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淳揚揚眉。“那就兩萬石。如果還不夠的話,陽羨諸家大半在此,再湊個一兩萬石也不成問題。隻要将軍能剿滅這些山賊,我們就算舉家食粥也是願意的。”
大堂下衆人聽得分明,氣得咬牙切齒。許淳要讨好孫策,卻拉着他們陪綁。許家拿兩萬石米沒什麼大問題,他們要湊出一兩萬石米就真的舉家食粥了。若是平時,他們肯定會想出各種理由來推辭,可面對着四百口寒光閃閃的利刃,又随時可能有與山賊勾結的嫌疑,誰也不敢說不給,隻得硬着頭皮,一一認捐,或三五百石,或千石,湊到最後也沒到一萬石,隻有七千多石。
孫策也不着急,讓龐統把賬簿收好,等明天天亮,再到那些沒來的人家募捐。總之一句話,這次一定要陽羨附近山裡的山賊滅了。許淳聽得開心,連聲附和。那些被迫認捐的敢怒不敢言,越發等着看許淳的笑話。
孫策将這些人的眼神看在眼裡,臉上卻不露聲色,他就是要讓許淳盡情表演,一步步的激起這些人的怒氣,到時候他把許淳放倒,就沒人替許淳說話了。多行不義必自斃,許家是陽羨第一世家,平時肯定沒少占人家便宜,隻是許家官做得大,州裡、郡裡都要給三分薄面,這些小豪強惹不起罷了。
人沒有對手久了,往往會有不切實際的自信,許淳就是這種人。若非如此,他怎麼會做出這樣的蠢事。陽羨許家算個毛,再牛還能比汝南平輿許家牛嗎?也不打聽打聽,許劭都被我整得離家出走了,你一個土鼈居然敢跟我鬥,簡直是玩火。
這樣也好,幹掉你這蠢物,震懾一下吳會的世家,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與世家相處,隻示好是遠遠不夠的,還要适當的展示一下武力。左手王道,右手霸道,王道是給人看的,霸道才是看家本領。
孫策按照預先和郭嘉、沈友商量的計劃,一步步地将許淳往坑裡引。許淳見孫策話裡話外的将山賊當成了主要目标,心花怒放,生怕孫策知難而退,隻要他能解決的,他都願意幫忙,還不住地為孫策打氣,隻等着孫策在山裡損兵折将,丢人現眼。讨價還價了一番,孫策不僅得到了足夠六千大軍吃半年的糧食,還拿到了五千多萬現錢,甚至連他那被“燒掉”的四千萬都被許淳領頭認了。
許淳這個陽羨第一豪強割肉,其他小豪強也跟着出皿,誰也别想跑,一個個恨得七竅冒煙。
天色将亮,就在衆人精疲力竭的時候,楊修和向朗回來了。楊修走到孫策身邊,遞上一張紙。孫策掃了一遍,眉心微蹙。
“不會搞錯了吧?”
“不會。”楊修肯定地說道:“幾個人的口供一緻,确認無誤。”
孫策點點頭,示意楊修坐在一旁。他盯着案上的紙看了好一會兒,擡起頭,打量着許淳,遲疑了好一會兒。“許公,你認識陳敗嗎?”
楊修走進來的那一刻,許淳就繃緊了神經。折騰了一夜,終于要看到結果了。不用說,肯定是那些被抓的山賊供出了陳敗。他和陳敗的聯系很隐蔽,除了有限的幾個人知道之外,絕大部分的山賊都不知道。
“知道有這個人,但是沒見過。”
“你家……會不會有人瞞着你,和陳敗勾結?”
許淳心裡一緊。這是什麼意思,怎麼會供出和許家有關,陳敗搞什麼鬼,怎麼能派知情的人來?他後背驚出一聲冷汗,眼睛眯得更細,盡可能将眼中的慌亂藏在心靈深處。
“怎麼,有山賊要攀咬我許家?”許淳強作鎮定,露出不太自然的笑容。“将軍不可輕信,這些山賊常來陽羨劫掠,我許家有幾百部曲,幾次交手,他們沒占到什麼便宜,卻吃了不少虧,想報複我許家也是很正常的事。不過将軍神目如電,必不會上當。”
孫策笑笑。“清者自清,既然許公不知情,那我就問問别人吧,就算問出來,也與許公無關。”說着,他舉手示意。向朗走到許旻身邊,躬身施禮,兩個義從如影随形,趕了過去,一左一右,夾住了許旻。雖然一句話也沒說,自有無形的威壓散發開來,寒意逼人。
許旻這兩天來回趕了上百裡山路,身體疲憊,今天又一夜沒睡,已經困得不行。許淳和孫策周旋的時候,他已經快睡着了,突然感覺到眼前一暗,激零零打了個冷戰,睜開眼睛,卻發現面前站着三個人。正面一個年輕人還好一些,一左一右兩個武士卻有些吓人,頓時吓出一身冷汗。
“請許君随我來,有幾句話想問你。”
向朗很客氣,伸手示意。許旻原本想拒絕,可是一看那兩個武士,又不敢放肆,隻得向許淳求援。許淳心裡也沒底,隻好示意許旻守住口風,千萬不要說漏嘴,臉上卻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豎子,這兩天讓你外出聯絡諸家,籌集資金,你還去了什麼地方,一一說清楚。否則就算将軍放過你,我也不會輕饒。”
許旻會意,起身跟着向朗走到一旁。許淳看向王珍。王珍咳嗽了一聲,起身說道:“将軍,有什麼話不能在這兒問,非要帶到一旁?”
孫策擺擺手,示意王珍稍安勿躁。“王郡丞放心,我心中有數,不會讓王郡丞為難。隻是對質問幾句話而已,不會用刑,但有一點傷都包在我身上。”
王珍本來也是客套一下,聽孫策這麼說,他也就順勢接受,坐了回去。孫策又問道:“許公,令郎平時為人如何,經常外出嗎?”
許淳也搞不清狀況,勉強敷衍了幾句,豎起耳朵聽向朗和許旻說些什麼。但向朗引着許旻出了中院,離得太遠,他什麼也聽不到。過了一會兒,向朗走了回來,附在孫策耳邊低語了兩句,孫策點點頭,擡起眼皮看了許淳一眼,還沒說話,先歎了一口氣。
“許公……”
許淳的臉色一下子變了,長身而起。“将軍,那豎子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孫策很為難,滿臉的同情。“有一個山賊供出了令郎,令郎……也承認了。”
堂上下一片嘩然,驚呼聲此起彼伏,無數雙熬得發紅的眼睛看了過來,帶着幸災樂禍的眼神。折騰了一夜,最後居然把許家人繞了進來,真是喜聞樂見,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