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上元節長安大比的落幕,長安城重新恢複了往日的甯靜,天氣漸漸回暖,這個時候,才淅淅瀝瀝的飄來了陣陣細雪。
雪不大,沒多久就停了,原本來說,這該是一件好事,代表着這個冬季不會太冷,但有經驗的老農卻大都哭着一張臉。
所謂瑞雪兆豐年,整個冬季,整個關中都沒下過幾場雪,也将預示着這一年将是一個旱年。
或許這說法看起來有些迷信,但卻是老農們一代代總結出來的經驗,劉協不懂農業,但他知道懂農業的是什麼人,興商也好,興工也罷,但無論他有多少能夠帶動整個民族騰飛的先進觀念,但此時此刻,都脫離不了時代的限制。
無論興商還是興工,都要有一個前提,大家不會餓肚子,在這個生産力落後的年代,農業就是一切行業的基礎,農業興,則百業興旺,農業衰,則百業凋零,這是一道繞不過去的坎。
承明殿中,看着院落中一堆堆雪被宮人們掃到一起,早已失去了那本來的面目,手中的幾封來自李儒的奏疏已經被他看了好幾遍。
悅來客棧,目前最大的作用還是用在輿論的引導和民情的收集之上,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類似的言論,由不得劉協不重視。
先是地震,跟着又是關中大漢,難不成,真是天要亡漢?
若是以前,劉協是不信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的,最多,隻會被他歸納為巧合,但氣運金龍、腦海中的金鐘還有那晚見到的莫雪鸢那些鬼魂,很多東西,已經超脫了科學所能解釋的範疇,便是劉協,也忍不住往這方面猜想。
莫說現在,就算是科學昌明的現代,科學解釋不了的東西也不少,先進的時代,未必一切都是先進的,有些東西,能在華夏傳承五千年,甚至到了現代都有人笃信,很難說其中就全部都是糟粕,就都該一竿子打死。
“奉孝,你相信命嗎?”劉協扭頭,看着一邊的郭嘉,突然問道。
“命?”郭嘉咂咂嘴,将手中的酒葫蘆放下,順着劉協的目光看向庭園之中那一堆堆積雪,搖頭道:“我信。”
“呃……”
話我能聽懂,但你搖頭又是什麼意思?
“但如果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命運,那我等凡人存活在這世間又有何意義?”郭嘉靠在一根廊柱之上,迷蒙着醉眼,看着小雪過後,更加晴朗的天空:“命……我信,但嘉更相信自己,命即吾,那是我自己的東西,運才是上天所安排的。”
“人定勝天!”劉協眼中精光一閃,朗聲笑道:“好一個狂生,不過……朕喜歡,老天既然不讓朕好過,那朕也不能順了它的心意。”
“衛忠!”
“奴婢在!”一旁的衛忠連忙跟上來。
劉協大步朝外走去:“今日早朝,你不必陪朕,去将朕前些時日招攬的那些大匠,還有那些經驗老道的農夫都給朕請來,下朝之後,朕要出宮。”
“喏。”衛忠連忙躬身答應一聲,眼看劉協離開,也乖巧的向郭嘉一禮,帶着郭嘉離宮。
莫看郭嘉現在仍舊是白身,但衛忠很清楚這位年輕人在劉協身邊的分量,打好關系,絕對沒錯,當然,雖然是劉協的親信,但外臣未得準許,不得滞留宮中,這是鐵律,郭嘉就算是再放蕩不羁,也不至于連這條鐵律都敢無視,聰明人就該知道什麼時候該狂,什麼時候該收斂。
早朝之上,群臣商讨的自然是另外一番場景,紛紛贊揚劉協治理有功,關中國泰民安,盛世将至吧啦吧啦~
若不是劉協已經有了自己的情報系統,說不定還真信了,這些人哪個不是混迹官場的老油子,無聲無息中捧人正是他們的拿手好戲,真換個同年級的人在這裡,就算真的天資聰穎,也得被這幫人給捧廢了不成,劉協突然發現,這才是真正的廢人于無形呢,不知道曆史上多少有明君潛質的皇帝是這麼被廢掉的。
“諸位臣公說的都有道理,不過居安思危總是好的,如今大災過後,百姓或許不知,但諸位臣公當知道,府庫之中,糧草已經無法維持太久,朕已經向荊州、蜀中、中原、冀州等各路諸侯求援,然而,所謂遠水難救近火,為今之計,朕希望能夠引進一些糧商來解決如今的糧草之難,不知諸位臣公,可有辦法?”劉協坐在龍椅之上,一臉無奈的看着一衆大臣。
“這……”衆臣聞言不禁語塞,半晌,才在楊彪的帶領下,向劉協躬身道:“臣等必然竭力助陛下。”
這是一句沒用的廢話,但此時也算是給雙方一個台階,不至于讓這早朝冷了場。
“那就有勞諸位臣公了。”劉協微微一笑,對于這句話,并不抱什麼期望,正想宣布退朝,丁沖上前躬身道:“臣還有一事,請陛下定奪。”
“講。”劉協看了丁沖一眼,點點頭。
“關于那匈奴使者之事,不知這萬盛公主……”丁沖看着劉協,苦笑道,他昨日得知這個消息後,真是一臉懵逼,大漢朝有個萬盛公主?怎的我從未聽過。
“就說是朕的姑母吧,年芳二八。”劉協想了想,随口說道。
丁沖:“……”
滿朝文武:“……”
感情又是一次無情的欺騙,而且還是明目張膽的欺騙,滿朝文武突然對那呼廚泉以及匈奴單于此刻卻是生出了幾分同情,劉協分明從未想過要真的和親。
“這……”丁沖猶豫的看向劉協:“陛下,此事,不太妥當吧,那匈奴大軍已經南下,此刻陛下如此戲耍那呼廚泉,若讓他知道……”
“朕何曾戲耍過他?”劉協嗤笑一聲:“這大漢子民,皆是朕之子民,朕冊封一位民間公主,那也是公主,朕騙他了嗎?何來戲耍之言。”
滿朝文武一臉哔了狗的表情,這話說的好有道理,隻是陛下你這樣堂而皇之的說出來,傳到那呼廚泉的耳朵裡,那呼廚泉如何肯善罷甘休?
他們以為劉協是準備随便招一名‘萬盛公主’來和親,自然不知道劉協心裡,哪怕是随便應付一下都沒有準備,不過此事大事未成,不能公布,劉協相信,就算自己此刻下了封口令,這事情還是會被人‘一不小心’,流傳到那呼廚泉耳朵裡。
不過這樣正好,可以将衆人的視線都吸引到朝堂之上。
“陛下所言,甚是。”丁沖苦笑,他還是第一次發現,這位英明睿智的少年陛下,也有如此不講理的一面,不過,心中那股暢快的解氣感是怎麼回事?
“行了,若無其他要事,便散朝吧。”算是暫時将這件事情解決之後,劉協自龍椅之上站起身來,在一旁小黃門的高聲宣布退朝之後,便徑直離開了未央宮,回到宮中,在毓秀與婉兒的服侍下,換了一身勁裝,帶了牛耿,出了宮門,與早已等在宮門之外的郭嘉和衛忠分别。
這一次,衆人是要前往城外,哪怕是微服出巡,但護衛卻是絕對不能少的,衛忠親自持了自己的虎符,按照劉協的意思,前往軍營,調了太史慈以及兩百名禁衛軍将士,在城外等候,又從宮中挑選了十名武藝不俗的侍衛随行,以及已經集合好的二十多名大匠、老農,一行人彙合之後,浩浩蕩蕩的來到了長安城外。
“陛下出城了?”楊彪府邸裡,楊彪與鐘繇相對而坐,自從劉協讓工匠弄出來的椅子逐漸流行開後,漸漸在長安城興起,比之跪坐,這椅子倒是方便了許多,此刻坐在椅子上,聽聞下人的彙報,楊彪不禁皺起了眉頭:“可知陛下去了何處?”
“看方向,應該是泾河,陛下讓那衛忠糾集了一批出名的匠人和老農,一下朝就去了泾河。”家将答道。
“可帶了護衛?”鐘繇心中一動,詢問道。
“有兩百多人,新晉中郎将太史慈在側,此人箭術精湛,小人也不敢靠近。”家将點頭道。
“下去吧。”楊彪擺了擺手,示意家将退下之後,才看向鐘繇道:“元常,你心亂了。”
“太傅見諒,自日前派那朱定前往匈奴之後,下官總覺有些不妥。”鐘繇苦笑道:“這幾日,一直杳無音信,實在令人擔憂。”
“那營寨守将乃方盛,此人乃陛下親信,三公诏令,對其恐怕無用,不過若有變故,那朱定也該回來才對,老夫是擔心,那方盛将人扣下。”楊彪搖頭道。
“那……”鐘繇皺眉道:“此事若是外傳,恐怕陛下會震怒。”
“便是如此,也不該生出犯上之心。”楊彪嚴厲的看了鐘繇一眼:“你我所為,乃為士人正統,但若以下犯上,何來正統之說。”
“太傅教訓的是。”鐘繇雖然心中有些不以為然,但還是躬身道歉一聲道:“隻是若真是如此,不妨讓那呼廚泉去鬧一鬧,也看看陛下究竟是何心意。”
楊彪沉思片刻後,點頭道:“也好,但須注意分寸,莫要失了君威。”
鐘繇點頭苦笑,以陛下那不吃虧的性格,那呼廚泉能讨到便宜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