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豔麗的有些過分的臉出現在周皇後眼前,這張臉的主人正用驚愕又暗含的幾分微惱的眼神看着周皇後。
就算是這種眼神,可是在周皇後眼裡,這眼神也有些攝人心魄,狐媚子,這是周皇後看到周夢的第一反應,雖然不是她害怕中的那張臉,但是她仍不喜歡。
“皇後娘娘恕罪,師妹她向來被師父寵愛,生性散漫,不是故意沖撞皇後的。”思無邪緊張的說道。
“我哪有沖撞皇後,明明是皇後吓我一跳!”不待周皇後說話,周夢在旁邊小聲的嘀咕到。
周皇後也被剛剛自己的舉動吓到了,笑了笑說道:“以前聽你說你這師妹生性古怪,今日果然如此,見了本宮竟然不以真面示人。”
“師父臨終前曾警告師她這張臉容易惹事端,少以真面示人。”思無邪答道。
周皇後又看了眼周夢,整張臉都自帶一股妩媚風情,确實有些禍害。
于是将那面紗摔級周,說道:“以後本宮微服到此,你也不必如此講究!先進去吧,本宮等着聽你的琴呢。”
說罷,如主人般又向無邪館内走去。
思無邪和周夢隻得跟在後面。
時間已快臨初夏,梅花早已落盡。梅樹上的枝丫光秃秃的,陽光透過枝丫婆娑的印在地上,别有一翻景緻。
待周夢調好琴,正欲彈奏,卻聽周皇後問道:“先前聽你師姐說,你從來不喜歡被人強迫彈琴,今日又為何?”
周皇後此時哪還有聽琴的心思,早就被“周夢”這兩個字擾的心神不安,雖然剛剛見周夢的臉,并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張臉,但終歸是有些不放心。
于是努力回憶思無邪所講的有關她師妹的話,想當初怎麼沒有問她師妹叫什麼呢。
“我若不彈,皇後娘娘會不會一怒之下找個理由砍了民女的腦袋?”周夢認真而天真的問道。
周皇後一愣,若是以往,她一定會一笑了之,做個大方的周皇後,但是今日她注定要做一個霸道的皇後了。
“本宮也不知!”周皇後也認真的說道。
周夢很是委屈的苦着臉扶了扶自己的腦袋,就開始彈奏起來,正是周皇後聽思無邪練了無數次不成調的曲子,卻在周夢的指尖很是自然的流淌開來。
琴聲忽高忽低,一會讓人有扶搖直上的感覺,可馬上又急轉之下,直到感覺那琴音低得已不可聞,突然又迸發直上,非但沒有突兀感,而且讓人感覺本該如此。
正如人生一樣,跌宕起伏才精彩!
周皇後第一次聽這完整的一曲,然而她心思并不在這琴音上,而是在周夢的身上。在周夢彈琴時,她仔細的打量着周夢。
筆直安穩的身姿,若不是那張臉太過豔麗,倒有種大家閨秀的風範,與夏天那松散還時不時搖晃的坐姿有天壤之别。
至于臉就更不用說了,周夢的臉五觀相宜得彰,個個出色,滿滿的女人氣息,過目不忘!而夏天的臉除了那道劍眉再無半點特色,寡淡而懶散,過目就忘!
再細看,周夢的身量是得嬌小纖細一些,夏天的身量要高一些,胖一些。
周皇後一邊觀察一邊覺得自己荒唐,怎麼就把這兩個人扯到一起了,這天下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也!
自己真的是被那個夏天搞得有些神經緊張了,還好死了!
一曲彈完,周皇後隻顧着觀察周夢,并沒有聽琴,但是療效很好,經過她的觀察所得出的結論,并沒有像先前那樣緊張了。
“好,好!本宮聽了意猶未盡,能否再彈一次!”周皇後拍手說道,既然來了,就不能不聽。
周夢一言不發,又接着從頭開始彈,心中卻在腹诽道:“你這哪是意猶未盡,是滴音未進,光顧着打量我了吧。師姐拉你做靠山,任你點曲,你現在仗着皇後的威名,逼着師姐買一贈一,臉皮真厚。”
腹诽完,周夢又覺得自己還是幼稚了,将臉皮看得這樣真,到了周皇後這樣級别的,哪還有臉皮厚薄之說。
周皇後終于将曲子聽完整了,默然半晌,才說道:“好!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能彈出這樣意境的曲子出來。”
随後她又面向思無邪奇道:“為何你彈不出來,這可奇了!”
“師妹天賦比我高,她能彈出來也是理所當然的。”思無邪說道。
“不對,你當初來京城就是為了多曆練,彈出這首曲!若是你師妹空有天賦,就算能強彈出,隻怕也隻是空有其形,而無其神。這琴聲中所表達出的意境雖然不夠老辣,也不是她這個年紀能夠彈出來的,除非她自小坎坷,曆經人情冷暖!”
周皇後向來不是好糊弄的,她少年養尊處優,對琴藝本就有涉獵,後來幾經變故,聽周夢的琴自然有自己的感悟。
思無邪以前一直把周夢能夠很快學會這首曲子歸到天賦,因為周夢确實是學什麼都快,隻是不太用心而已。
現在聽周皇後這一講,心想這大概是跟周夢年幼在遊府不受待見,後來又流浪了半年有關,但這可是不能講的。
“皇後娘娘英明,一眼就看出民女幼時過得不順。民女幼時确實是過得比較辛苦。聽我師父講民女一生下來時隻笑不哭,家人以為不吉,随不喜民女。”
“到民女四五歲時,又常常做些其奇奇怪怪的夢說些胡話。老是說自己夢見自己在一個女子和男子可以共事的世界,還夢見自己喜歡上了共事的那個男子,後來出了意外,就是如此之類的胡話。每次夢醒,我總是哭着講這些稀奇古怪的話。”
“後來,我父母請了方士來看,結果那方士說我若繼續養在家裡,不僅會活不長,而且還會給父母帶來災難。父母便準備将我趕出去,結果當晚家中就遭了強盜,唯有我命硬躲過一劫。後來遇到我師父,師父覺得與我有緣才将我收為徒的。”
思無邪在思考如何回周皇後時,就聽到周夢在一本正經的說着胡話,而且說着說着還很憂傷的樣子,若不是她知道周夢的底細都要被周夢騙過去。
可是她哪知周夢說的基本上就是實話,隻是有些事實很難想象,就變成了胡話。
“哦,那你現在可還有做這些夢,你說的這些夢很是有趣,能否詳細講講?”周皇後傾身問道。
當世時,曾有剛出生的小孩子出言說自己的前世是誰,在何地,父母是誰之奇事,所以周夢所講的,并沒有讓周皇後覺得是在胡說。
周夢有些迷茫的搖了搖頭,說道
“我都不記得了,這些還都是師父後來講給我聽的。當年父母被強盜殺死後,我很自責,以為是自己克死父母的。師父對我說,凡事皆有因果,父母的慘死皆是他們自己先前重下的因。又感歎民女之夢‘莊周夢蝶,焉知這個世界不是蝴蝶之夢’,所以給我改名周夢,後來我竟我不再做那種夢了,以前的夢也漸漸的忘記了。”
周夢說這句話的時候,腦海中卻想起了一個母親的聲音“就叫她‘夢’吧,她是我留在這世界上的最後一個夢。”
這個場景是遊靖告訴周夢的,可是周夢此時竟然清晰的将這個場景想象了出來。
周皇後為求心中安甯,常年修佛,對這些神奇之事并不抗拒,而且周夢所說的父母之死皆他們自己所種的因,心中亦有所觸動。
若是萬事皆有定數,人生下來命運便已經注定,那麼周武帝之死,周家之滅與她無關,因為這一切早已是注定的,更何況那秘書上最已預言了。
這樣想,周皇後的心中就好過許多了,随據她又想到了那本秘書,她不知道那本秘書上寫的什麼,但是她知道瑞帝對那本秘書上的谶語很恐懼。
亂世不僅出英雄,也出各種學派的高人。中原五十多年的亂世,許多真正的高人避亂隐退山林。
周夢的師父能夠譜出這樣的曲子,在周皇後想來也一定是一位高人,出于對過去和未來的雙重不安,周皇後也想知道高人的看法,于是說道“哦,看來你師父也是信命之人,他是否也認為一切早已注定。”
“家師不信命,隻信因果。”夏天說道。
夏天自知自己的身世之後,對周皇後這個姑姑也多有打聽。她知道周皇後并非真的信佛,隻是想得到心中的安甯才信的。
隻是像信仰這種東西,懷着目的去讓自己用行動來欺騙自己假意有這種信仰,向來是沒有什麼好結果的,所以周皇後至今也沒有得到解脫。
“哦,佛說今生之命運仍是前生修來的果,命運和因果有何不同。”周皇問道。
“家師隻重今生,今日之因,便有可能造成明日之果。”夏天笑着答道。
“你師父是信道之人?”周皇後的語氣嚴厲了起來,在她的眼裡道便是天師道。
“師父信确實是信道,不過所信得仍是天之道,而非現在所謂的道教。”周夢仿佛并沒有覺察周皇後情緒的變化。
“何謂天之道?”
“世界萬物自然運行之道。如順應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四時之氣,遵其道則順,失其道則損。”
“狡辯,說來說去,還不是道家所說的那一套,什麼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說得還是清淨無為的那一套!若真像那些道士所說的,還要朝廷幹什麼!黃老之說,誤國!”
周皇後厲聲斥責到。
亂世之時玄學昌盛,如今天下盛世,若再信奉這些學說,消極避世,你是在罵是亂世呢,還是不屑于為皇帝所用?
總而言之都是在打皇帝的臉。
“我當時也是這樣說想的,可是師父說天下學問本是一家皆出問三墳,諸子百家的學問不過是百家對三墳從不同角度的理解而已,因此最終的結果也會殊途同歸。”
“比如如今大家都尊從的孔聖人也是信因果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便是講的因果。你加在他人身上的,好的或壞的,終有一日,也有人會用同樣的方式加于你的身上,這便是因果。”
“胡說!”
周皇後的聲音有些色厲内荏,自己做了虧心事,自然不希望别人對自己做同樣的虧心事。
周夢站那裡不言。
“玄朝高祖可是起兵謀反得位的,為何壽終正寝,而玄朝也延續了近三百年!”周皇後吸了一口氣,說道。
“玄高祖勤政愛民,讓萬千子民安居樂業,也算是大功德!至于報應,難道皇後娘娘忘記了玄朝是如何滅亡的了?”
周夢說到這裡故意停頓了一下,才又緩緩說道“你如何得到的,終将如何失去!這便是因果!”
周皇後聽到這句話,警惕的看向周夢,卻見周夢面色如常,并不像有深意,隻是一句感歎而已!
然就算言者無意,周皇後卻是聽者有心,心中發虛,再也呆不下去。
“到是牙尖嘴利!”周皇後輕哼了一聲,便拂袖而去!
“你又何必那樣激怒她?”思無邪說道。
“這樣她就不會想周夢是不是夏天這個問題了,畢竟正常思維,我若是夏天,就一定會躲着她,順着她,是不敢激怒她的。”
周夢本想攤手,可是想到這是以前夏天的習慣,就忍住了。
“你覺得咱們今天過關了嗎?”思無邪仍不無擔心的說到,周皇後對周夢的好奇超出了她的預料,女人的直覺真是可怕。
“應該吧。除非他們能夠想到從西山上跳下不死的法子,否則他們隻能相信夏天已經死了。”周夢說到。
“真不知道你的腦子裡裝了些什麼東西,你所說的那個降落傘做起來不是很難,原理也很簡單,可是讓人想到真是太難了。他們一定是會向什麼功法上去想,大概是想不到就算是不會任何武功,有了你那東西,也能夠活着跳下去。”
思無邪眼中浮現出了兩朵飄啊飄白雲,心想周皇後他們應該是一輩子都想不出的了。
“而且你也說了我這張臉現在可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臉,與夏天那張讓人讨厭的臉可不一樣了。再者,我以前為了讓自己裝的像男的,鞋底可是比一般的厚了好幾寸的,身上也纏了幾層厚布的。就連舉止上也是不停的晃來晃去,讓人從來不把我向女子方面想。如今的我,可是很大家閨秀的。”
周夢挺了挺身子說道,這儀态她看了兩年,典雅從來都是這種儀态。
“雖是如此,你以後還是仔細點,你以前的那些小動作都要改掉。”思無邪說道。
“是,師姐。”
周夢說到卻又發現思無邪盯着自己,像是不識她一樣。
“說實話,我現在都懷疑你是不是我的師妹了,你剛剛和周皇後講的什麼道不道的,高深莫測的,你幾時會這些的,我怎不知?
“二師父講的啊,你一門心思的的載到琴上,師父講的時候,你都沒有注意。”周夢撇了撇嘴說道。
“是嗎!”思無邪有些迷茫了,她真不記得二師父曾經講過這些,或許真如周夢所說的,當時她除了琴,什麼都聽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