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名文士,劉備從進入大廳開始,便一直暗中關注,隻是對方從宴會開始,便不怎麼理人,劉備也不好貿然開口,此刻見他先開口,雖然是在打擊己方士氣,卻也不以為意,微笑着一拱手:“敢問這位先生是……”
“未與玄德介紹,這位乃東郡名士,陳宮,字公台。”孔融笑着為雙方引薦,伸手引向劉備道:“公台,這位便是劉備劉玄德,曾大破黃巾,虎牢關下,更與兩位兄弟力敵呂布,乃當世豪傑也。”
“原來是公台先生,失敬。”劉備連忙向着陳宮一拱手,陳宮的大名,他還真聽過,隻是此刻心下有些疑惑。
孔融和田楷邀自己前來,為的是商讨如何對付曹操,而陳宮,卻是曹操席下謀士,當初兖州前任刺史劉岱率部迎戰黃巾,卻兵敗死于亂軍之中,當時兖州刺史之位空懸,正是眼前這位陳宮為曹操奔走四方,最終迎曹操為兖州牧,可說曹操能有今日,陳宮功不可沒,卻不知陳宮因何出現在這裡?
“玄德無需多禮。”陳宮歎了口氣,看向劉備道:“我知玄德必然疑惑宮為何會在此?”
劉備點了點頭,這事情的确讓他好奇。
“曹操不仁,擅殺名士。”陳宮歎了口氣:“九江太守邊讓,英才俊逸,天下知名,卻因直言曹操,為曹操所不容,身首被枭縣之戮,妻孥受灰滅之咎,士林痛恨,民怨彌重,宮不齒其為人,與年初已經離去,四方尋找仁義之士來匡扶正義。”
劉備心中陡然騰起一股激動,臉上卻是不動聲色道:“先生高義,備萬分敬佩。”
孔融心中一動,看向陳宮道:“既是為對付曹操,公台方才何以洩我士氣?”
陳宮搖頭歎道:“非宮要洩諸位士氣,實乃那曹孟德雖不仁,然卻頗有本事,無論兵法謀略,當世少有人及,帳下更有荀彧、戲志才、程昱等多智之士為其謀,有典韋、夏侯惇、夏侯淵三人有萬夫不當之勇,更有曹仁、曹洪、樂進、李典、于禁等将為其爪牙,莫說區區四千精銳,便是傾盡青州之兵,也莫能與之敵。”
劉備聞言,倒沒什麼不滿,他就是再能打,四千人跑過去支援也起不到什麼用,不過劉備贊同,卻不代表他身後的關張二将答應。
“這位先生未免太過漲那曹操士氣!”張飛悶聲道:“某與二哥不才,卻也未必不如那典韋、夏侯之流,他日戰陣遇上,會他一會,好叫爾等知道,何為萬夫不當之勇!”
“三弟,不可胡言!”劉備連忙訓斥張飛一聲,扭頭看向陳宮道:“三弟雖然莽撞,但備這兩位兄弟皆乃上将,萬軍之中取上将首級如同探囊取物,未必弱于那曹操麾下猛将。”
劉備流浪這麼多年,要說最自豪的,還是他手下兩個兄弟,每一個都堪稱萬人敵,放眼天下,也未見得有幾人能夠蓋過他們。
“然曹操兵多将廣,兩位将軍便是能夠力敵典韋、夏侯,但十萬雄師,皆乃善戰之師,玄德隻提四千久不上戰陣之兵與之敵。”陳宮搖頭道。
說是精兵,那實在是有些擡舉了,并非青州将士不強,隻是你能指望孔融、田楷這些醉心學術的飽學之士麾下,能練出什麼精銳來?
“這……”劉備聞言不禁苦笑,他乃久經沙場的人物,自然知道内情,隻是礙于孔融、田楷顔面,不好說破,如今陳宮把問題直接拉出來,頓時讓劉備有些不知該如何接話了。
“你這厮隻會張口說白話,打擊我等士氣?”張飛有些不滿的瞪向陳宮。
“宮并無打擊士氣之意,但隻憑這四千士卒,實在難擋曹操十萬虎狼之師,便是去了徐州,也難改大局。”陳宮搖頭歎道。
孔融心中一動,看了看劉備,複又看向陳宮道:“公台此番尋找仁義之士對抗曹操,不知有何結果?”
陳宮聞言,不禁苦笑搖頭,他實際上是想要去尋找呂布的,呂布生平,陳宮也曾細細研究過,雖然名聲不佳,但隻要仔細揣摩,此人并不難理解,其勇武冠絕天下,統兵打仗也不含糊,昔日虎牢關下,一度壓得關東諸侯擡不起頭來。
最重要的是,經過陳宮仔細研究,呂布此人雖然聲名不佳,但卻極易駕馭,沒錯,就是駕馭,經過曹操一事之後,陳宮深深地感覺到,尋找一個曹操這般的雄主于士人而言,未必是件好事,那呂布雖然時長反複,但也證明此人并不像曹操那般有着極強的主見,易被他人左右。
隻是不巧,當陳宮尋到冀州的時候,正趕上呂布叛出袁紹,撲了個空,輾轉多日才知道呂布已經投了長安,自然不能再去找呂布來兖州,歸途中路過平原時,聽說了劉備,這才前來孔融這裡拜會。
雖然不像呂布那樣容易駕馭,但劉備根基淺薄,而且也有能力,若是引他入主兖州,劉備就不得不依仗世家,而且劉備素有仁義之名,如此一來,或許比呂布更加合适,因此動了心思。
雖然有心招劉備入兖州,但陳宮不可能自己提出來,這樣有些掉分,這才找到了孔融等人相助。
“那不知公台以為,玄德如何?”孔融看向劉備道:“玄德頗有仁義之名,更是漢室宗親,中山靖王之後,更有雲長、翼德兩位猛士輔佐,此二人皆有萬夫不當之勇。”
劉備的心跳,在那一瞬間猛地加快了幾拍,相處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發現孔融真是個好人呐!雖然努力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但陳宮何等人,早已看出劉備已經心動,看着劉備那竭力裝作鎮定的模樣,心中有些好笑,卻也并不表現在臉上,隻是以審視的目光打量着兄弟三人。
至于中山靖王之後的身份,陳宮沒放在心上,中山靖王,年代隔得太久遠,而且那個家族太龐大,根本無從考證。
良久,就當劉備感覺自己的心髒都要從腔子裡蹦出來的時候,陳宮才微微颔首道:“玄德公仁義之名,宮素有耳聞,昔日虎牢關下,玄德公兄弟三人力戰呂布,實乃不世之豪傑也,隻是不知玄德公是否願意為兖州士林,為兖州生民與那曹操虎狼之師抗衡?”
劉備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抑着激動地心情,向陳宮微微一躬道:“備雖不才,卻也願為兖州士林、生民略盡綿薄之力,若先生不棄,敢請先生相助。”
這是劉備遇到的第一位大賢,為曹操謀劃下根基的人物,如今近在眼前,而且極有可能為自己所用,劉備怎會放過這個機遇?
“宮願效犬馬之勞。”陳宮起身,對着劉備微微一禮,算是達成了共識。
“好好好,有公台在此謀劃,曹操之患無憂矣!”看着雙方很快達成共識,孔融撫掌笑道。
“還未謝過文舉公引薦。”陳宮微笑颔首道,莫看田楷是州牧,而孔融隻是北海刺史,但在士林之中,田楷可不如人家孔融吃香。
“無妨,無妨,玄德乃世之英雄,隻是一直以來,苦無良才相投,如今得遇公台,實乃玄德之大幸也。”孔融微笑着招呼着衆人入座。
一場宴席,賓主盡歡,直至天色将晚,劉備才帶着陳宮和關張二人向孔融和田楷告辭之後,去了孔融給他安排在北海的宅院。
“那個,公台先生,我等何時啟程去兖州,某已經等不及要會一會那曹操麾下猛将,看看是否如先生所說那般厲害。”張飛借着幾分醉意,拉着陳宮說道。
“翼德不可無禮。”劉備狠狠地瞪了張飛一眼,扭頭看向陳宮道:“公台莫怪,翼德他酒後就是這般模樣。”
“無妨,翼德将軍天性率直,乃真豪傑也。”陳宮笑着搖了搖頭,他與劉備算是克制,并未喝醉,此時見張飛将話頭提起來,當即肅容道:“卻是要先于玄德公知曉,如今曹操仍在兖州,兵強馬壯,不宜發難,以宮觀之,曹操要征伐徐州,至少要等到明年開春之時,是以玄德公不可急躁,這段時日,當多與文舉公和田青州往來,四千青州将士頗有不足,當再讨要些兵馬,勤加訓練,待明年開春,曹操兵伐徐州之時,方是玄德公出兵之時,宮已與兖州世族聯絡好,屆時必有人暗中相助。”
劉備聞言也肅容道:“先生放心,備定不負先生所望,之時要兵之事……”劉備不知該怎麼說,有些難以啟齒呐。
“玄德公不必擔憂,此事宮自會理會,必不叫玄德公難做。”陳宮微笑道。
“如此,便拜托公台了。”劉備松了口氣,孔融、田楷待他甚厚,能給他募集四千兵馬,劉備已經很感激了,再多要,莫說兩人給不給,劉備這邊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既然陳宮有辦法,劉備自然樂的做好人。
當下與陳宮别過,讓下人為陳宮安排住宿之後,劉備才帶着兩個兄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