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生辰夜的迷惘
所以她多多少少也沾染上了這樣一絲特性,對于自己喜愛的物事,如人,如吳三多,便毫不遮掩地表現了出來。
吳三多數次明示暗示自己已經有了意中人,盧小姐還是裝作毫不知情,這幾日裡日日來到愫衣坊。
吳三多滿心不耐,可人家并不是隻糾纏他,每日裡還是會買上兩套衣衫。
他雖做生意不久,卻也知沒理由将生意往外趕的道理。
隻臉上的笑容減半,漫不經心地應付着,隻盼着盧小姐能快點離去,莫讓程清看到生了誤會。
唉,程清這幾日也沒給啥好臉色他看。
吳三多這一想,心裡就生出一股憂傷。
正恍惚間,盧小姐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吳公子,你看這件衣裳我穿好不好看?”
吳三多順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正是那幅情意綿綿的畫像上,程清穿的那套。
一時失神,便忘了抽回盧小姐手中的袖子。
紀子期和程清下樓來,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
身材嬌弱的女子倚着身邊高大的男子,兩人順着她手指的方向,齊齊看了過去。
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佳人!
程清的面色瞬間蒼白,眼眶裡迅速聚滿了淚,扶着欄杆的手指不住顫抖,整個人搖搖欲墜。
“程清!”紀子期驚呼一聲。
聽到聲音的吳三多迅速轉頭,看到靠近自己的盧小姐,慌忙後退。
隻來得及看到程清帶着恨意和淚意的眼。
程清轉身跑上了樓。
吳三多想跟着追上去,身上袖子還被盧小姐扯在手中。
他幾乎是有些粗魯地扯回自己的袖子。
盧小姐的眼眶也泛上了紅意,怯怯喊道:“吳公子!”
吳三多深吸一口氣,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堅定:“盧小姐,我已經有了心上人,就是畫中的女子,她叫程清!今生,我非她不娶!”
說完這句,顧不得盧小姐發白的臉,朝着程清的方向追上了樓。
盧小姐哇地一聲哭出來,跑出了愫衣坊。
吳三多還未上樓,便聽到江嘉桐的驚呼聲:“程姐姐,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我幫你去教訓他!”
然後便是程清壓抑的小聲的哭泣聲。
吳三多心痛不已,他走進去,對着江嘉桐道:“嘉桐,你先下去,我和程清有話要說。”
江嘉桐正想問吳三多為何會上來,看到二人神情,突然間反應過來,便準備下樓。
程清卻抓着她的手不讓她走。
吳三多自是看在了眼裡,他走近二人,對着程清道:“程清,我有話對你說!你放嘉桐先下去!”
程清已止住了哭聲,臉轉向一邊,隻隐約見到眼角的一抹紅意,聲音冷淡道:“我沒話和你說!”
“那我就當着嘉桐的面說!”吳三多鼓足勇氣,聲音顫抖中帶着一絲堅定:“程清,我喜歡你!我想和你成親!”
程清和江嘉桐的臉迅速充皿一般的紅,她像被燙着似的,松開了抓着江嘉桐的手。
汪嘉桐立馬像受驚的兔子般,沖下了樓。
然後一把抱着紀子期,抓狂道:“吳三多在跟程姐姐表白,可為什麼要當着我的面說?啊啊,污染我純潔的耳朵!”
“終于表白了?”紀子期吐出一口氣,“我看他倆别扭了這麼長時間,終于有進展了,太好了!”
樓上程清聽到吳三多的話,面上熱得像在火裡烤,想到剛剛江嘉桐還在這,惱起來又啐了吳三多一口。
吳三多見她紅暈滿面,杏眼含波,心中一蕩,說出口的話更加溫柔:“阿清,我真的喜歡你好久了!
從你十二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歡你了。
可你爹太兇了,我就不敢跟你說,隻能在心裡偷偷喜歡你!”
程清瞪他一眼,“我爹哪裡兇了?”
“不兇不兇,是我那時候太唐突了!你爹做得對!”吳三多忙道,又轉為哀求的語氣,“阿清,這次比賽完回天順後,我就讓我爹上門提親可好?”
程清臉紅紅的小聲道:“我才不要嫁你!”
然後又像自言自語般,“你有那麼多小娘子喜歡你,又怎會一心一意隻對我一人好?”
吳三多急得舉手發誓:“阿清,除了你,我可從沒對哪個小娘子動過心!”
“你既然從未對别人動過心,為何總是對着别人笑個不停,去擾動别人的心?”程清想起過往受過的那些煎熬,心裡就難受得緊。
“我娘大嫂二嫂從小就跟我說,女兒家是水做的,要對人家溫柔一點,”吳三多搔搔頭,“阿清你要是不喜歡的話,以後我就隻對你一人笑,旁的小娘子絕不多看一眼!”
“呸!我才不信你!”程清紅着臉白他一眼,“剛剛還不是和那小姐有說有笑,親親熱熱的?”
吳三多急得額頭冒汗,“哪有親親熱熱的?盧小姐看中了畫像上你穿的那身衣裳,我看着你的畫像想着你走了神而已!
再說有說有笑,咱這愫衣坊打開門做生意,每天都得笑臉迎人,也不是專門對她一人!
不過阿清你要是不喜歡的話,以後我就闆着臉招呼客人了!”
“那怎麼行?咱們現在可是生意人!”那聲音裡雖仍有惱意,卻明顯地軟了不少。
“是,是,阿清怎麼說我就怎麼做!”吳三多蹲下身子與她平視,柔聲道:“回去後,去提親可好?”
程清臉上剛下去的紅暈立馬爬滿了整臉,垂目咬着唇不出聲。
吳三多屏着氣焦急地等着她的回答。
終于像在黑暗中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吳三多等來了屬于他的曙光。
“嗯。”程清細若蚊蟻的聲音傳入了他耳中
吳三多欣喜若狂,一把抱住眼前的人兒,在她耳邊輕呼:“阿清,我好高興!我好高興!”
程清被他興奮的情緒感染,原本想推開他的手便垂了下來,唇邊綻開美麗的花朵。
幾人在樓下等了許久,連接待客人都有些心不在蔫。
終于等來了意氣風發的吳三多。
吳三多挺着兇膛,嘴角都咧到了耳朵後面去,對着紀子期和江嘉桐道:“你們在下面多待一會兒!”
江嘉桐傻傻問道:“為什麼?”
紀子期笑着點頭,然後暗中捏了一把江嘉桐。
直到晚上關門後,幾人準備回客棧時,程清才紅着一張臉嬌羞地下了樓。
吳三多笑嘻嘻地看着她,“阿清!”
那聲音裡的柔情聽得紀子期幾人起了一身雞皮。
程清又羞又惱地瞪了他一眼,吳三多卻隻是看着她傻笑。
笑得她臉更紅了。
紀子期暗中打量程清神色,除了帶着羞意外,沒有一絲異常。
猜測二人最多也就是确定了對方心意,摟抱了一會,估計連小手都還沒牽到。
想起她和杜峰,那厮哪次見面不是又抱又親又啃又咬的?
不由心中感歎,人家這才是談戀愛的節奏啊!
杜峰對她,根本就是見色起意!荷爾蒙過盛!
愫衣坊的生意基本進入了穩定,除了那些不輕易出門的小姐們的不定時的訂單外,每日店裡也有八十兩左右的收入。
也就是說,即使沒有那些高戶小姐們的訂單,愫衣坊的生意也比之前提升了百分之五十以上。
唐大公子幾人很滿意,戶部林尚書很滿意,孟大師很滿意,皇帝陛下也很滿意。
要知道其他三家現在最好的,也就與之前收入持平。
但紀子期并沒有滿意。
過了幾日後,有一晚幾人在一起談論完愫衣坊白天發生的一些瑣碎問題後,她突然問道:“大家對現在的業績很滿意嗎?”
幾人均點點頭。
“百分之五十的提升就滿足了嗎?”
“這……”唐大公子道:“如果能提升再高些,當然更好。”
“那大家有沒有想過如何提升的方法?”
幾人你看我我看你,搖搖頭。
“這道考題的最終目的,是不拘一格地開源,咱們現在的業績雖說不錯,但大家認為已經到頂了,沒有再增長的機會了嗎?”
幾人面色有些羞愧,他們對現在的結果确實很滿意,根本沒想過要再提升。
紀子期看了幾人一眼,“如果我有法子再提升,大家可願意再試上一試?”
“還有提升的法子?”江嘉桐搔搔頭,“雖然現在的狀況我們都很滿意,但若還有新的法子,我還是願意試一試的!”
“我也是!”唐大公子跟着表态,“我也想看看這樣一間小鋪頭,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吳三多程清和羅書也表了态。
紀子期道:“不過我這次的法子可能與比賽的規則有點相違背。”
幾人看着她,等着她說出下面的話。
“既然是要不拘一格,我就想着将其他三家學院的字畫鋪、古玩鋪、珠钗鋪,整合到一起!”
“怎麼整合?”吳三多驚得張大嘴。
“還是之前畫像的方法。隻不過這次咱們在純粹的畫像加上背景。
比如是在一間女子閨房,房中少女正對鏡梳妝,一旁的丫環捧着許多的珠钗首飾供她挑選。
房間布置得很是淡雅,牆上挂着幾幅山水畫,還有幾樽瓷器擺設。
背景可以是倚窗遠眺,可以是隔江對望,可以是書房舉案齊眉,可以是泛洲遊湖,可以是策馬尋梅。
這畫像中所有的物件,均可以用上其他三家學院的字畫鋪、古玩鋪、珠钗鋪中的物件。
如此一來,客人在購買字畫時,若有其他古玩珠钗或衣衫看中眼的,也可以一并購買。
一并買的,咱們可以給予優惠。”
“子,子期,”唐大公子語氣有些不穩了,“這個法子,你先前為何從未提過?”
紀子期解釋道:“先前不知效果如何,而且咱們和其他三家學院始終是比賽關系,如要沒有絲毫成績,就這樣上門去遊說,怕是會被人家視為搗亂趕出來!”
“先不說那三家學院會否答應,如果答應了,那比賽結果怎麼辦?”江嘉桐問道。
“咱們已經先赢了一局不是嗎?就算這局是平局,咱們還是有優勢。”紀子期道,“而且關鍵是,輸赢并不是最重要的!
打開眼界,放開心兇,站得更高,看得更遠,這才是這道考題的意義,也是咱們應該從中學到的!”
幾人兇口怦怦作響,感覺兇中皿液沸騰。
羅書:“我,我同意!”
緊接着其他幾人也紛紛表了态。
“既然大家沒意見,接下來就是誰去說服那三家學院了!”紀子期接着道:“今天已經二十二了,這個月剩下沒幾天。
即使其他三家學院同意了,咱們一起商議找地方畫畫像再印成冊子出來,沒個七八天也搞不定。
所以必須在三天内說服那三家學院!”
唐大公子舉手,“你與程清和嘉桐始終是女子,這種事還是男子出面做比較好!我去!”
吳三多道:“那我也去一家!”
羅書呐呐道:“這次我也想試一試!”
第二日紀子期三人在愫衣坊焦急等待唐大公子等人的結果。
唐大公子去了玄武、吳三多去了白鶴、羅書去了雲上所在的鋪頭。
紀子期原本以為最快有好消息的會是唐大公子,畢竟他始終是出身商行。
縱使不是對每個行業的操作了如指掌,但這說服人和談判的技巧肯定是有的。
要不就是吳三多,吳三多對着外人一向口甜舌滑,加上生得好,很容易就會拉近與他人的距離。
可結果卻是,被三人最不看好的羅書最先帶回了好消息。
他面色激動地道:“雲上學院同意了,約了今晚在客棧相商具體細節!”
不隻紀子期和程清咋舌,一向仰慕羅書的江嘉桐也咋舌了。
要知道這是羅書啊,那個從來隻沉迷解題,連與人基本的交流都有問題的羅書啊!
一個連說話都偶爾結巴表達不清楚的人,他怎麼說服的對方?
“羅書,你是如何說服對方的?”紀子期問。
“說服?我沒說服!”有些興奮的羅書傻笑道:“我就将咱們店裡這每天的收入和畫像冊帶來的增長,告訴了雲上學院的幾人,
然後問他們願不願意加入?那幾人商量了一陣,便答應了下來。”
“就這麼簡單?”江嘉桐有些不敢相信。
羅書點點頭。
幾人都知道羅書是從來不會說謊,不屑說謊,也沒有機會說謊的。
他這種簡單直接的法子,若配上他的名聲,确實比拐彎抹角用一大堆技巧來得更有效!
紀子期心中感歎,看來這世上之事,還真不能用一種道理來評判!每種性格每種方法都必有它的長處和短處。
唐大公子和吳三多花費了大半日,在兩家學院處得到的結果是:他們需要再考慮一下。
既然所有人都住在同一間客棧裡,紀子期決定晚上的時候,除了願意加入的雲上學院,玄武以及白鶴學院她也打算請他們過來一起,先聽聽他們的計劃,再決定是否加入。
這消息傳回皇宮的時候,皇帝陛下、戶部林尚書以及孟大師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尚書老臉上皺紋不斷抖動,向那個密探問道:“你再說一遍?”
那密探便将剛說的信息重複了一遍:“今日棋林學院派出三名學生,分别前往白鶴、玄武、雲上學院所在的鋪頭。
邀請他們提供店内的貨品,以背景擺設的形式,一起進入畫像冊。
其中雲上學院已同意,玄武以及白鶴學院還在考慮中!”
禦書房内一陣寂靜。
不一會皇帝陛下爽朗又痛快地笑聲響起,整個禦書房似乎都被震動了,“好個棋林學院!好個紀子期!哈哈!果真是不拘一格,出乎朕的意料之外啊!”
戶部林尚書和孟大師亦是又驚又喜,還有一點擔憂。
先前得知棋林學院的學生将自己畫入畫中,印成畫冊,送到各大戶小姐手中,由其挑選。
幾人已覺得這點子甚為新奇,而結果也是顯而易見。
比起隻看呆闆的衣衫圖,有真人活靈活現地演繹,加上畫師的妙筆生花,确實更容易引起那些愛美又愛比拼的小娘子,想要擁有的欲望。
隻是沒想到,原來這隻是探路石,真正的驚喜竟是隐藏在後面。
可這樣一來,這考試的結果,又該如何判定呢?
法子是棋林學院的,但衣衫的價格比起真正有價值的珠钗、古玩、字畫,根本不值一提。
那些物件,若有人看中了,花個幾千兩銀子,根本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到時候這棋林學院雖在點子上占了先,在收入增長上卻落了後,怕是無法拿到第一了。
皇帝陛下龍心大悅,也不像往常一般,先問兩位臣子的想法,而自顧自将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你們說這棋林學院,這整合三家鋪頭的點子,既借助了外力,又不算違規!
那規定上隻說不可向外求助,這幾個學院的學生,嚴格算起來,還真不能算是外人。
這點子,真是大膽得來,又顯現出了其兇襟和氣魄!
一切從高處看,一切着眼于高處,隻怕這小小的術數大賽結果,也不在那幾人眼中了!”
這話林尚書和孟大師可就不知如何接了,畢竟這術數大賽是以皇家名義舉辦的。
不将術數大賽結果放在眼中,豈不是說不将皇家也就是陛下放在眼中?
眼下陛下雖高興,可龍心難測,誰知下一次會不會被當成把柄?
不過皇帝陛下隻是有感而發,并未指望二人會有所回應。
當下對還跪在地上的密探道:“今晚繼續去客棧裡打探消息,明日一早報上來,不得有誤!”
――
晚上回到客棧後,紀子期幾人聚在了唐大公子房間内,唐大公子吳三多和羅書分别去敲響了三家學院的房門。
雲上學院本就已經同意,便沒有絲毫猶豫,跟着羅書來到唐大公子房間。
玄武和白鶴學院本來有些猶疑,聽聞唐大公子和吳三多道雲上學院已經去了。
而且今晚隻是邀請各位過去聽聽,并不會耗費太多時間,如果中途覺得不合适可随時退出。
若到最後覺得還是不想合作的話,他們也不強求。
想着隻是去聽聽也沒什麼損失,這兩所學院的學生便同意了。
客棧的房間并不大,十六個人擠在一間房,顯得有些擁擠和壓抑。
這一擁擠,一壓抑,人就容易心浮氣躁。
所以雖是深冬,紀子期還是将門窗打開,讓寒風對流。
經冷風一吹,衆人的頭腦便清醒了不少。
紀子期原本先想着講一番合作的好處,再來擺出愫衣坊實際的數據。
經羅書一事,她決定先講數據,畢竟現在比賽期間,點子再好,若不能在短期内就能見到效果,隻怕玄武和白鶴學院的學生中途就會離去。
她舉起手中的賬本,“這是棋林學院所負責的愫衣坊的日收入賬本,我給大家念念,初一五十二兩,初二三十一兩,……
初八五百零三兩,…。”
這怎麼可能?已經知道了這些數據的雲上學院并不驚奇,但玄武和白鶴兩所學院卻不能不震驚了,隻短短八天,就由五十兩,變成五百兩?
更令他們震驚的在後頭,“十七,七百三十兩,十八,三百五十兩,十九,一千零二十兩,…二十二,七百六十兩。”
紀子期合上賬本,“上面即是棋林學院這二十幾日來的收入,總共是九千一百二十六兩。各位若有疑問的,可來查看!”
怎麼會有疑問,誰敢作假?這是在考試中,作假的後果相當嚴重!
玄武和白鶴學院的學生還在震驚中沒回過神來,雲上學院的學生舔舔嘴,率先開口問道:“這個數據早上羅書已經跟我們說過了,我們也相信這數據的真實性!就想聽聽,你們是如何做到的?”
紀子期便将之前從分工、親自體驗、數據分析、進新貨、打探行情、改善擺設、提升技巧、真人畫像、印制成冊,等一樁樁一件件詳詳細細地講了一遍。
幾所學院的學生原先有些還帶着些許敵意的,此時也不由得對眼前的女子以及棋林學院的其他五人産生了敬佩!
要說這三家學院目前的成績,玄武最好,白鶴其次,雲上最差。
這也是雲上願意加入的原因之一,反正已經如此差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還能差到哪裡去?
同樣也是玄武和白鶴猶豫的原因之一。
但現在,三家學院已經沒有絲毫的猶豫了,有什麼比明晃晃的成績擺在眼前更有說服力呢?
紀子期準備了一肚子的大道理,都沒派上用場。
還讓她心中失落了一陣。
原本還想賣弄一下現代知識,比如在現代已老掉牙的“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等等。
想必在古代肯定會引起轟動。
不過可惜,英雄無用武之力啊!紀子期心裡還不免嘀咕了一下。
十六人直接進入了正題,即如何以最快的速度以及最好的效果将各自店鋪的貨物,以畫像的形式展現出來。
最後的決定是:一、接下來的兩日,每人輪流去其餘三家鋪頭了解一下貨物的樣式和風格。
二、定好背景畫面,比如倚窗憑欄,戶外遊玩,閨房嬉戲,踏雪尋梅等等。
三、成衣鋪已有畫像,可帶上一套畫冊去到珠钗鋪,配上與衣衫場景相襯的珠钗,加入畫中。然後再到字畫鋪加入字畫,最後到古玩鋪,以同樣的方法加入。
四、字畫坊和古玩坊以男子居多,再額外畫一些以男子為主的場景,分成男女冊。
四、各鋪頭現在開始有意識地收集客人的住址,畫冊成品後,直接送到各府上。
因為此次畫冊贈送的範圍擴大了,數量增多了數十倍。
雖然是覆着面,為了程清和江嘉桐的名聲着想,确何萬無一失,紀子期建議将畫像上的人虛拟化。
而且現在他們有銀子了,也不好意思再厚着臉皮繼續奴役那二位畫師。
便由字畫坊出面,找相熟的落魄書生進行作畫。
紀子期幾人原本訂下的輪休,也就剛開始實行了幾天,因為總是有各種各樣的事情急須解決。
當然最關鍵的原因是,這是在考試,隻有兩個月的時間,一天也不能耽擱。
所以最後便不了了之。
紀子期剛開始還會抗議幾句,後來輪到了她休息的時候,實在是事情太多,沒辦法休息,隻得照例去了愫衣坊。
于是這規矩便等同于虛設了。
隻是可憐了杜峰,原本想着趁她休息的日子,二人好好相處相處,培養一下感情。
重點是順便解解他的相思之苦。
于是請定假期,一大早春風滿面地來到蔣府,卻被告知紀子期去了愫衣坊。
如被一盆冷水兜頭潑了下來,勉強打起精神和紀氏夫婦應酬了半日後,蔫蔫地回了杜府。
邊走心裡邊咬牙,紀子期,這賬先記着,爺到時跟你慢慢算!
不過杜峰也不是全無收獲,蔣靈有意無意提醒,會在紀子期生辰那天,讓她請上半天假,好好同她過個生辰。
杜峰想着沒幾日了,才覺得精神好了些。
紀子期本人對這身體的生日沒什麼感覺,她在現代的生辰是八月。
來到這的第一年,小雨曾提過一次,她聽過後也沒怎麼放在心上,當時在蘇府裡戰戰兢兢讨生活,哪有時間顧及這些。
第二年正在回往天順的路上,反正她本來就沒什麼感覺,回來後過了好久,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生辰已經過了。
這一次直到蔣靈跟她特意提醒,讓她在二十七那天休息一天,最少也是半天,一家人同她過個生日時。
她才記起原來這具身體的生辰要到了。
紀子期嘴上應着好,心裡卻有些不自在。
她始終是鸠占鵲巢的那一個,紀氏夫婦與小雨小風還有小星,他們想為之慶生的人,是紀小雪,不是她紀子期。
這心裡一别扭吧,就有意無意将這事抛在了腦後。
加上這幾日為了整合四間鋪頭的貨品,制造别具一格的場景,确實也忙得團團轉。
等生辰那天從愫衣坊回到客棧,與其他三家學院一起,選定了明日先印刷成冊的第一批畫像,回到蔣府時已是戌時(晚七點)之後了。
冬天本就黑得早,沒有電燈沒有夜生活的古代,一到冬天,酉時過半(晚六點)已差不多準備入睡了。
紀子期回到叁園時,紀氏一家五口還等着她。
小爐上溫着清酒,桌上擺着熱氣騰騰的飯菜。
想必是聽到門口馬車的動靜,剛從廚房裡端出來的,否則時間點怎麼掐得如此準?
從寒冷的外面進到這暖氣洋溢的房間裡,幾盞溫暖的油燈下,映着一家人溫柔的笑臉。
是了,今日是紀小雪的生辰呢!
可享受這一切的人,卻是她紀子期。
紀子期面上從外面帶來的寒冷,不覺湧進了她的眼眶裡,融化成水,彙聚成淚。
她諾諾喊道:“爹,娘,小雨,小風,小星!”
聲音中帶着一絲顫音。
蔣靈微笑朝她招手,“小雪,快過來!”
紀子期楞楞地依言走過去,坐在蔣靈的下首,帶着幾分羞愧道:“娘,我……”
蔣靈一手撫上她的頭,輕輕撫摸着她的發絲,聲音如第一次見她時那般的,帶着母親特有的溫柔,“這段時間忙壞了吧?瞧你又瘦了些。
等會多吃點,好好補補!你看看小雨小風這兩個月都長了不少肉,就你不光不長肉,還瘦了!”
“娘!我哪有長肉?同學們不知道多羨慕我!”小雨抗議了,“娘,你偏心!”
小雨正值青春期發育的開始,一不小心就容易橫向發展。
蔣靈一個利眼飛過去,小雨做個鬼臉不甘地閉上了嘴。
紀仲春一旁呵呵笑着打圓場,“我家小雪我家小雨都是最好的,隻是現在都太瘦了,再胖個十來斤肉呼呼的,就更好看了!”
蔣靈白他一眼,女兒們要是再胖個十來斤還不得成豬,到時候還嫁得出去嗎?
“爹,娘,大姐,二姐,什麼時候可以吃啊?小風肚子餓了,小星也想睡覺了。”美食在前,隻能看不能吃的小風饞得口水直流。
今兒個晚膳一家人為了同紀子期慶祝生辰,隻随意地用了些糕點,肚子現在早就餓得咕咕叫了。
“時候不早了,咱們先說兩句吉利話,就開動吧!”紀仲春舉起桌上的酒杯,笑呵呵道:“小雪,爹還記得你出世的那天,天空剛好飄着小雪,就給你取了名字叫小雪。
産婆抱着你給我瞧的時候,爹爹看着你小小一個,當時都激動得哭了!
一轉眼那麼小小的人兒,已經長得這麼大了。
爹爹現在給不了你貴重的禮物,隻準備了一份小禮物,連同前兩年你不在身邊時備下的禮物一起送給你。
祝你永遠開心快樂,不管在哪,不管什麼時候,永遠都是爹的寶貝女兒小雪!”
話到最後,聲音已帶上了一絲輕顫,帶着為人父親的驕傲與女兒已長大即将為人妻的心酸和不舍。
“那我是下雨的時候出世的嗎?小風是刮着大風的日子出世的嗎?小星是晚上滿天星星的時候出世的嗎?”小雨好奇問道。
蔣靈本來因紀仲春的話陷入了回憶中,想起這些年來帶大幾個兒女的酸甜苦辣,心中柔情激蕩,眼眶就快轉紅。
被小雨突來幾句,剛浮上眼的酸意立馬退了回去。
她瞪一眼小雨,“閉嘴!”
同樣正陷入感動中的紀子期被小雨這一問,也不由輕笑出聲。
酒暖人心,一家人熱熱鬧鬧地過了個生辰會。
蔣靈看着身邊水靈乖巧的女兒,本來想着提前讓她出嫁的想法又淡了。
心裡掙紮許久後,終于決定最少要在明年過了生辰之後再嫁。
她的女兒,還未曾辦過一個風光盛大的生辰宴呢!
怎麼的,也得辦過一次彌補這兩年的遺憾。
酒很淡,也隻是小酌了一杯,躺回床上的紀子期卻覺得整個人暈呼呼的。
她沒料到這身體的酒量這麼差。
隻是到底令她沉醉的是酒本身,還是一起陪她吃酒的紀氏一家,她有些分不清了。
她隻感覺到自己的心很軟,軟得一塌糊塗,軟得真希望自己就是紀小雪。
沒有紀子期,隻有紀小雪!
明明是兩個不相幹的人,偏偏又成了一個人。
紀子期心裡思緒萬千。
或許她本來就紀小雪,現代的一切隻是她的一場夢。
夢醒了,她記住了夢境,卻忘卻了現實。
可是,若現在才是一場夢呢?
紀子期突然心底生出巨大的恐懼,棉被下的整個人都止不住劇烈地顫抖起來。
若現在這一切才是夢呢?
爹娘是夢,小雨小風是夢,程清江嘉桐是夢,考試是夢!
所有的一切都是夢!
連杜峰,也是夢!
她突然無法抑制地想起杜峰來,想起他如果隻是一場夢,夢醒後她該如何是好呢?
杜峰,杜峰,她在心中默默地呼喚他,心如刀割般的痛,從心底如潮水般洶湧而至,将她淹沒其中。
好似聽到了她的心聲般,門外響起了熟悉地有節奏地敲門聲。
咚咚,咚咚。
如沙漠上突現的綠洲,如荒涼中開出的小花,如懸崖邊長出的藤蔓,如枯木中生出的新綠。
那敲門聲為迷茫絕望的人帶來了生機和希望。
紀子期想也沒想,衣衫也沒披,身着單衣赤着腳飛快地打開了門,像溺水的人般,撲入了眼前唯一能救贖她的人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