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侯,大喜!大喜啊!”
午時剛過,剛剛從蘭池大營換防回到長安的呂布正陪着正妻嚴氏以及妾氏貂蟬享受着難得的悠閑時光,卻見一名家将急吼吼的從門外沖了進來,還沒等他見人呢,就感覺被人一撥,身不由己的轉過去,然後被一臉暴怒的呂布飛起一腳又踹飛出去。
“急吼吼的,趕着投胎呢?”呂布一臉不爽的整理着有些淩亂的衣衫從門裡面走出來,黑着臉瞪着家将怒道。
“溫侯,不是……卑職是來報喜的。”家将一臉委屈的摸着自己的屁股,不過也沒幹争辯,任誰都看得出,現在呂布心情相當的糟糕,現在頂撞,絕對是找死。
“說吧,什麼事。”呂布反身将門一關,冷哼一聲道。
“是……那個……宮中剛剛派人來報,大小姐有喜了。”家将連忙說道:“恭喜溫侯。”
“什麼有喜了?”呂布怔了怔:“靈雎在宮裡出了什麼事?”
“夫君,就是靈雎有了身孕了!”房間裡,傳來嚴氏驚喜的聲音。
“啊?”呂布這才反應過來,臉上騰起一抹喜色:“快去備馬,本将軍要進宮!”
“夫君,此事還是妾身去吧,您剛剛回來,莫要太過操勞。”嚴氏此刻已經帶着貂蟬開門而出,微笑道。
“也是,嗯,我明日見過陛下之後再去。”呂布點了點頭,狠狠地瞪了那家将一眼:“還不滾去領賞?下次再這般莽撞,小心你的皮!”
“喏!”家将苦笑着站起身來,一瘸一拐的往外跑,這招誰惹誰了?誰知道您老人家一回來在大堂裡做那事?
同一時間,不止是呂布,長安城中大多數人都已經得到了消息,皇子出生可是大事,尤其是如今劉協逐漸有了席卷天下之事,雖然劉協年幼,但這後代的事情,已經是文武百官關心的頭等大事,甚至就算平定蜀中,都沒這件事重要。
畢竟天子有後,就代表着未來國家後繼有人,當然,這位皇子的出身算不上好,畢竟不管呂布如何威震天下,本身卻是連豪族都算不上,自然讓人難以生出認同感。
但問題是,如今宮中三位嫔妃,若論出身的話,都不足以讓人滿意,呂布出身不好,但本身有本事,軍方第一人的身份,在一定程度上還是能夠獲得人的認可,至少軍方将領對于這位還未出世的皇子十分看好。
至于橋家,不大不小算個士族,但若放在長安,卻上不了台面。
太傅府中,楊修已經趕赴河套去上任,楊彪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目光有些複雜,如今算起來,朝中也不是沒有世家想讓家中女子嫁入皇家,比如中散大夫伏完就曾想要将女兒伏壽嫁入皇宮,甚至通過宗室,但卻被劉協拒絕了,理由自然是宮中已有三位嫔妃,再多的話,難免因美色而耽擱了朝政。
這理由,無懈可擊,但具體是什麼原因,現在想想,楊彪就覺得一陣心寒。
呂布聲威再大,也是依靠皇室,依靠天子,從劉協接納他,并迎娶呂靈雎的那一刻,就注定呂布被劉協捆綁住了,他沒辦法背棄朝廷,而自呂布投靠朝廷之後,劉協對呂布的重視,也足以讓這個風評不是太好的人死心塌地的效忠劉協。
楊彪曾試圖拉攏過呂布,但收效甚微,這呂布自關東轉了一圈之後,腦子似乎靈光了不少,看似跟以前一般莽撞傲慢,實則心思細密了不少,如今皇子一出,再想策反就難了。
不錯,楊彪就是想要策反,無論是雕版印刷術還是之後的皇宮選賢,都讓楊彪感覺到一種危機感,而如今,劉協不理會關東局勢,卻在境内忙碌着縣學的事情,更讓楊彪感受到濃濃的不安。
他無力反抗,或者說,關中世族在劉協的不斷打擊下,已經很難再對朝政産生影響,朝廷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大利于民的,然而幾乎每一個大決策,世家都很難再從中獲得利益。
天子在一點點将原本屬于世族的利益,不斷下放,大方面來說,是放給工、商,不斷地提高着這些人的地位,若是縮小到個體,卻是在制造一個個小家族來與世家抗衡,陛下找到了新的平衡點,利用世家給這些人提供一個前進的動力,卻又利用這些新興的小家族來不斷削弱世家的利益,而天子,成功的從身陷其中到如今跳出來作為棋手來掌控全局,調控着世家和這些新興小家族之間的平衡。
而且陛下還在通過各種各樣的手段,花樣制造這種小世家,士農工商的界限在天子的操縱下在不斷被模糊着,尤其是在商業和工業不斷為朝廷給百姓帶來巨大利益的情況下,這兩個行業在不斷的拔高地位,而且不斷分出無數細小的分支,大到軍功,小到民生。
世家以往的威嚴,在百姓心中的地位,随着這些新興東西的出現,不斷受到沖擊。
楊彪是忠于漢室的,但所謂家國天下,他首先忠的,還是自己的家族,如今家族的生存空間,發展空間被不斷出現的無形壁壘限制着,已經超越了楊彪的底線,所以,他答應了許攸,在這場即将到來的博弈之中,他選擇了為家族而戰。
若讓天子重新一統天下,絕非世家之福。
“家主。”老管家從門外進來,對着楊彪一禮道:“司馬先生求見。”
“快請。”楊彪回過神來,站起身來,往門外走去。
“文先公。”司馬防從門外進來,對着楊彪一拱手,微笑道:“剛剛得到消息,呂貴人有了身孕,隻是……”
“那呂布的地位,怕要更進一步了。”司馬防歎了口氣道:“此前路過骠騎将軍府,看到不少人在門外等候拜訪呢。”
“外戚之患,在我大漢已不是什麼新鮮事,先有梁冀,後有何進。”楊彪歎了口氣道。
“文先公是說……”司馬防皺了皺眉道:“那我等該如何?”
“通知門下,去投靠呂布吧。”楊彪冷笑道。
“這豈非壯大那呂布?”司馬防皺眉道。
“就是要壯大他!”楊彪冷笑一聲道:“不止要壯大,過幾日,我還要上奏陛下,以呂布為大将軍。”
捧殺!
司馬防聞言,心中陡然閃過一個詞彙,不可思議的看向楊彪:“文先公這是何意?眼下大戰在即,怎可如此……你……”司馬防豁然擡頭,不可思議的看向楊彪。
楊彪目光有些陰冷的點點頭:“天子……視我士人如無物,多番逼迫,老夫雖然忠于漢室,但卻不能看着天子如此置士人于不顧,既然天子有後,那何不換一個願意親近我士人的天子?”
“隻是那呂布未必願意受我等控制。”司馬防皺眉道。
“人的野心會随着地位的不斷提升而膨脹,當年的董卓如是,如今的呂布也一樣!”楊彪冷笑道。
“文先公,三思啊!”司馬防皺眉道:“如今我大漢難得蒸蒸日上,隻要勝得這一仗,掃平天下指日可待,文先公何必在此時……”
“掃平天下又如何!?”楊彪豁然瞪向司馬防,神色中帶着一抹瘋狂:“那也是劉氏的天下,與我等世族何幹?”
司馬防聞言不禁歎了口氣,如今天子的作為,确實是在不斷削減世家的利益,何止是楊彪,他心中也有不滿,但卻從未有過楊彪這樣瘋狂的想法。
“建公,我知你心懷漢室,然天子不仁,視你我如刍狗,此事關乎我世家大義,我視你為至交,眼下想要從朝廷内部改變天子的想法,憑我世人之力量已不可能,唯有借助呂布,方可扭轉乾坤,望建公助我!”楊彪拉起司馬防的手,認真的看着他。
四目相對良久,司馬防輕歎一聲:“隻是此事一旦有所差池,你我将萬劫不複。”
“為我士人之大義,萬死不辭,而且此事,我有絕對把握,隻要能讓呂布與天子反目,我等定能逆轉乾坤。”楊彪沉聲道。
“那文先公可有計劃?”楊彪沉聲道。
“自然,你我可以……”楊彪湊到司馬防耳邊,将自己的計劃說了一遍,司馬防漸漸瞪大了眼睛,吃驚的看着楊彪,良久才搖頭歎道:“此計太過瘋狂,一旦失敗,牽連甚大。”
“與其在天子壓迫之下,苟延殘喘,倒不如趁如今還有些力量,拼死一搏!”楊彪歎了口氣:“此事非我所願,實乃天子逼人太甚,我等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司馬防苦笑道:“隻是隻憑你我,恐怕力有未逮。”
“建公放心,我自有打算。”楊彪微笑道。
“莫非朝中,還有其他人參與此事?”司馬防吃驚的看着楊彪。
“到時建公自知。”楊彪微笑道。
看了一眼此時的楊彪,司馬防歎了口氣,搖頭歎道:“隻希望真能如建公所願。”
劉協的手腕司馬防已經不止一次見識過,這位天子是否會上當還尤未可知,司馬防不願冒險,但除了這條路,似乎已經沒有其他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