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蘭縣。
沈冷的大軍在縣城外紮營,除了大甯戰兵之外,城外方圓幾十裡應該已經看不到一個人,經曆了瘋狂的打砸劫掠之後,越人在大甯戰兵的刀口下才知道怕,庭蘭縣是平越道最大的縣城,城牆很高也很堅固,最主要的是大概有四萬左右的越人廂兵退守于此,希望能借助高牆堅城擋住大甯軍隊。
沈冷坐在大帳裡一直都在畫圖,他畫圖的水平确實......也就那樣。
陳冉拎着食盒從外面進來看了一眼:“你這是在給繼兒和甯兒設計跷跷闆?
”
“抛石車!
”
沈冷瞪了他一眼:“安息人的抛石車。
”
陳冉楞了一下:“恕我直言......”
沈冷:“把你的直言憋回去!
”
陳冉:“哦......”
他把打來的飯菜放在桌子上:“吃飯吧,跷跷闆不是一日畫成的。
”
沈冷把炭筆仍在桌子上:“我現在聽到你說一日什麼的,有些心理陰影。
”
陳冉:“我沒說過什麼吧。
”
“一日三餐指的是時間長短誰說的?
”
“我說的是你,我一日八餐。
”
陳冉坐下來:“你是想用安息人的抛石車把庭蘭縣縣城砸倒?
”
沈冷道:“之前見了韓喚枝派來的人,将沐昭桐的事大概跟我說了一遍,現在才知道這叛亂是沐昭桐幕後操控,而江南織造府和平越道這邊的越人提供了大量的銀子,這些銀子全都進了各地越人廂兵手裡,用了幾年的時間暗中打造兵器甲械,如今庭蘭縣城裡的這差不多四萬越人廂兵,他們的武器配置不比咱們的差。
”
沈冷道:“巡海水師分走五千戰兵給葉開泰大人,分走五千給王根棟率軍往東南大廣縣,滿打滿算我手裡還有一萬一千人,在裝備差不多的情況下,以一萬一千人猛攻一座城牆高大堅固還有四萬多軍隊守着的城池......”
他搖了搖頭:“這一仗不好打,在窕國的時候我就覺得安息人的那種抛石車威力很大,射程比咱們的抛石車要遠,可是因為太大太笨重,沒法裝船,所以我隻能是讓人拆解然後畫圖送往長安,如果現在我有一百架那樣的抛石車也就不至于犯難。
”
陳冉嗯了一聲:“硬攻的話損失必然不小。
”
沈冷扒拉了兩口飯:“讓你去看四周地形,有什麼發現沒有?
”
“沒有什麼可利用的,庭蘭縣和拓海縣是平越道少見的旱地,除了這兩個地方之外,大部分種植的都是水田,而這邊河流稀少,也就沒有什麼引河水灌城的可能。
”
沈冷嗯了一聲:“林子裡的樹能用嗎?
”
“能,打造攻城器械沒問題。
”
“讓輔兵伐樹,先打造兩輛攻城車,選巨木造攻城錘,然後看看能不能造出來一些樓車,與城牆等高甚至比城牆高一些才好,我們的弓箭手才能壓制城牆上的越人守軍。
”
“已經安排下去了。
”
陳冉喝了口水:“我還安排人在城外不間斷的大聲宣讀棄械令。
”
沈冷笑了笑:“幹得漂亮。
”
陳冉:“打下來庭蘭縣之後,再往東南就沒有什麼難啃的骨頭了,不過這地方想打下來也真沒那麼簡單,我安排斥候打聽過,在越人廂兵退守庭蘭縣之前,運送了大量的糧食物資進去,推測城中存糧足夠他們堅守好幾年的,
所以圍而不攻也沒有什麼威懾力,唯有速戰速決。
”
他看着地圖:“可是想打下來這樣的堅城,速戰速決又太難了。
”
“就怕他們把城門都堵死了,攻城錘都撞不開。
”
沈冷看了陳冉一眼:“安排一下在城外喊話的人,換換詞,告訴城裡的越人百姓,與叛賊勾連不清者必殺,但,越人殺叛賊者無罪,非但無罪,還有賞,城破之後,所有沒參與城防沒有與叛軍勾連者,可以返回自己的家裡,并且分得土地,我保證不會有人追究。
”
陳冉起身:“我這就去。
”
沈冷嗯了一聲:“下次送飯帶點肉菜,太素了。
”
陳冉:“人家當将軍的都是與士兵同飲同食,你這還老想着開小竈。
”
沈冷:“我饞啊。
”
陳冉楞了一下:“這麼理直氣壯的說出來我竟然沒有什麼合适的詞來反駁你。
”
沈冷:“早知道不把那兩個禦廚送回去了。
”
陳冉:“你可拉倒吧......”
他回頭看向沈冷:“跟着你不到半年,咱們出兵進攻的時候,那倆家夥一個拿着炒勺一個拿着鐵鍋就要上戰場,拉都拉不住,要是跟你到現在,現在在庭蘭縣城外罵街的就是他倆你信嗎。
”
沈冷想了想:“是兩個好苗子。
”
陳冉白了他一眼:“我晚上想想辦法吧,搞點好吃的。
”
沈冷挑了挑大拇指,陳冉快步離開。
西蜀道。
從平越道要進西蜀道,最好走的路必然要過牧嶼關,西蜀道山路連綿,就算是大甯的國力都沒有辦法讓整個西蜀道都通上大路,那不是财力人力的問題,是有很多地方根本就不可能造出來路,進牧嶼關後的路倒是比較好走,可走不了百裡就會進山,路倒是還算平隻是太窄,對于普通人來沒什麼問題,對于大軍來說,這樣的山路沒辦法讓大軍隊列更寬,前後的長度比走在平地上要長兩倍還多,人都要走的小心翼翼,運送糧草辎重的車輛走的會更慢。
有無數個箭痕的黑色馬車在牧嶼關外停下來,看起來仿佛是從古戰場上穿越過來的。
肩膀上挂着繃帶的聶野從戰馬上跳下來,等在牧嶼關的西蜀道廷尉府的人快步迎接過來,為首的是千辦納蘭小敵,原本的廷尉府隻有八千辦,後來皇帝下旨擴充廷尉府規模,非但将廷尉府從刑部分離出來,還籌劃在大甯各道設立廷尉府分衙,主持分衙的都是千辦級别,這樣一來,大甯廷尉府的千辦數量就會達到幾十個。
可是這樣的規模并不是說擴充就能立馬擴充到的,廷尉府選人極嚴苛,不能随随便便調過來一批人就行,韓喚枝對人的要求嚴苛到有些不近人情,而這不僅僅是個人能力上的事,所以時至今日,也就是陛下曾經生活過的西蜀道很快就建立起來廷尉府分衙,從雲霄城選納蘭小敵為千辦主持西蜀道廷尉府分衙事。
此時此刻,廷尉府西蜀道分衙能調動的兩百餘人都在這了。
納蘭小敵跑到馬車旁邊,垂首:“拜見都廷尉大人。
”
“别那麼多客套了,你和聶野上來。
”
韓喚枝的聲音從馬車裡傳出,從聲音裡就能聽出來他有些疲憊,納蘭小敵看了一眼那輛黑色馬車,箭痕密集到猶如暴雨洗禮過一樣,還有幾處大的痕迹,顯然是刀砍出來的,他無法想象出來在這之前都廷尉大人經曆了什麼。
韓喚枝睜
開眼睛,看了一眼納蘭小敵:“可調用的人手有多少?
”
“現在能調用的大概兩百三十人,屬下已經下令調集各縣人手過來,十天之後,應該還有兩三百人可用。
”
“兩百多也夠用了。
”
韓喚枝道:“從此處到雲霄城要走多久?
”
“最快十五天。
”
“嗯。
”
韓喚枝道:“我之前派人送信讓你辦的事辦好了嗎?
”
“屬下知會了雲霄城府丞劉文生,也知會了西蜀道戰兵留守的将軍潘恒,兩位大人商議之後,已經按照大人你的交代,從那一天開始雲霄城所有老人不許出城。
”
他看向韓喚枝試探着問了一句:“沐昭桐真的是在雲霄城?
那可是......那可是陛下久居之地,他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
“他膽子比你想象的大。
”
韓喚枝擺手:“走吧,路上說,不要耽擱時間了。
”
廷尉府的隊伍随即出發,而在韓喚枝的馬車後邊還有一輛囚車,囚車裡綁着兩個人,一個是長途縣縣令李洪奎,一個是縣丞高王孫。
李洪奎狠狠的瞪了高王孫一眼:“你騙了我那麼久,我就懷疑過你瞞着我接受閣老的指令,你卻不承認,你說什麼你和閣老那邊認識還是我從中介紹,我對你算是推心置腹,你呢!
”
高王孫苦笑:“大人,現在再争執這個有必要嗎?
我們都已經是階下囚了......”
“我隻想知道,閣老的人是什麼時候聯絡你的。
”
“就在大人給我牽線之後不久,因為我是縣丞,廂兵都在我手裡,可能閣老覺得直接分派我做事比讓你傳話省事一些吧......他讓我聯絡四周臨縣的廂兵,為了便于聯絡有人專門見我,我知道閣老可能在西蜀道,那個聯絡我的人有一次不小心說漏了嘴,他算計路程時間的時候說了一句到西蜀道雲霄城怎麼樣怎麼樣,我問他,他又矢口否認。
”
李洪奎歎道:“其實你說的也對,都不重要了。
”
高王孫搖頭:“也許我們從一開始就知道是這個結局,隻是沒能扛得住那一年好幾萬兩銀子的誘惑。
”
就在廷尉府的隊伍進入牧嶼關的時候,在路邊等候廷尉府隊伍先行的人群中,宋謀遠拉了拉帽子往後退了幾步,當他看到廷尉府的人就知道閣老在西蜀道的藏身處應該已經暴露了。
他轉身走到一個也要進牧嶼關的行人面前,看了看那人的馬:“這位大哥,我有急事要趕路,請問你的馬賣嗎?
我可以出高價。
”
那人一怔:“賣給你我豈不是要走路,況且這隻是一匹騾子,跑不快的。
”
“無妨。
”
宋謀遠從懷裡取出來一張百兩的銀票:“我确實有急事,這銀子足夠你再買一匹,還請成全。
”
那可是一百兩銀子,對于普通百姓來說,哪怕是大甯的百姓來說,一百兩銀子都是不小的數目了,那人猶豫了一下,點頭:“賣給你就是了。
”
他把銀票接過來,然後把缰繩遞給宋謀遠:“你這是有什麼急事?
”
宋謀遠搖頭,牽着騾子往城關裡走了。
賣騾子的人真是美滋滋,一百兩銀子别說買一匹騾子,他回家之後甚至可以把老房重建起來,可是他越想越不對勁,看着已經進了牧嶼關的宋謀遠背影,他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找到城門口的守軍士兵把這事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