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的大甯皇帝陛下,為了區區幾百兩銀子,如此威脅一位朝廷重臣,内閣首輔,倒是也沒什麼不對勁的,畢竟又不是頭一回。
想想看,陛下為了有點零花錢,都能讓葉流雲搞出來一個流雲會,訛賴成點銀子怎麼了。
賴成喝了口茶後說道:“陛下覺得薛華衣會怎麼做?
”
皇帝眼睛盯着棋盤,思考着下一步應該如何落子,聽到賴成的問題後說道:“休想讓朕分心,你再赢回去一些。
”
賴成歎道:“陛下訛錢的時候幾百兩幾百兩的訛,下棋加注的時候咬了咬牙說三錢銀子一局,臣赢到猴年馬月去才能把這幾百兩銀子赢回來。
”
皇帝瞥了他一眼:“你還真想赢回來?
”
賴成:“......”
皇帝落子之後說道:“朕一直都覺得薛華衣有大才,所以才一直都用着他,把他調到京畿道來,一是為了讓京畿道水下的事浮出水面,二是因為在湖見道那邊辦他會有民意起伏,明明是他欺了百姓,可是如果在湖見道辦了他,湖見道的百姓們就會說是朝廷欺了百姓。
”
賴成道:“所以這個人如果處置不好,其實還是會有民意反彈。
”
皇帝嗯了一聲:“朕既然把事情交給長烨去做了,他應該會做好。
”
賴成點了點頭道:“陛下為何又偷偷落了一子?
”
皇帝:“什麼叫偷偷,你都看到了,那能叫偷偷嗎?
朕這是明目張膽的耍賴。
”
賴成道:“圍棋也就罷了,陛下不過是和臣下兩盤五子棋,也至于......”
皇帝:“嗯?
”
賴成:“陛下英明。
”
皇帝笑道:“五子棋怎麼了,五子棋也是考驗智慧的事。
”
賴成:“這都耍賴了,和智慧貌似也沒什麼關......”
陛下:“嗯?
”
賴成道:“陛下英明。
”
皇帝笑着說道:“讓你進來不隻是陪朕下下棋,也不是專門為了訛你幾百兩銀子,是有件事朕打算和你提前說一下,朕是怕事到臨頭再告訴你的話,你可能會吓得背過氣去。
”
賴成:“那陛下還是先别說了......”
皇帝問:“為何?
”
賴成道:“臣都已經沒了幾百兩銀子,再說些吓人的事,這就是雙重折磨。
”
皇帝笑着朝門外喊了一聲:“代放舟。
”
内侍總管代放舟連忙從外邊跑進來:“陛下,奴婢在。
”
皇帝吩咐道:“去,把朕給賴大人準備的禮物拿過來,這些東西已經準備出來有一陣子了,一直沒有個合适的機會。
”
代放舟連忙跑出去,不多時雙手捧着一個木盒進來,看起來那木盒還不算小,也不知道裡邊都裝了些什麼東西。
代放舟把木盒放在桌子上就躬身退了出去,皇帝把木盒推給賴成道:“自己看看吧。
”
賴成沒敢看,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陛下,這是什麼?
”
皇帝白了他一眼道:“看你那慫貨的樣子......朕前陣子問了問,以前讓韓喚枝拿着一筆朕的銀子去天機票号入了一股,這事很少有人知道,前兩天算過之後,朕發現已經賺了不少,于是
把賺的錢取出來一部分。
”
他打開盒子,從裡邊取出來一張地契:“這是你老家的舊宅,當年你父母為了給你湊足進書院學習的銀子和路費,把你們家老宅賣了。
”
皇帝把地契遞給賴成說道:“朕知道後來你考取功名,曾想花錢把那老宅買回來,奈何人家不想賣了,覺得你家老宅風水好,能出有前途的人。
”
“再後來你已經貴為内閣首輔,可卻沒有利用手中的權力施壓把房子買回來,雖然那時候你家裡人和買家說好了,将來還要買回來,你手下人曾問你,為何不親自過問,你說,買賣是公平的,是在大甯律法保護之下,縱然你是首輔也不能去幹涉這公平。
”
賴成接過來這地契,手都在微微發顫。
“朕一直沒有過問,是因為朕覺得你做的很好,不以強權淩人。
”
賴成激動的問道:“那陛下是怎麼把宅子買回來的。
”
皇帝道:“因為朕比你有錢,朕用了三倍的價錢買回來的,而且朕說話和你說話能一樣?
朕說話......是聖旨。
”
賴成:“多謝陛下恩典!
”
皇帝道:“不用謝我,買宅子的錢大概也是這些年從你手裡訛來的,一共花了六百兩,剛才朕已經又訛回來了。
”
賴成:“......”
可是那木盒裡還有錢,一些珠寶,一些金子,總計算起來能有數千兩之多。
“這些銀子,是朕用另外一部分從你那訛來的銀子入股天機票号賺來的,是你的紅利。
”
皇帝問道:“開心不開心?
”
賴成激動的點頭:“開心。
”
皇帝:“既然開心了,那朕就說說要跟你說的事了,你坐穩。
”
賴成:“......”
一刻之後,賴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還是沒有坐穩。
五天後,京畿道,石城。
道府岑征帶着京畿道道府衙門所有官員都在城門外迎接太子殿下,遠遠的就看到一條黑龍般的隊伍過來,那是禁軍的騎兵,向前行進的時候猶如龍行于野。
道丞薛華衣站在岑征身邊,臉色變幻不停,他沒有想到長安城裡會這麼快就派人來,更沒有想到的來的居然是太子殿下。
他本以為這事雖然已經沒有機會,可是法不責衆,一旦揭開京畿道的這塊遮羞布,那麼百姓們就會把這些都看的清清楚楚,就算是朝廷,就算是陛下,也不敢這樣賭百姓們會沒有絲毫民怨。
然而薛華衣以為錯了,該來的還是回來,而且絕對不會遲來。
半個時辰後,道府衙門。
太子殿下在主位上坐下來,京畿道的文武官員再次叩拜行禮,太子李長烨點了點頭道:“諸位大人都起身吧。
”
他看向岑征,笑着說道:“岑大人好久不見了,我記得我小時候你回京進宮見父皇的時候,你還抱過我。
”
岑征的臉一紅,心情立刻就變得有些激動,他連忙俯身道:“臣記得,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
李長烨指了指身邊:“來坐我身邊說話。
”
岑征連忙過去,不敢坐實了,欠着屁股坐下來,一半屁股都在凳子外邊。
李長烨拉了他一把:“要坐穩,你是道府大人,
道府大人當然要坐穩,你在京畿道坐穩,長安城都是四平八穩。
”
這句話的褒獎已經很高很高。
岑征卻從這句話裡聽出來一些不同尋常的意味,所以他下意識的看了看不遠處的薛華衣,而此時此刻的薛華衣也因為這句話而臉色微微變了變。
李長烨笑道:“我出長安之前,父皇說,你此去見岑征就是幫他坐穩的,有什麼他不能也不好解決的,那你就幫他解決了,北征之前,京畿道不能有任何不穩。
”
岑征垂首道:“多謝陛下,多謝殿下。
”
李長烨直接說道:“那,你看看有什麼事是你想解決,但是自己權限範圍之内不能解決的?
”
岑征立刻就明白過來,他是留王府裡出來的家臣,太子殿下都已經點的這麼透徹了,他若是再裝着不明白那就要出問題。
所以岑征立刻說道:“北征事大,京畿道上下全力準備,全力配合,隻是......下邊的一些官員或是因為年紀大了,或是因為能力不足,或是因為安逸輕慢,所以籌備糧草物資的事拖延了些,如果是一個兩個的話,臣可以處置,然而臣要處置的人太多,所以......”
他看向手下人:“把我寫好的奏折取來。
”
手下人連忙出去,不多時取了一份奏折回來,岑征把奏折雙手遞給李長烨說道:“臣本想先寫一份奏折送去内閣,再呈遞給陛下審閱,殿下巡視京畿道,那就先請殿下過目。
”
坐在一邊的沈冷看着覺得好玩,陛下在這之前把岑征調過來,此時此刻用意就變得那麼明顯,站在下邊的文武官員一個個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他們大概都猜到了這次太子殿下親臨一定會出什麼大事,可是沒有想到,太子殿下到了後連一刻都不休息,直接就進入了正題。
這就是不打算給那部分人任何反應的時間,一息都不給。
李長烨把奏折接過來後打開看了看,看着看着臉色就變了:“怎麼京畿道的吏治已經壞到了這個地步!
岑大人,你身為京畿道主官,這事怎麼拖延到現在才報!
”
他後邊一句話語氣驟然嚴厲起來,岑征立刻起身,退了幾步後俯身拜倒:“臣有罪,辦事不利,處置不清,請殿下責罰。
”
“當然要罰。
”
李長烨道:“今日這接風宴就免了吧,你把有關這些人的所有卷宗盡快送過來,我氣都氣飽了。
”
說完之後起身拂袖而去。
這一下,在場的所有官員全都吓傻了。
殿下這殺威棒,來的好快,好兇。
李長烨大步走出,連頭都沒回,他都走了,随行的人也都跟着走了,沈冷跟在李長烨後邊,使勁兒憋着才壓住嘴角的笑意。
“親師父.......”
繃着一股勁兒在前邊大步走着的李長烨也沒回頭,壓低聲音問:“怎麼樣?
架勢可還行?
”
沈冷笑道:“行,不能更行了。
”
李長烨一邊走一邊說道:“我隻是想看看,他們重壓之下會做出些什麼事來,是主動來找我還是想辦法逃。
”
他腳步停下來,回頭看向沈冷:“他們會不會逃?
”
沈冷搖頭:“他們不會。
”
李長烨嗯了一聲:“走吧,演戲要做足,不住道府,住官驿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