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茗閣的大廳中，人聲鼎沸，如以往一樣熱鬧，讨論的話題大多都是最近與契丹人的戰争，民衆都熱皿沸騰。
瑞帝和周皇後側耳聽着周圍的讨論，周夢則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煮茶。
三年前，周夢初來京城時便時常在這裡煮茶，那個時候她心裡一直空空的，無所事事，如今她覺得自己心中裝滿了事，可是仍然覺得空空的。
瑞帝抿了口茶，看了眼周夢，想了會說道：“這品茗閣的茶怎麼越來越難喝了？”
“嗯。”周夢下意識的應了一句，而後發現不對又猛的擡頭偷看了眼瑞帝，将茶水捧到鼻尖嗅了嗅，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說道“是周夢的茶沒煮好。”
“哦，朕是說這茶若是越來越差，這生意怎麼越來越好，朕看那掌櫃就坐在那不停的收銀子，這一天上萬兩銀子定是有的。”瑞帝笑着說道。
“這都是皇上聖明，讓百姓有閑情花銀子。”周夢收回思緒說道，生怕瑞帝繼續就品茗閣的事情說下去。
瑞帝聽了周夢的話很是受用，繼續笑道：“隻是可惜這銀子都進了奸商的口袋。”
瑞帝輕飄飄的一句話，已将周夢的心提了起來，精神也高度集中起來，背也不由得直了直。
“周夢你說呢？”
瑞帝見周夢低頭默不做聲，便點名問道。
周夢聽到這句話，心猛跳不停，勉強笑道：“這銀子進了誰的口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人聽皇上的話，跟皇上一條心。”
“哼哼，朕也是這樣想的。可是有些人偏不這樣想，朕讓那些商人能夠快快活活的賺錢享受，可總有些人不安分，吃裡扒外，賺着朕的銀子，幹着反對朕的事！”
瑞帝沉臉說道。
周夢見瑞帝如是說，感覺瑞帝又要翻她的老底了，臉上的笑容愈發生澀起來。
“怎麼，瞧你這神色，朕說得不對。”瑞帝接着說道。
“對，皇上所言甚是，不過也不是所有的商人都是皇上說的那樣。”周夢說道，心想你就翻吧，反正我就這點底了，早翻出來早解脫。
“是這樣嗎，你可告訴朕這品茗閣掙的銀子都用在什麼地方了？”瑞帝淡聲問道。
“不知道。”周夢咬牙說道。
“據朕所知，你與這品茗閣可頗有淵源。”瑞帝語氣如常，可聽在周夢耳中已帶上了幾份壓迫感。
“周夢當初隻喜歡銀子，他們按時交銀子即可。後來這品茗閣也就與周夢無關了。”周夢如實說道，盡量讓自己的神色坦然些。
周夢的回答似乎也在瑞帝的預料之中，所以他并沒有深究她的話是否是真話，隻是接着說道：“你倒是灑脫，說送就送了。”
“不送也沒辦法啊，周夢可不敢像金陵的那些人那樣不知趣。反正留不住的，不如灑脫一點，做得大方些，給彼此留有餘地，給自己留條活路。”
周夢苦笑道。
“金陵的那些人？你是在諷刺朕？朕如果沒弄錯的話，金陵那件的起因可是你！是你暗中給江家那小子出的主意，才有了後來的事。”
瑞帝說道。
周夢聽了一愣，眼神中不由得流露出疑惑加恐懼的神情，趕情那個時候，她就被瑞帝盯上了？
“小五說的。”瑞帝不以為意的說道。
周夢則是無奈的笑了笑，畢竟人家父子，有什麼不能講的。
“朕覺得你的那個建議非常好，金陵那邊的那些生意，江永水他們做得很不錯，這幾天為國庫添了不少銀子。”
“朕在想，要是朕将這天下的生意都接管下來，像金陵那邊一樣，派專人去管，按照各地物資情況進行儲備調度。”
“如此，不僅能夠為朕的國庫多添些銀子，以備不時之需，比如像如今與契丹作戰，也不用向百姓另添稅賦，同時也能讓那些商人少犯錯誤。你以為如何？”
瑞帝說完，眼神中的有抑制不住的興奮。
周皇後此時才明白瑞帝的心思，但也被瑞帝的話震驚住了，覺得瑞帝真是個天才！
周夢也被瑞帝的話震得目瞪口呆，腦海中隻蹦出一個詞，人才！
這皇帝怕是想銀子想瘋了！
“朕的這個主意不錯吧！”瑞帝見周夢的模樣繼續問道。
“皇上聖明，皇上的這個主意真的是太好了！”周夢摸了摸自己的良心繼續說道：“隻是如今大瑞商業欣榮，商人小販遍地都是，皇上突然要要接管，這怕是要造成不小的動蕩。”
雖然瑞帝這個主意對目前的大瑞來說絕對是個馊主意，但周夢就是不為了天下太平，也得為了自己的腦袋說一兩句良心話。
若不然，像瑞帝這樣翻臉無情的人，将來若真出來什麼亂子，周夢的腦袋肯定不保，剛剛瑞帝不已經把殺她的理由都指出來了嗎？
奸商！
“這天下都是朕的，朕想要做些改變都不成了？再者朕也是為了百姓好，讓他們少操心，如此還能避免有不法之人由此侵占弱小百姓的利益！”
“朕看那些普通的小商人一定會支持朕的決定的，當然肯定也有像金陵那些在後背給朕使陰招的奸商。”
瑞帝說到這裡，眉宇間的自信也随之變成了恨意，他哼了一聲說道“那樣的奸商死不足惜！”
周夢見瑞帝低頭不語，心想，你要折騰就折騰，反正我勸過你了，到時你可賴不得我。
瑞帝最是多疑之人，此時見周夢低頭不接話，疑心又起，他挑眉說道“先前那律法你不懂，也道說得過去，可是這經商之事，你不會也不懂吧。”
“周夢之前隻是正趕上了好時候，壯着膽子賺了些銀子，經商之事也隻是懂得些皮毛。”周夢說到這裡，見瑞帝的臉陰沉了下去，趕忙接着說道：“不過之前在古書人曾經看到過類似皇上所說的這種方法，不過也着實出現了許多問題。”
“哦，竟有人與朕想到一處來了，快說于朕聽，出現了哪些問題？”瑞帝聽周夢說竟然有人已經實施過了，雙目發亮，身子也不由得向周夢所坐的方向傾側。
“據那書上記載，實施皇上剛說的方法的是在開國之初百廢待興之時，物資缺乏，所以當時的一切物資都由國家調配管控，按需酌情分配。”
周夢說到這裡，突然聽到瑞帝猛的拍了一下桌子說道：“朕是錯過了好時機，可惜！可惜！”
周皇後和周夢都被瑞帝的反應吓了一跳，還好大廳内人聲鼎沸，隻有周邊的人向這邊看了幾眼又都各自忙自己的話題了。
“接着講，後來呢，出現了哪些問題？”瑞帝對自己的失态不以為意，繼續追問。
“後來，出現了官倒。”周夢說道。
“官倒，什麼是官倒？”瑞帝問道，不過瑞帝是聰明人，不等周夢解釋，他立刻就明白過來了，問道：“你是說有官員控制物資，然後通過倒賣物資獲利？”
周夢沒想到瑞帝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不由得想這做皇帝的果然是比普通人要精得多，一通百通，愣了下才點了點頭。
“定是那開國皇帝治理不力，才叫官員腐敗。”瑞帝想了想說道。
“可那古書上說那個時候政治很是清明，官員百姓很有信仰。”周夢低聲辯解道。
“信仰，什麼信仰？信道，還是信佛？朕可沒聽說過靠信道，信佛能将國家治理好的，不是你胡扯，就是那古書胡扯。一個皇帝靠裝神弄鬼來欺騙百姓，定然不是一個好皇帝。”
瑞帝擺了擺手不屑的說道，他心中想到了張正一，心想周夢所講的什麼國，大概也就是蜀州那麼大點吧，靠裝神弄鬼的還能有些作用。
周夢苦笑了一下，她想說那些人是無神論者，從來不裝神弄鬼，但又怕瑞帝繼續追問，因為她此時無法與瑞帝講什麼是信仰，因為連她自己都有些弄不清楚什麼是信仰，但仍覺得那個時代的人特别有信仰。
“嗯，那個人不是一個好皇帝，不過殺頭的買賣從來是有人做的。”
周夢低聲說道，因為她覺得那個偉人就算成了最高領導者，仍然穿着随意，待人随和，沒有那麼多規矩，大概已是大道至簡了，，用皇帝來形容他，他肯定是不高興的。
瑞帝聞言愣了愣，不在言語。
“那後來呢？”過了一會，瑞帝追問道。
“後來物資不再那麼緊缺了，商業就放開了。周夢知道的就是這些了，這些都是周夢在書上看到的，并非親眼所見，若有什麼差錯，還望皇上恕罪。”
周夢說道。
“怎麼就放開了呢，難道沒人反對？”瑞帝聞言變色道。
“我不知道，不過大多數人都認為商業有其自身規律，人為的幹涉會影響商業的發展。”周夢說道。
“朕為什麼要促進商業的發展？讓朕給那些奸商搭台子，銀子也都進了他們的口袋，到時他們再用那些銀子來禍害朕的天下！”
瑞帝怒道。
周夢見瑞帝如此，馬上低頭垂目，臉色慘白。
瑞帝對銀子的執着以及畏懼讓她從另一個角度理解了銀子的重要性。
銀子不僅可以毀滅一個人，也可毀滅一個國家，當然也可成就一個人，也可打造一個全新的國家。
任何的雄心壯志，少不了要銀子來做為支撐，若不然一分錢也能難倒英雄漢。
真是叫人恨，讓人愛！
想到這裡，周夢驚出一身冷汗，幸好當初童曉聲為了他所謂的理想把她給賣了，若不然以她的這個身份，掙了那麼多銀子，若說她沒有别的目的，連她自己都不信。
當年的周家也是靠經商起家的！
童曉聲竟然在無意中救了她一命！
瑞帝見周夢的神色有異，心知剛剛說的話太直白，緩了口氣說道
“朕隻是想替那些窮苦的農民不公罷了。那些窮苦的農民整日辛苦勞作，遇上天時不好，也得忍凍挨餓，而那些不事生産，投機倒把的反而錦主玉食，這對那些耕作的農民來說太不公平！朕出身于貧苦人家，決不允許我大瑞再有此情況出現。”
周夢聞言隻覺得可笑。
雖然與辛苦創造财富資源的農民和手工業者比起來，商人根本沒有創造實實在在的财富，卻可以通過信息的不對稱倒買倒賣，獲得極大的回報，但倒買倒賣也是勞作的。
真正不事生産的是皇族貴胄們，他們什麼都無需作，隻因投了個好胎，便可錦衣玉食，受人供養。
公平？
這世上從來都不曾有過絕對的公平。
“皇上聖明，仁慈，仍是天下百姓之福！”
然此種種，周夢仍然表達的對瑞帝的敬意，能想到這一層的，着實算得上明君，百姓有這樣的皇帝至少不會過得太差。
“如果朕能夠解決你說的官倒，你覺得朕在我大瑞實施這項政策是否妥當？”瑞帝又回道了問題的起點。
“周夢也将所知道的都告訴皇上了，至于其他的周夢隻是一個女子，不敢妄言。”周夢說道。
瑞帝看了周夢一眼說道：“也是，能說多麼多，也算難為你了。朕想找你幫朕解決銀子的問題，算是奢望了。”
說完瑞帝長歎一聲。
這聲歎息，隻叫周夢心裡發毛。
“周夢，有什麼好的建議你盡管說，别怕說錯了皇上責備。”一旁邊的周皇後見瑞帝如此，便笑着說道。
周夢聞言感激的望了周皇後一眼，才語氣誠懇的說道
“實話周夢不說，而是周夢于經商也隻懂得些皮毛，怕誤導了皇上。而且就算周夢精通于經商，所能看到的也隻是經商這一層面的，定然是不周全的。”
“皇上站在頂端看到的東西自然會比周夢的多，比周夢看得全。就算周夢有什麼對商業好的建議，但這個建議也不一定對瑞朝有利，所以該不該實施這個計劃，還是請皇上定奪，周夢實在是不敢妄言。”
“你這孩子還真是固執，皇上隻是想聽聽你的想法，又沒說一定要按你說的做。你放心，這事最後做決定的還是皇上。”
“将來啊，皇上的決定讓咱們大瑞愈發強盛，那也是皇上決策英明，你可别想着沾光；萬一皇上的決策實施起來，遇到些阻礙，皇上也不會怪罪于你的。”
說到這裡，周皇後又轉向瑞帝說道：“皇上，妾說的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