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的夢,也許是舟車勞頓,也許是夢讓人太沉迷,夏天這一覺睡得日上杆頭才在小花的扒門聲中醒來。
夏天睜開雙眼,眼神中有些呆呆傻傻又有幾許茫然,初冬的空氣有些清冷,他下意識的将頭向被子裡縮了縮。
門外小花鬧騰了好久,夏天終于回歸了現實,方才意識到他已在京城,往日在金陵雖是一日重複一日但卻逍遙自在的生活怕是一去不複返了。
想到這裡,夏天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然後又有些苦惱的笑了笑,不過那笑容中卻又有幾分期待。
夏老太爺将整個夏府弄得像一個農莊,夏真用過早膳之後,許是覺得夏老太爺有些古怪,又不知道說些什麼,便拉着虎頭和方秋到府内到處去轉悠了。
夏老太爺則是搬了一張軟塌放在院中,斜躺在上面曬太陽,小花則是安靜的坐在一旁。
夏天看着夏老太爺的背影,因為昨日對夏老太爺的印象,總覺得有些蕭索之感,想着自己若能活到這般年紀,能陪在自己身邊的,是否也隻能是一條狗。
想到這裡,夏天突然驚覺得自己幾時又變得這樣傷感起來了。
當他來到這個世界上時,他便對自己說從今以後,要變得淡漠一些,再淡漠一些,他也是這樣做的,所以他對任何是都不是很在乎。
可是隻是一個夢境,一道身影,卻又輕易的挑動他那沉寂已久的心緒,讓他心中又有了希冀。
人心中有所希冀時,才容易傷感。
“爺爺。”夏天走了過去,輕聲喚了一聲,然後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夏可道笑了笑。
“醒啦,用過膳沒。”夏可道和藹的問道。
此時老人并沒有夏天所感受的那樣孤寂,精神矍铄,看向夏天的眼光裡除了祥和還有智慧。
“嗯,不餓。”夏天輕聲回道。
“這大好的時代,你這年輕人啊,竟不知道珍惜。”老人長歎一聲說到。
夏天隻是在一旁陪笑,卻不答話。
“你還笑得出來,這大好的時光,你不秉燈夜讀也就罷了,還能睡到這時候才起床。你知不知道皇子們都比你要用功?”
夏老太爺陡然大怒到,廋小的身材裡也爆發出懾人的氣勢來。夏天對老人的态度是有所準備的,他知道遲早會有這樣的對話出現,所以隻是唯唯諾諾的稱是。
“你說你要真是庸才也就罷了,偏偏你天資聰慧,卻為何要自甘堕落。讓你父親給你請的老師,你都變着法的将别人趕了出去。”
“後來,老夫寫信給你父親讓你入仕,跟着你父親做些事,你又不幹,把你逼急了,你就弄出個金陵第一公子的名頭來,讓全金陵的人,甚至這京的人都知道我夏老頭孫子是個纨绔子弟,做不了事。”
“你還真本事了!也不知道夏中平這幾年是如何管教你的!真是慈母多敗兒!”
夏老太爺提起這事就更加上火,當年,他第一次見到夏天的時候,是多麼聰明惹人喜歡的孩子,怎麼長大了就讨人厭了呢!
對于夏天的作為,也沒由來的賴上了夏夫人。對于這個将自己的兒子吃得死死的媳婦,夏老太爺心中總是有些芥蒂的,所以很自然的将一切都歸到夏夫人的頭上了。
“爺爺,這些都是孫兒的不是,與父親、母親無關。”夏天小心的為夏夫人辯解道。
“哼!你道是知道為他們開脫,也算他們沒有白寵你。”老人斜看了夏天一眼說道。
“本來就是孫兒的錯,是孫兒自己不喜歡當什麼官的。”夏天很是真誠的說道,心中卻在腹诽,你以為誰都像你是官迷啊。
“不喜歡當官!不喜歡當官,人生在世若沒有作為,有何面目存于這天地之間。”老人說得理地氣壯,在這個時代,當官是有所作為的唯一途徑,其他的都不是正道。
“是!是!”夏天一臉誠懇,但也顯然沒把這回事當成一回事。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夏老兒雖然不是什麼君子,但一生所為無愧于心,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到了你這輩,怎麼就……”
老人說到這裡卻怎麼也不忍心再說下去,撫手長歎。
到這裡,夏天心中也有些過意不去,不過也僅僅隻是有些過意不去而已,對此他也無能奈何,他隻能小意的安慰到“不還有夏真嗎?”
“你這是鐵了心的要繼續這樣渾渾噩噩的下去了?”
老人哼哼兩聲,才說道。他今日特地休沐一天,并不是為了訓斥夏天的,而是覺得夏天天賦尚可,若是浪子回頭,一切還不晚。
卻沒想到,自己剛才的脾氣是白發了,不論自己怎麼着,夏天都是唯唯稱是,卻又不怎麼放在心上的樣子。
一拳打在棉花上,這滋味他常常讓别人償,沒想到今日自己也償到了,心中頗不是滋味。
“爺爺,我覺得這樣挺好的。你看您有兩個孫兒,我呢就天天陪在您身邊給您解悶,夏真一心一意的去實現您的夢想,兩全齊美多好。”
夏天向老人身邊靠了靠,挽起老人了臂膀緩緩的說道。
老人的臂膀被夏天挽起的時候,有些僵硬,過了半晌才适應,自從夏老太太逝世後,再也沒人這樣挽起過他的臂膀了。
就連他的兒子夏中平也隻是在幼年時候才做過這樣的動作,待年長之後,一直都是中規中矩,哪裡敢這樣!
老人心中一軟,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才說道:“罷了,罷了,隻要你高興,怎麼着都好。”
“謝謝爺爺!”夏天說到。
“聽說你昨兒一進城就跟胡家的小子對上了。”老人問道,昨日東叔已将他們在路上與胡家起沖突的事告訴了他。
“沒有,是他跟我對上了。有問題嗎?”夏天問道。
“有什麼問題?哼哼,他胡家找上老夫,老夫難道怕了胡家不成!不過你可記住了,這京城像你這樣的公子哥一抓一大把,可不要動不動就要與人較量。”老人正色說道。
“若是别人非要與我較量呢?”夏天苦着臉問道。
“那就别給老夫丢臉,真要較量就一定要赢,萬萬不可被人揍得跑到老夫面前哭鼻子。”老人說得雲淡風清的。
夏天突然想到昨日胡家小子那張兇狠的臉,于是說道“那胡家的小子看着像是蠻狠的樣子。”
“哼,那是胡丞相的兒子胡小北,跟你一般年紀,可是文武雙全的,據說也很是教訓。你說那胡用人品不好,怎麼就生了這麼好的一個兒子!”
夏可道有些憤然的說道,然後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了眼夏天。
這些年來,夏可道一直跟丞相胡用明争暗鬥,最讓夏可道無奈的便是胡用有個好兒子,而他夏可道沒個好孫子,每次提到這事,夏可道便覺得有些擡不起頭來,這也是他痛恨夏天整日渾渾噩噩的原因之一。
所以昨天,聽說夏天讓胡小北吃了虧,夏可道心中可是高興。
“本公子還是金陵第一公子呢,可比他強多了,昨日他不也吓得不敢露面?”
夏天一看老人的表現,就知道自己剛剛被“别人家的孩子”給比下去了,看來無論在什麼時代,每個當孩子的都有一個勁敵叫做“别人家的孩子”。
夏老太爺哼哼兩聲,不答話,對于夏天這個金陵第一公子的含金量,他可清楚的很,可是夏老太爺就是不清楚,為什麼夏天把聰明不用在正道上,而他的兒子夏中平也不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