們有多牛?
大甯科舉,每次的三甲二甲一甲都算上,有一小半出自翰林院,也就是說,增補到地方的年輕官員有一小半出自翰林院,所以當初沐昭桐才會說,論桃李滿天下他遠不及路從吾。
春秋堂裡正在等着教習上課的學生們一共有四十幾個人,很肅正的坐在屋子裡等着,門一開,所有學生全都站了起來,同時俯身施禮:“先生!
”
皇帝是逼着沈冷第一個進去的,所以當學生們看到沈冷的時候都懵了,這個年輕人是誰?
翰林院院長郭明泰是第二個進來的,皇帝和老院長在門口等着沒有立刻進去,郭明泰進門之後所有學生都慌了一下,連忙再次俯身施禮。
“院長大人。
”
郭明泰微微颔首示意,走到講台上站好,清了清嗓子後說道:“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咱們雁塔書院新來的副院長。
”
他說到這的時候故意停頓了一下,他想看看學生們是什麼反應。
果然,學生們一聽說這個年輕人是副院長全都驚了,書院的副院長,那豈是一般人可以空降下來的?
而且還這麼年輕。
沈冷在旁邊補了一句:“挂職。
”
郭明泰笑了笑道:“我從你們的眼神裡看到了難以置信,看到了疑惑和不解,甚至還看到了些許憤
怒,你們是不是覺得他太過年輕了,還不足以成為書院的副院長?
如果我告訴你們他的名字你們便不會有這些情緒......他就是安國公,大柱國,水師大将軍沈冷。
”
“啊!
”
這句話一說完,春秋堂裡炸了。
“大将軍!
”
所有人都一臉的激動,有人甚至忍不住叫了出來。
郭明泰示意了一下:“國公,請。
”
沈冷深呼吸,緩步走到講台上,手扶着講桌笑了笑:“都矜持些,從你們的反應我感覺的出來,書院安排一位挂職副院長按顔值來選人是對的,要是不找一個長得差不多的年輕人過來都快鎮不住你們了,總不能所有長得帥的都在下邊坐着,也得有個人在上邊講台上撐場面。
”
他說完之後看向那些笑起來的年輕人:“都坐下吧,不用太緊張也不用太當回事,我是來拿你們練手的,适應了之後我去四海閣那邊講,那邊有外國妞兒。
”
“噫!
”
春秋堂裡的人整齊的噫了一聲,一個個興奮起來,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在桌子上拍起來,緊跟着春秋堂裡響起了整齊的拍桌子的聲音,很有節奏。
門外的皇帝看向老院長:“這是什麼意思?
”
老院長聳了聳肩膀:“臣也不知道。
”
沈冷笑道:“我來之前在想講什麼才能不誤人子弟,畢竟我才疏學淺,你們也都知道我沒有正經讀過書,教我讀書的人也不是什麼正經人,所以很惶恐,後來想着,大概我能說的,不外四個字......為國争光。
”
年輕人們安靜下來,認真的聽着他繼續往下說。
“戰場上的為國争光是逢戰必勝,以土地論,少一寸都是輸,不管是被人搶了一寸還是少搶了别人一寸,都不行,書院裡的為國争光,是四海閣那邊的外國妞兒一個也别放走,書院裡大甯的姑娘們一個也不能被他們拐了去,有一個放走了,有一個被拐了,就說明你們戰敗了。
”
“噫!
”
春秋堂裡再次響起整齊的噫聲,年輕人們再次拍響桌子,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沈冷笑道:“還聽不聽了,安靜。
”
春秋堂立刻變得安靜下來。
沈冷笑道:“講個戰例吧,别的我也确實不擅長。
”
一個學生問:“國公,哪兒的戰例?
是關于戰場的,還是關于姑娘的?
”
沈冷:“你們想聽什麼?
”
“姑娘的。
”
整齊劃一。
沈冷:“姑娘的......你們都記住,誰也别做赢家,我們隻和敵國争高下,不與姑娘論短長。
”
“噫!
”
“噫!
”
“噫!
”
下課之後一群學生們把沈冷圍的水洩不通,不肯放沈冷走,問題一個接着一個,沈冷應接不暇。
翰林院院長郭明泰隻好上來解圍,清了清嗓子說道:“都别喊了,你們的要求太多了,國公還有别的事要做,不能都耽擱在這,這樣,你們都想想,隻提一個要求。
”
春秋堂裡為數不多的女弟子之一怯生生的舉起手:“讓國公爺給我們春秋堂題個字吧。
”
郭明泰點頭:“這個好。
”
他轉頭看向沈冷:“國公......國公呢?
”
皇帝伸手指了指後邊,沈冷聽到題字兩個字的時候人已經在五丈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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