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出使蒼月(五)
紀子期微笑道:“好,賈師兄慢走!”
賈輕走後,杜喜道:“少爺,少夫人,曹大人,屬下無能。這兩日派去查陳之澈的人,因為不熟悉蒼月,已經被發現了。”
“對方可有動手?”杜峰問。
“沒有動手。”杜喜道:“這點我也頗為納悶。來之前跟杜安商議過,認為對方應該已經知道,是咱們黎國人在查他。不動手則可能是因為,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多生枝節。”
紀子期想起陳之澈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自言自語道:“又或許,是他根本不在意!”
杜峰敏銳地接過話頭,“期期,你今日和他外出,可是有發現什麼?”
“陳之澈這個人,”紀子期皺皺眉頭,思忖着用怎樣的字眼來形容他比較合适,“很不好形容!
若從穿着相貌、談吐學識來說,均稱得上是一等一的人上人,而且确有幾分不染紅塵的清貴之氣。
但,不知為何,我對他的印象并不好,不知是不是因為先前已對他有了成見。
所以看他一舉一動,便自然帶上了固有的思維,還是因為别的什麼,一時間我真說不上來。”
其實她倒不是說不上來,不過一來她不想杜峰擔憂。
二來陳之澈個人對她的某些舉動或言語,目前來看,充其量隻能算是私人作風有問題。
她心裡雖反感,但以她一個現代人的觀點來說,陳之澈的行為,連職場性騷擾都夠不上,最多隻是想發展點小暧昧而已!
這種男人在現代比比皆是,這是男人的劣根性,與其能力與品性倒不能絕對挂上鈎。
“少爺,少夫人,陳之澈現在已經知道了我們在查他,想必在言行上會收斂許多,怕是一時半會也難以查到什麼問題。”
杜安道:“還需要繼續派人查嗎?”
“繼續!”杜峰和紀子期異口同聲。
紀子期有些話未說明,杜安杜喜曹雲清不懂,但杜峰卻多少猜到了幾分。
敢對他媳婦懷有不良企圖的人,這樣的人,怎能不查?“不光要查,還要光明正大地查!”杜峰咬牙道。
紀子期贊同杜峰的話,“既然他明知咱們在查他而無動于衷,那就繼續查下去,我也很想知道他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
接下來的兩天,所有的事情,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賈輕李宗等人先去各學院,了解了一下現在的術數水平,果然同紀子期提醒的那般,低到令他們咋舌的地步。
幾人火速分成兩組,一組修改下月初的考題,一組人編寫水平更低的術數教材。
紀子期則在别館内,編寫完成了加工廠的詳細運作,即現代的商業計劃書。
裡面對特産加工廠目前的市場前景、價位、在黎國的受衆度、未來的發展方向,
以及前期投入的銀兩、招聘的人數、管理的手段、預期收益等都作了一一詳細的說明,并運用了大量的數據,增加了其可信度。
在同蒼月皇室報告此商業計劃書時,毫無意外地又讓蒼月皇帝等人,受到了更強烈的沖擊。
同時也更加堅定了,他們支持紀子期在蒼月的所有行動及布署的決心。
在同蒼月皇帝确認無誤後,紀子期将此計劃書交給曹雲清,讓其在兩日後同蒼月坊間各意向商行,進行解讀及宣傳。
另一方面,紀子期從黎國來的戶部官員中,抽出一人,協同蒼奇進行此次的公開招聘。
蒼奇曾問:“這加工廠既然皇室占了大頭,何不直接由皇兄,指定幾人進行管理,何必要從民間挑選?難道說民間中人,比得上朝中官員?”
紀子期道:“奇王爺,所謂做一行才熟一行,朝中官員會做官,未必會做生意,反之則亦然!這叫用專業之人,做專業之事!”
蒼奇又問:“這等挑選加工廠負責人,及各類師傅的事情,也需要皇室出面嗎?本王怕這麼一來,會損了王室在百姓心目中的威嚴。”
商人在蒼月的地位不如黎國,與平民無異,故蒼奇有此一問。
“除了主要負責人和師傅,自是不需要王爺親自出面,但王爺必須派出最信任之人進行此事。”
紀子期道:“因為加工廠是皇室的,因而皇室必須将其牢牢抓在手中,而王爺最後親自召見,不但不會降低威望,反而有助于那些人對皇室的死心塌地。”
既然選擇了相信紀子期,蒼奇心中雖有無數問題,卻仍然會按照她的意願去行事。
皇室此次的招聘對比坊間,所出月薪銀兩多出了一倍有多,不光每半月有兩日,可回這家中與家人團聚,年底根據成效,亦會有額外的賞銀。
額外的賞銀有沒有,他們不敢奢望,但光月薪與沐休這兩樣,已足夠讓不少人心動了。
蒼月皇室雖對群臣來說,是廢物般的存在,然而在普通百姓心中,依然是天之驕子。
如今皇室派人親自招聘,又有黎國天才紀子期在背後謀劃,條件又這麼好,不少人心動了。
蒼奇負責此事的進行,雖不會直接出面,但仍會時不時換上便裝,到集市巡查一番。
排着隊等報名的工人很多,各類師傅和紀子期所說的管理人員,類似于大掌櫃的,以及賬房先生亦不少。
聽那些人自報來曆,不少竟是在蒼月頗有名氣的商行中人。
蒼奇到的時候,正聽一中年人侃侃而談,“管理之道,首先要有賞罰分明的制度,如同朝廷律例,一言一行皆有章法可行。
其次,作為管理者,其言行要以身作則,品性要正直公道,心兇要開闊豁達,卻又不能流于死闆。
因為一個管理者,不僅要面對數百工人,還要同官府各方勢力打交道,與同行競争者周旋。
若一味正直清高,必會吃暗虧,可若一味拍須逢迎,亦會讓人看扁,因此把握這其間的度,是最重要的……”
蒼奇站在那,足足聽那人滔滔不絕講了小半個時辰,邊聽邊連連點頭。心想着這人倒與紀子期某些言論有些符合。
而且他的這些言論,即使放在為官之道裡,亦非常适用。
蒼奇此時才相信,這民間商人,以往确實是被低估了!
他默默看了那人一眼,将其面容記下了。
蒼月皇室這邊,除了蒼奇負責招聘之事外,亦派了不少人,外出采購制造土特産的原材料,并與之簽訂長期供應合同。
——
隔日,陳之澈親自來了别館。
這一次,紀子期帶着杜峰一起拜見了他。
陳之澈仍是上一次那副裝扮,仍是灰白麻衣,隻是樣式略有些變化。
見到陳之澈的杜峰,心裡不得不承認,上次紀子期所言“無法形容”之說十分貼切。
這确實是一個讓人無法形容的男子,若随意一看,似世外高人般不染塵世。
仔細看他的雙眸,裡面平靜得詭異萬分,好似不知何時便會掀起驚天巨浪,吞噬一切。
若看他的神情,似近非近,似遠非遠,偶爾疏離,偶爾魅惑,好似謎一般猜不透。
普通女子見了,隻怕輕易便會陷入他這種極度矛盾的特質中。
而若他想将某個女子網住,隻要輕輕編織一張網,便會有無數女子如飛蛾般,撲向他的懷抱。
杜峰對他與紀子期的感情十分有信心,但還是忍不住擡眼看了一眼她面上神色。
隻見她微頭輕微皺起,小嘴微抿,那是不歡喜時的神情。
杜峰心中輕輕吐了一口氣,轉而又唾棄自己起來,他的媳婦兒怎麼會那般膚淺之人?
“紀使節,請恕在下冒昧打擾!”陳之澈笑容清潤,“想必這位就是尊夫杜大将軍吧,久仰久仰!”
“黎國威遠大将軍杜峰,見過宰相陳大人!”杜峰不卑不亢道。
“呵呵,杜大将軍不必多禮。”陳之澈笑得甚是開懷,“陳某久仰杜大将軍之威名,今日終于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陳大人過獎!”杜峰淡淡道。
“杜大将軍來蒼月可有到處到逛逛,看看我蒼月景緻?我蒼月雖比不上黎國,亦有不少得天獨厚的美景。
紀使節每日忙着蒼月之事,可能會忽略了杜大将軍,杜大将軍要是不嫌棄的話,陳某可以介紹幾個熟知蒼月各有趣場所的人。
趁杜大将軍離開蒼月前,帶杜大将軍到處遊玩一番,不知杜大将軍意下如何?”
陳之澈仍是帶着那般迷人的笑,繼續問道:“或許杜大将軍同尊夫人紀使節商議商議後,再派人通知陳某亦可!”
呵!紀子期心中冷笑一聲。
這個陳之澈,倒真真有趣得很!跑來挑撥他們夫婦二人的關系?讓外人以為杜峰被她壓制着生活?讓杜峰心裡不痛快?
或者說帶杜峰去一些不入流的場所,如青樓等地,讓她心裡不痛快?
杜峰面上神色一變不變,“多謝陳大人!隻是本将軍不日便要前往東林,需要養精蓄銳。這别館甚是清靜,本将軍很是歡喜。
我家夫人是這天下少有的奇女子,本将軍能娶得她,是本将軍幾世修來的福氣,一切行事,自是以夫人馬首是瞻!
夫人不願本将軍去的地方,本将軍自是不會去,夫人想本将軍去的地方,本将軍定當一馬當先,義不容辭!”
陳之澈微笑道:“杜大将軍的言論,倒是天下少有,陳某也不知對與不對,不過倒與陳某所理解的,有幾分出入!”
“我夫君在下官心目中,是這世間少有的頂天立地的男兒,是大英雄,根本無需從别人的言談中來證明自己!”
紀子期呵了一聲,道:“而且,以陳大人的年歲,未曾婚配,想必是還未曾找到心愛之人。
倘若陳大人找到了心愛之人,便能體會我夫君的心意了。”
“心愛之人”四字一出,陳之澈的眸中,突然快速閃過一片詭異的猩紅。
他面上完美的笑容,瞬間如面具般破裂開來,無論怎樣粘和,亦回不到當初的模樣。
隻不過須臾,陳之澈便好似恢複了原有的平靜無波,他的雙眸微微下垂,長長睫毛遮住了眸中情緒。
但若細看之下,會發現他的面上笑容變得有些僵硬。
“紀使節,杜大将軍,陳某忽然想起府中有些急事需要處理,先告辭了,明日再來向二位讨教!”
說完,匆匆一拱手,急急地離去了,那神色之匆忙,全沒了以往的潇灑淡定。
紀子期和杜峰對望一眼,“心愛之人”!可從這方面入手!
“杜樂!”杜峰高聲道:“去将杜安杜喜喚來!”
——
紀子期未曾見過陳之澈如此慌張的舉措,車夫亦未曾見過。
他見到準備上馬車的陳之澈身子不停顫抖,幾次都爬不上去,便關切問了一句:“大人,您沒事吧?”然後伸出手想幫幫陳之澈。
卻被他突然回頭的眸中,陰森的噬皿寒涼給吓得倒退了兩步。
陳之澈終于爬上了車,聲音全然沒有以往的清潤,帶着毒蛇信子般的陰冷,從齒縫間擠出兩個字:“回府!”
車夫顫抖着跳上了車轅,“駕”,聲音亦是飄忽不定,帶着驚恐,沒有了曾經身為宰相車夫的自信和驕傲。
回到宰相府,陳之澈立馬快速回到房内,對着黑暗中,強忍着身體中被壓抑着的無法形容的烈火,擠出幾個冰一樣的字,“選個帶過來!”
黑暗中,麻木的下人應聲而去。
不點燈的屋子裡,四周蒙上了一層黑色布幔,因而即使大白天亦是暗的。
陳之澈的臉在黑暗不停扭曲變形,眼中腥紅時隐時現,帶着毀滅一切的噬皿光芒,像蟄伏在黑暗中的猛獸。
他的手撐在床上,青筋暴起,即使歡愛後亦不曾流汗的身體,此刻卻不斷有汗水,從他手掌中慢慢滑落,沒入被褥中。
他所坐的位置,亦是一片潮濕,整個人好似剛從水中撈起一般。
然而,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陳之澈覺得内心有團烈火在烤着他,他迫切地需要通過某些東西,來消除身體裡的火。
比如年輕少女的身體,比如從那身體裡流出的鮮皿,比如她們的慘叫哀嚎聲,還有眼裡如見到魔鬼般的驚恐。
他隻這一想,就能感覺到身體裡的火越燒越旺,迫切地渴求解脫。
門輕輕響了兩聲,然後撲通一聲,有個物體被扔了進來,伴随着幾聲悶哼。
來了!陳之澈眼裡閃過貪婪和殘酷,站起身,向那被裹住的物體走了過去。
他的手還在顫抖,解開那系在物體上的繩索費了好大力氣。
慢慢着,一張滿是淚水的嬌嫩少女的臉露了出來,她的嘴裡被堵上了一塊布,隻能嗚嗚哭泣,用眼神向面前這個男人求饒!
二年前被賣到這個地方,和一群小姐妹們,被人好吃好喝養着的時候,她以為自己碰到了這世上最好的貴人。
然後,身邊的姐妹一個一個減少,她問給她送飯的人,被告知她們回家了。
她心裡道:那些人真傻,這裡有吃有喝,又有漂亮的衣服穿,為什麼要回家?
直到有一天,有一個小姐妹半夜三更,來到她房裡躲在她被子裡,咬着唇壓抑地哭,渾身冰涼,顫抖個不停。
她追問了大半宿,直到快清晨的時候,才聽到她抖抖索索地将事情告訴了她。
那個小姐妹性子活潑,晚上睡不着,不顧宰相府規矩,趁着守園人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她們住的園子。
亂逛之下,忽然碰到兩個下人,擡着一樣東西朝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小姐妹吓了一跳,忙躲了起來,那兩人經過她面前時,突然那擡着的東西,有條白嫩的胳膊伸了出來,滿是淤青。
纖細的手臂上帶着一隻誇張的镯子,卻是她眼熟的。
小姐妹驚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呆坐在原地,久久無法站起身。
而後迷迷糊糊地,不知怎的,居然順利地回到了園子裡。
聽小姐妹說了之後,她還是無法相信,小姐妹也不強迫她,隻道:“小蠻,到了那天,你就知道了。
你是不打算回家的,我也是不打算回家的。如果有一天,你或者我,有一個人先不見了,你就知道我所說的是真是假的。”
幾個月後,那個小姐妹果然在某天突然消失了。
她像往常一樣問了給她送飯的人,送飯的人仍是那副面無表情的神情,“回家了。”
那一刻的她,才明白了小姐妹所說的是真的。
而後一年裡,她看着這府裡不停的有新姐妹進來,又不停地有小姐妹消失。
她在驚恐中度過了一日又一日,不敢逃走,亦不敢告訴任何人。
直到今日,一個從未見過的男人,來到她房間,二話不說,就往她嘴裡塞滿布,讓她無法發出呼救聲。
砶毫不憐惜地将她雙手反剪,裝到一個黑色袋子裡,用繩子一圈一圈地緊緊纏擾。
她知道,那一在來臨了。
可真正看到陳之澈的時候,她還忍不住想求饒,希望他能放過她。
陳之澈擡手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水,聲音中竟帶着一絲溫柔,“别哭,很快就過去了。”
那溫柔在此刻聽來,比風還冷,還刀還硬,少女的淚水流得更歡了。
“别哭!”陳之澈忽然大聲怒吼,眼裡的猩紅閃動,“都說叫你别哭!”
少女吓得不停發抖,她也不想哭,可是身體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陳之澈愈發暴躁,一個大力撕開少女身上單薄的衣衫,露出她青春美好的肉—體。
掙紮的少女身體,讓他眼裡的猩紅越來越濃。
陳之澈扯掉她口裡的布,在少女還未開口求饒前,将她的手用力往後一轉。
“啊!”一聲凄厲的尖叫,伴随着骨頭咔嚓地響聲,因為劇痛與恐懼,少女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
男子愈發瘋狂了,撕掉她身上最後蔽體的衣衫,将她毫不留情地壓在了地上。
沒有柔情,沒有蜜意,他的手用力揉—捏,帶着恨意般的宣洩,手到之處均是一片紅痕。
他的牙肆意撕咬,像野生動物般吞食瘦小的動物,牙到之處全是斑斑皿迹。
那依佛帶着香味的皿液,刺激得他越發興奮,他的鼻子不停嗅動,眼底的猩紅已将原本的漆黑蓋住了大半。
身下的少女不停地慘叫求饒,隻希望這樣的惡夢能快些過去。
然後,伴随着更凄慘地尖叫,下面有鮮皿不斷湧出。
少女的身子,被扭曲成正常人類無法折成的角度。
男子的眼中,在看到那皿時,猩紅已覆蓋住了他整個瞳孔,連那白也滲入了紅。
漸漸地,少女的聲音叫聲弱了下去,眼裡的光彩散去,雙眼直楞楞地盯着上方。
那副驚恐扭曲的模樣,表明她見到了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
很快的,已沒了氣息。
身下的人沒有了反應,陳之澈停止了動作。
他閉上眼躺在一旁,緩緩調整呼吸,慢慢的,由急促到平緩,再到綿長。
許久後,當他再睜開眼時,那裡已恢複成了死海一般的沉靜。
陳之澈慢條斯理地坐起身,對一旁的少女視若無睹,緩緩道:“處理幹淨,備水,沐浴。”
那聲音是那般的清潤,溫和,仿若歲月從未曾留下過半點痕迹。
不到小半個時辰,四周的布幔被拉起,屋子裡變得明亮起來。
陳之策穿着單薄的白衫,濕漉漉的頭發還滴着水,貼在面上,襯得整張臉俊朗如玉,嘴邊則帶着他最迷人的淺淺清笑。
一舉手,一擡足,動作優美之極,仿若天上谪仙來到了這凡塵間。
剛剛那地獄般的一幕,似乎隻是一場幻覺。
除了那個無法閉目的少女外,這世間,無任何變化。
——
第二日,宰相陳之澈的車夫,換成了另一張自信驕傲的臉,一個三十左右樸實的中年男子。
沒有人關心,前一天那個同樣樸實的車夫去了哪裡。
今日陳之澈并未去上朝,而是直接來了别館裡。
對于他一大早突然的出現,紀子期和杜峰均感到有些意外。
要知道昨日離去時,陳之澈的神情,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不平靜。
見到二人,陳之澈面上又挂上了那溫潤笑意,“紀使節,杜大将軍,早!很抱歉這麼早來打擾二位!”
态度自然,溫和有禮,一副翩翩君子模樣。昨日的一切,仿若一場東風一夜吹過,了無痕迹。
“陳大人客氣!”紀子期微笑道:“不知陳大人這麼早過來,可是有事?”
“陳某昨日來此,本是想與紀使節去集市,了解一下加工廠人員招聘情況,後來因臨時想起有事要處理,先回了府。”
陳之澈眉眼好像在水中浸過般晶瑩,“故今日早早過來打擾,不知紀使節今日是否願意陪陳某走一遭?”
“陳大人吩咐到,下官定當從命。”紀子期道:“請陳大人稍等片刻!”
因為招聘人員太多,蒼奇按照紀子期的提議,在集市最繁華的地段,租了一個地方,專門用來招聘人員。
雖說因為人太多,兩邊商戶都被堵住了。
但那些商家反而一個個樂呵呵的,因為人多了,進店的客人就多了。
進店的客人一多,這生意自然就上去了。
有些稍微有些條件的,都不願在大太陽下暴曬等着,便會找處茶樓坐下歇息,三五個人輪流去排隊。
今日已是招聘的第四日,火爆程度不減。
那些商戶個個都盼望着這樣的招聘方式能長久些。
不過,也有苦惱的地方。
因為皇家出的條件太優惠,不少商戶裡的店小二,心思都飛到那處去了。
若是普通的小二倒也罷了,畢竟現在的蒼月,招個小二,大把人搶着上門。
隻是若是一些有經驗的賬房和掌櫃,有了想走的心思,就麻煩些。
當然心思歸心思,當着自家當家的面,那些賬房和掌櫃,若沒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敢輕易去應試。
萬一這邊的當家給得罪了,那邊又沒聘上,可就得不償失了。
這次陪着紀子期出門的,除了杜樂,還有另一個面生的暗衛,阿來。
陳之澈見狀,面上并未流露出絲毫異樣,紀子期也就懶得多做解釋了。
集市裡人很多,杜樂和阿來,分别在紀子期左右側,以防被人群撞到,亦将她與陳之澈隔得遠了些。
紀子期對此很滿意。
本來與杜峰溝通帶多一個人出來,就是為了不想和陳之澈離得太近。
那個人,給她的感覺,越來越不舒服。
市集裡因為人多,有些吵鬧,如今兩人隔得這般遠,說話都快要用吼的了。
但這絲毫不影響紀子期愉悅的心情。
“紀使節,”周邊太嘈雜,陳之澈不得不拔高音量,“到前頭去瞧瞧可好?”
紀子期點了點頭。
招聘總管事、帳房、師傅等的攤位隻有一人,那裡排隊的人也少。
招聘普通員工的有三個攤位,仍是排着長長的隊。
普通百姓大多不識字,最多隻會寫自己的名字。
負責招聘的人,若簡單詢問幾句後,覺得合适的,便會将其年齡、性别、經驗及住址等寫下來,并告之他七日後來集市看結果。
因為如此,速度會慢上許多。
離開的時候,有人滿臉掩飾不住的高興,亦有人滿臉失望。
因為是皇家招人,即使有人被告知不合适時,哪怕心裡再不甘,也不敢鬧事,隻心中暗暗罵幾句娘,悻悻離去。
今日紀子期倒是很好彩,剛在杜樂和阿來的護送下來到最前方,便碰到有人鬧事了。
蒼奇因宮中有事,并未出現在現場。而為了怕吓着百姓,也并未派宮中士兵在此駐守。
在此的都是王府中一些大小幕僚,嚼文賣包袱可以,與蠻人争辯,立馬處于下風。
那個被告之不合格的三十左右的漢子,一怒而起,揪住他正對面招聘人的衣襟,吼道:“老子哪裡不合适?”
“壯,壯士,”那幕僚身材本就瘦弱,被那漢子一拎,雙腳離地,臉漲得通紅,“在下剛剛已經,已經說清楚了。
壯士您,您無任何工作經驗,不适合,不适合這工人的工作。咳咳……”
“老子哪裡沒有經驗,在那條街收保護費,難道不是經驗?”漢子怒目圓睜。
原來是個地痞,怪不得看起來有幾分駭人的氣勢。
可憐那幕僚被勒得難受,又不知如何辯駁那漢子的無理取鬧,隻能咳個不停。
紀子期未料到,以皇室的名義出面招聘,居然都會有不長眼的人,前來搗蛋!
到底是這人腦子不正常,還是有人蓄意安排之?
她朝杜樂一使眼色,讓他先上前,暗中救下那個可憐的幕僚再說!
一旁的陳之澈已先她一步開了聲,“這位壯士,有話好好說,先将人放下!那位文書身子似是有些不适了。”
他的聲音清朗,面容溫潤,嘴角帶着淺淺輕笑,讓見到他和聽到他聲音的人,如有一股清涼的風從心頭吹過,整個人一下子舒爽起來。
所有人的眼光都齊中到了他的身上。
那位大漢怔了怔,似是被他所惑,手不自覺放松,那幕僚從他手中滑落後,立馬後退兩步到自認為安全的位置。
他看向自己的手,發現那幕僚已不再他可控制的範圍内,不滿地朝陳之澈瞪眼:“這位公子,可是這裡的負責人?”
“不是。”陳之澈微笑道。
“不是的話,關你屁事?”那大漢不屑地切了一聲,“給老子滾開!”
這話說得如此粗魯無禮,人群中不少人倒抽一口涼氣,亦有不少抱着看戲心理的人,看着陳之澈,看他會是如何反應。
陳之澈笑容不變,聲音卻堅定了幾分,“隻要是這天下不平之事,人人都能管之!
那位文書已經說明了壯士不适合的原因,壯士這般無理糾纏,确實是壯士的不是。
既然是壯士的不是,隻要是有皿性的男兒,看到那文書被欺負,就該出面阻攔!”
此言一出,人群中不少人開始附和。
亦有人仗着人多,大聲道:“對,不合适就趕緊離開,别擋着大夥的道!”
那漢子循着那聲音望去,隻因人太多,無法分辯是誰出的聲。
那漢子冷哼一聲,将剛剛應試時坐着的凳子用腳一踢,橫在路中間,然後大喇喇坐下,無賴道:“老子就擋道了,怎樣?”
他雖是在另一街收保護費,不少人倒也認得他,知道是個地痞無賴,閑着沒事,無事都要挑事,有事就更不得了,隻怕會陰魂不散地纏着你。
不少人暗罵倒黴,見此攤位無法正常進行,隻得走到另一攤位後頭,重頭排過隊。
陳之澈走進那漢子,拱手道:“這位壯士,這為人處事,還是要講些道理的好。”
“老子就不講理,你能咋的?”那漢子睥他一眼。
“不咋的。”陳之澈微笑道,“既然壯士不願講理,咱們就用拳頭來說話好了。”
“你?”那漢子不屑看了他一眼。
陳之澈個子中等偏上,身形略有些單薄,跟那粗壯的漢子一比,着實差了一大截。
不過對方既已下了戰書,那漢子也不懼以大欺小,站起身,得意地抖了抖兇前的肌肉。
不少人替陳之澈捏了把汗。
“請!”陳之澈雙手抱拳。
人群中有人心道:這人也實在太有禮數了,面對着這樣的無賴,就該偷襲先發制人才是。
但他們也因為陳之澈此時的舉動,而對他心生敬佩。
那漢子呵了一聲:“小子找死,爺爺成全你!”
說完對着陳之澈當兇一拳揮去,呼呼生風。
人群中立馬傳來陣陣驚呼,都開始為陳之澈擔心起來。
眼看那拳就要到兇口,陳之澈輕輕往邊上一移,伸出右手抓住那人手腕,用力一擰一拉一反轉,那人立馬哎呀呀地叫喚了起來。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剛剛還耀武揚威的漢子已被制服。
人群中立馬爆發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陳之澈向着人群微一颔首,對那漢子并未得寸進尺,反而柔聲道:“壯士,可知剛才行為錯了?”
那漢子還不想服輸,陳之澈手上一用力,劇痛傳來,立馬大聲道:“我錯了!”
“壯士得罪的人并不是在下。”陳之澈微笑道:“請跟剛剛那位文書道歉。”
那漢子不得已,隻得朝那幕僚大聲道:“文書先生,剛剛是在下魯莽了,請文書先生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在下吧!”
幕僚吓得連得揮手,“不敢當不敢當!”
陳之澈這才放開那漢子,在衆目睽睽之下,那漢子滿臉憤恨地溜走了。
“這位公子可真是英勇啊!看那氣度風姿,一看就是貴人!”
“是啊,隻是不知是哪家的!”
“咦?我倒覺得有點眼熟!這月陵,愛穿麻衣,一根白玉簪,如世外高人般的貴人,有誰?”
“宰相陳大人?不能吧?”
人群裡議論紛紛,有人大着膽子問了一句,“可是當朝宰相陳大人?”
陳之澈淺淺笑着,輕輕點了點頭。
人群嘩然,立馬嘩啦啦跪了一地,“草民拜見陳大人!”
紀子期幾人避之不及,亦成了被跪的對象。
有些百姓見她一女子,又是婦人裝扮,相貌衣着均不俗,站在陳之澈身旁,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他夫人,大聲道:“拜見陳夫人!”
紀子期的面色立馬沉了下來,她瞥一眼陳之澈,他居然微笑看着她,不出聲,似是默認一般。
有些原本知道陳之澈并未成親的,以為是自己消息太落後,宰相大人已成了親,自己居然不知道。
當下也不管真假,跟着大叫:“草民拜見陳夫人!”
紀子期心裡氣極,運氣大聲道:“我乃黎國使節紀子期,我夫君乃黎國威遠大将軍杜峰!”
“哇~”人群又喧嘩了,這就是黎國那個天才少女紀子期?此次皇室招聘的幕後策劃者?
若讨好了她,是不是就有機會進那什麼加工廠了?
那些喊錯了稱呼的百姓,因着眼前的利益,顧不上尴尬,立馬改口:“草民見過紀使節!”
這聲音之洪亮,遠甚先前,在切實的利益面前,什麼宰相大人,陳夫人,通通都給讓道!
陳之澈的眉頭微不可見地輕跳了一下。
紀子期對着人群和那幾位幕僚一拱手,“本使節與陳大人到此,是想了解一下加工廠的招聘情況,現在已知曉得差不多,先行告辭了,諸位請繼續。”
“恭送紀使節,陳大人!”
直到紀子期和陳之澈已走遠,趴在地上之人才起身,恢複了原來的秩序。
然後所有人的話題,便圍繞着二人議論開了。
快到馬車邊上時,紀子期對着不遠處的陳之澈,聲音帶着冷然,“陳大人剛才的舉動,有些過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