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今天的朝會,嚴格來說,到這裡已經結束了,本來就是一次向天下人宣布他劉協掌權的朝會,論功行賞,将軍權抓到手中,李傕和郭汜留下來的爛攤子,隻能慢慢收拾,這裡面涉及到的可不止是稅賦問題,其中更有數不勝數的利益牽扯在其中。
減稅還好說,但劉協說出來要用來監督各縣吏治的那還未命名的機構,這其中的牽扯在許多人看來,甚至比對于西涼軍的問題更大。
簡單來說呢,李傕郭汜把持朝政的時候,為了對抗李傕郭汜,地方官吏以朝廷的名義,将稅賦加到最大,但上交給朝廷的,恐怕連其中的一半都不夠,那之外的稅賦去哪了?這是個問題。
最重要的是,已經習慣了獲得如此豐厚的利潤,如今劉協一掌權,就要将這些利潤給收回來,這可是幾乎觸動了幾乎關中整個官場的利益。
“陛下,此事事關重大,老臣以為,當謹慎而行,不可莽撞!”丁沖皺眉道。
“朕不得不莽撞呐!”劉協目光在朝臣臉上掃過,搖頭笑道:“若再這麼折騰下去,不出兩年,這關中沃土就要出現千裡無人煙的慘狀了,朕不能讓朕的将士餓着肚子保家衛國,朕也不能讓朕的百姓在即将到來的冬天,連下鍋的糧食都沒有,活生生餓死。”
“陛下所言在理!”樊稠聞言,忍不住興奮地大聲道。
都以為西涼軍這兩年把持朝政,日子過得不錯,誰又能知道,實際上正是因為無米下鍋的原因,讓李傕、郭汜不得不一再提高賦稅,劉協建議軍屯,在當時來說,可是等于是解決了西涼軍的生存問題。
“末将也認為,陛下之言,正是關中如今要害,三輔之地的百姓,這些年飽經戰亂之苦,加上李郭二賊苛捐雜稅荼毒,大量關中百姓不得不背井離鄉,緻使我關中大地,民生凋零,如今李郭二賊已經伏誅,這些不正之風,也是時候治一治了!”徐晃上前一步,附和道。
其餘方盛以及一衆西涼諸将雖然沒有作聲,但很顯然,如今朝中這兩員職位最高的将領表态,已經很明顯站在了劉協這一邊,衆人這才恍然驚覺,眼下這位陛下雖是初掌大權,卻已經将兵權牢牢地握在了手中,更重要的是,眼前這位雖然年少,但明顯不像李傕、郭汜那般好糊弄。
“兩位将軍且先退下。”劉協擺了擺手,示意二人稍安勿躁,看向衆臣道:“此事關乎我漢室國運,朕非是在與諸位商議,此事卻是已然決定,徐晃、樊稠!”
“末将在!”兩人踏前一步,躬身道。
“自今日起,兩位将軍當盡快收攏兵權,屯駐各縣,每縣屯兵兩百,把控城門,有人要走,朕不強留,但城中糧食,卻一粒也不準出城!”劉協沉聲道。
“末将領命!”樊稠、徐晃相視一眼,齊齊應諾一聲。
“相關诏書,朕随後會命人發往各縣,令到之日,各縣官吏立刻執行,張貼榜文,若有以任何手段阻撓百姓伸冤者,朕必究!!”
“末将領命!”樊稠、徐晃朗聲答應一聲。
劉協站起身來,看了一眼面色各異的衆臣,搖了搖頭道:“諸位愛卿,若無其他要是,便退朝吧。”
說完,也不理會衆人,徑直帶着兩名小黃門離開。
徐晃和樊稠以及一幹西涼諸将沒有多呆,就如劉協所說,西涼兵馬如今分據關中各地,這些兵馬當盡快收攏回來,以免造成禍患,同時劉協的命令也要盡快執行。
徐晃将方盛招來,三人一起商議一番之後,最終決定先派遣兵馬守住函谷關等各處關要,免得有人想要趁機攜帶糧草離開關中,同時由徐晃、樊稠各領三千兵馬遊弋城外,宣布朝廷決策,收攏各軍,若有人趁機作亂,正好可以就地收拾了。
雖然李傕郭汜沒有留下什麼大将,但能力一般的将領數量卻着實不少,這些人剛剛被劉協降了一級,如今迫切的戴罪立功,卻是最積極的一批。
高層将領中,世家子弟不少,但在基層将領之中,世家子弟幾乎絕技,也正是因此,劉協的命令可以得到完美的貫徹。
“太傅,這事您看……”楊彪等人出了未央宮,卻并未離去,丁沖、司馬防、鐘繇等一衆大臣徑直來到太傅府上,對于劉協今日最後的那翻說法,衆人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這是否代表着陛下準備對世家出手的征兆。
“是他們吃相太難看了些。”楊彪有些頭疼的搖了搖頭,在場衆人之中,他算是最清楚劉協為何要這般果決沒有絲毫餘地的要整頓吏治的人之一。
不錯,劉協要因為這件事整頓吏治,在場衆人,甚至包括他自己,家族都會受到一定影響,但若不這般做,再任由着這些人如同先前一般無度搜刮,就等于是在朝廷病重之際,再來刮上一刀。
哪怕沒了李傕、郭汜,這件事情若不處理,漢室依舊難以重振,這也是心中雖有些不舍,但之前在朝堂上沒有表态的原因。
劉協不是李傕、郭汜,雖然年幼,但對這些東西看的卻極透,而且手段也頗為老練,根本看不出是一個才不滿十一歲的少年。
隻誅首惡,餘者從輕處罰,讓他迅速收攏了軍心,而有軍心在手,很多事情,做起來就要容易許多,世家是厲害,但也大不過皇權呐,别看曆史上曹操被邊讓之亂鬧得差點失了根基,那是因為曹操的身份是諸侯,而劉協卻是天子,如果亂鬧起來,結果尚未可知,但帶頭的絕對沒有好下場,就算推翻了朝廷,亂臣賊子的名頭是拿不掉了。
“諸位。”看着衆人難看的臉色,楊彪歎口氣,搖頭道:“我知此事,對諸位的家族多有侵犯,但此事,關乎朝廷未來,也關乎我等未來,老夫覺得,此時諸位要做的不是如何勸陛下放棄這番打算,而是如何助陛下完成此事的同時,将損失減輕到最小,陛下雖然年幼,卻并非無知莽撞,若非逼不得已,也不會動吏治,還望諸位三思。”
“太傅所言言之有理。”對于楊彪的話,應者卻是寥寥。
讓他們搖旗呐喊可以,但若要為了漢室将來,賠上自己的利益,卻是大多數人都沒有這份覺悟,更何況在這個動亂的年月,人心思變,無論天子還是諸侯,都應該依托他們,而非要他們付出才對。
楊彪搖了搖頭,話已經點到,至于聽或是不聽,人的心思卻非他能夠左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