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紀中笑了,湊近周恒,目光從周恒的臉上,落到他手上的紙袋。
“咱家就是來傳召周院判的,陛下說了請您進去,不過咱家給您提個醒,這陛下似乎看完折子有些疲累了。”
周恒隻是垂下眼眸,并沒有多說話,他非常清楚,這些話隻是給自己打一個預防針,皇帝累了所以讓自己等得久,自然心情不好,萬事小心,該說的不該說的過過腦子。
“多謝方公公提醒!”
方紀中躬身,“周院判客氣了,請随咱家進來吧!”
說完引着周恒進了養心殿,二人走到禦書案前,皇帝還是抱着一本折子看着,周恒跪倒見禮。
“太醫院周恒叩見陛下!”
皇帝擡眼看看地上的周恒,晃悠了一下脖子,方紀中趕緊過去,給皇帝揉捏起來,皇帝微微眯着眼睛。
“你手上輕點兒,朕的脖子酸疼的厲害。”
“是,陛下着實累了,頸酸眼花,還是休息一下吧!”
皇帝擺擺手。
“行了,周愛卿起來吧!”
周恒這才站起身,擡眼看看皇帝,看來皇帝沒有怎麼生氣,周恒這才說道:
“要不臣給陛下針灸一下,總是低頭,時間長了頸部的皿液循環不好,容易腦供皿不足,再者頸部的生理彎曲一直僵着,自然周圍酸疼。”
皇帝擺擺手,“彭玉山給朕針灸了,不過效果不大,還不如方伴伴揉捏一下舒服!”
周恒看了一眼手中的紙袋,再度看向皇帝。
“要不然讓臣試試,這個每個人手法不同,同樣一道菜,一個人做出來一個口味,有的好吃有的不好吃,試試總無妨的吧?”
皇帝擡眼盯着周恒數秒,随即笑了一下。
“行了,過來吧你給朕弄弄,朕瞧着你也沒帶銀針,就徒手來嗎?”
周恒走到近前,方紀中趕緊給周恒讓出位置,周恒将紙袋雙手舉到方紀中面前。
“勞煩方公公幫着拿一下,這個一會兒要和陛下彙報,如若放在地上實在不敬。”
不等方紀中同意,周恒轉身一臉笑容地看向皇帝。
“陛下放心,醫者身上一定準備周全。”
說着,伸手在袖子裡面一摸,瞬間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盒子,盒子是銀制的,雕刻精美,按住邊緣,啪一下蓋子自動翻轉開。
那盒子裡面蓋子上裝着的是棉花,而另一面直接是密密麻麻的銀針,周圍标記着号碼。
皇帝一看,瞬間嘴角上翹。
“周愛卿的零碎兒真多,這身上跟百寶箱似得,你讓朕開開眼,說說看你身上還有啥?”
周恒臉上有些不好意思,又伸手摸向另一面,又是一個不大的盒子,随後掀開袍子在腿上解下來一個帶扣子的皮袋子,裡面全是各種簡單的手術器械。
皇帝這回瞪大眼睛,剛才隻是猜測,沒想到周恒身上竟然真的有這麼多東西,看到那手術刀,皇帝微微眯起眼睛。
方紀中直接湊過來,指着手術刀呀了一聲。
“呀,周院判你身上怎麼戴着兇器?”
周恒就知道,這東西拿出來,一定有人會這麼說,他朝着皇帝拱手施禮。
“陛下明鑒,這都是臣吃飯的家夥,再者凡是找到臣的都是救命的營生,有時候路上遇到什麼事兒,能見死不救嗎?所以臣才讓人打造了這些東西,醫者仁心,這是祖父教臣為醫之本,臣不敢忘卻。”
皇帝朝着方紀中擺擺手。
“方伴伴别一驚一乍的,那刀都沒有手指長,不過是治病的工具,你嚷嚷什麼?”
方紀中趕緊賠笑臉認罪,朝着臉頰輕輕拍了一下。
“瞧老奴這個眼神,驚着陛下了,請陛下贖罪!”
皇帝擺擺手,“行了,收起來吧給朕施針,還是揉捏抓緊弄弄,這脖子酸疼的難受。”
周恒上前,快速消毒銀針,頸部頭頂,一呼一吸之間,二十幾根銀針已經刺入皇帝的體内,揉撚彈撥所有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遊走在每個針尾。
皇帝已經閉上眼,不多時鬓邊已經見汗。
方紀中瞪大了眼睛,他一直一來都覺得周恒隻不過是擅長傷科還有制藥,都是讨巧的營生,沒想到這回隻是幾根銀針,竟然讓陛下有這麼厲害的反映。
不過瞧着皇帝緊蹙的眉頭已經舒展,似乎唇角也微微上揚,這顯然是非常舒服了,方紀中也沒上前打擾。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周恒起針,随着酒精棉球擦拭了針刺的部位,周恒簡單按摩幾下,随後就退到一側。
皇帝還在意猶未盡地等着,發現身後沒了動作,這才張開眼,看向周恒。
“完了?”
周恒微微颔首,臉上有些疑惑地問道:
“陛下可是還不舒服?”
皇帝這會兒似乎才仔細感覺了一下,站起身晃了晃脖子,來回還走了幾步,驚訝地看向旁邊的方紀中。
“竟然不疼了,這個也太神奇了,之前朕也施針過,為何沒有這般效果,周恒你是不是有所保留沒有仔細傳授啊?!”
周恒心裡飄過一萬頭草泥馬,這狗皇帝還能不能要點臉?
哦,治病還是錯了,不過他還是顯得有些驚慌地跪倒在地。
“陛下明鑒,臣說過,臣傳授技藝是真心傳授,這如同做菜一樣,即便得到菜譜,能将菜的味道表達的淋漓盡緻之人,也寥寥無幾,醫學一途更是如此,而用藥就不會如此。”
皇帝眯起眼,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周恒竟然能反應到這個上面來。
不過仔細想想确實如此,施針按摩這個不是精準教學,而用藥不一樣,都是成藥,隻要吃上無論醫術是否好,效果瞬間達到,這也是周恒一直追求的吧!
“朕現在才明白,你一直以來要推廣制藥的原因,你是希望規範各種病症用藥的方式,這樣一來即便醫術有限,隻要按照症狀應用藥物,對于救治病患來說,也是極大的提高。”
周恒趕緊躬身施禮。
“陛下聖明!臣的心思陛下都看穿了,其實臣想的很簡單,就是希望窮人也看得起病,吃得起藥,不至于找什麼道士燒紙符咒治病。
我大梁國的百姓壽命長了,身體康健,這就是生産力,更能夠保家衛國,陛下可知,在窮鄉僻壤,普通百姓的孩子,家中有七八個孩子能有一半活着到長大就不錯了。
如若這些人都成活,也都能勞作,并且能活到五六十歲,陛下怎會再擔心陝甘甯的人煙稀少,沒有百姓耕作?”
皇帝怔住了,他沒有想到周恒能從診治用藥上扯到人口的問題,不過仔細想想,周恒說得确實沒錯。
一個大夫,能由制藥想到如此深遠,讓皇帝着實有些驚訝。
難得沒有猜忌,目光熾熱地看向周恒。
“你說得對,能思慮的如此周全,可見你确實用心了,來吧将你準備的東西給朕看看。”
周恒眨眨眼,這意思就是皇帝準備直接全擔待了呗?
想到這裡,沒有一刻停頓,抓緊将紙袋打開,裡面的合同拿出來雙手遞到皇帝面前。
皇帝接過來看了一遍,期間瞥了周恒兩眼,臉上的笑容并未減淡,這兩眼意味深長。
周恒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皇帝這是啥意思?
就在這時,皇帝咳了一聲,周恒一哆嗦,怎麼感覺有殺氣?
還未等周恒跪下認慫,一個小太監連滾帶爬的沖了進來,方紀中趕緊沖過去,臉上都是擔憂的訓斥了一句。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那小太監撲通一下跪倒,臉色慘白語無倫次地說道:
“剛剛長春宮的人來報,淑貴妃娘娘腹痛難忍似乎......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