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與交州之間的海上貿易一直存在,隻是因為路途遙遠,海上風高浪急,還有海賊搶劫,風險大,成本高,而販米利潤低,這才沒什麼人願意做。
現在情況特殊,無數人等着糧食救命,糧價已經從通常的百錢左右一路飚升到兩百多,還在往上漲,如果饑荒發生,糧價會更高。依靠前幾年的經驗,萬錢一石的天價也出現過。
有了價格空間,販米就有利可圖,至少可以作為應急手段。以關中而言,二十餘萬戶,近百萬口,要渡過饑荒至少需要兩百萬石米。如果先從交州運三五十萬補充一下,就算不能解決問題,也能解燃眉之急。
孫策也想過這件事,但他不清楚具體數據,不知道什麼樣的價格能調動交州商人的積極性。麋蘭這個建議非常及時,讓他看到了緩解危機的希望。這件事當然要和荊州統一部署,荊州不僅要負責對關中的救濟,還要承受來自益州和洛陽的壓力,糧食供給的負擔比豫州還要重。
如果不出意外,朝廷會安排周瑜的從叔周忠負責此事。于公于私,周瑜都無法拒絕。
這正是孫策和郭嘉、龐統等人期盼的結果。
關中如果發生饑荒,不管是出于人道主義還是出于連合縱橫的需要,孫策都不能坐視不理。他既不能看着幾十萬人餓死,也不能看着朝廷因為缺糧向袁紹俯首稱臣,更不能看着馬騰、韓遂等人為了糧食突入南陽。穩住關中,對他來說利大于弊,雖然這個壓力非同小可。
朝廷向他低頭,尊王攘袁的計劃才有機會推行。把袁紹置于朝廷的對立面,把擁袁的黨人從朝廷清理出去,将可能為他所用的勢力扶植起來,對他來說意義重大。
這就和周瑜由周家旁支一躍成為嫡系一樣。
孫策非常興奮,顧不得美人在側,立刻起身籌劃。麋蘭提供的隻是一個思路,要變成切實可行的計劃,中間還有不少因素需要考慮。他要趁熱打鐵,趁着思路清晰,盡快拟出一個初步方案,好讓郭嘉、龐統去細化、部署。
袁權忍着笑,領着麋蘭、尹姁去準備酒食。按照慣例,孫策很快就會派人召郭嘉、龐統等人前來議事,不知道要談到什麼時候。孫策這段時間為了錢糧的事寝食不安,現在看到解決的機會,他不會有心情做别的事。别人隻看到他的成功,卻沒幾個人看到他為了成功付出的努力,隻有她們這些天天陪在孫策身邊的人最清楚。她們也因此更加堅信,孫策一定能克服眼前的困難,戰勝袁紹,成為笑到最後的人。
果不其然,孫策來回走了一會,轉過身,一臉歉意的看着袁權三人。
——
邺城。
袁紹坐在正中,面無表情。郭圖、荀衍坐在一側,看着慷慨陳詞的田豐沉默不語,眼神中卻難掩譏诮。
奉命出使長安的許攸送來急報,蔣幹在長安遊說諸将,連續拜訪了韓遂、馬騰和呂布,送了大量的禮物,鐘繇也在拜訪之列,促成荀彧與蔣幹會面,随後鐘繇出任尚書令,負責郭異、賀純的案件,周忠出任大司農,與劉晔一起追趕蔣幹,與蔣幹在潼關會晤。
荀彧病重,在宮裡養傷,許攸一直沒能見到他。他和蔣幹說了些什麼,就和周忠、劉晔和蔣幹說了些什麼一樣,許攸不得而知。可是從幾個任命來看,不管荀彧本人是什麼态度,天子已經決定倒向孫策。
唯一讓袁紹心安的是黃琬的任命不變,他正在趕往洛陽,即将接替朱儁。
收到消息後,袁紹請來謀士們議事。汝颍系、河北系都在,就連剛剛結束青州戰事,趕回來述職的逢紀也列席了。對袁紹來說,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舉動。通常來說,他不會讓這些人同堂議事,隻會分别咨詢。這些人都是聰明人,但他們私交并不好,甚至可以說矛盾很深。大多數時候,袁紹樂見其成,可是議事時,這些人常常會因個人原因吵成一團,讓袁紹頭疼不已。
聽完簡報,田豐作為首席謀士率先發言。他認為,這是孫策在争奪道統,利用關中可能發生旱災的機會,以糧食為誘餌,迫使朝廷罷黜支持袁紹的官員,郭異案的審理就是征兆。袁紹以诏書的形勢下達命令是事實,之所以朝廷一直裝聾作啞,是因為朝中大臣支持袁紹,沒人去查。這件事一旦落實,袁紹逆臣的惡名被坐實,可以想象,一大批眷念朝廷,與袁紹關系不是特别深的中小世家、豪強将會改變立場,雙方的實力對比會發生改變。
在袁紹正在準備秋季攻勢的時候發生這樣的事,顯然不是什麼好兆頭。田豐建議袁紹向朝廷提供一部分糧食,以示對朝廷的尊敬和對關中百姓的關心。如今關中百姓大半是洛陽人,因為董卓才背井離鄉,對袁家的印象非常好。如果能夠得到他們的認可,不管是讓他們留在關中,還是遷回洛陽,對袁紹來說都是一個非常不錯的結果。
袁紹很心動。田豐不愧是老謀深算,這一計正中要害。
袁紹用眼角的餘光看看郭圖、荀衍,見他們不以為然,心中有些不快。自從兖州失利之後,汝颍人都有些意見,就連郭圖都不怎麼進言了。現在又是這副表情,讓他非常不爽。
汝颍人靠不住,那就隻能依靠河北人了。袁紹轉頭看向審配和沮授。“正南,公與,你們覺得如何?”
審配撫着胡須。“元皓所言,的确是至理。主公心系天下,無見死不救之理。隻是孫策來勢洶洶,剛剛奪了山陽,秋後必來争兖州,我們不能不防。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如果我們将大量糧草用于赈災,必然會影響秋後的戰事。主公,這事需從長計議。”
田豐大怒。“關中大旱已成定局,馬上就要斷糧,這時候還從長計議,難道等孫策将糧食送往關中再做決定嗎?”
審配笑着拱拱手。“元皓兄,你不要着急嘛,我也沒說不救啊。隻是凡事都有輕重緩急,不能倉促。如果關中大旱,兖州、豫州也會受到影響,現在孫策隻是派蔣幹入關遊說,尚未看到一粒糧,如果我們急急忙忙将糧食運往關中,孫策卻集中力量攻擊兖州?我們拿什麼來支援兖州的戰事?難道關中的百姓是人,兖州的百姓就不是人?如果要赈災,是不是應該先行赈濟主公治下的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