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加上凜冽的寒風,大片大片的雪花被寒風吹亂,匆匆落在地上、屋檐上……這大雪自從昨夜開始便一直都沒有停過。空曠的街道上,已經堆起了厚厚一層雪,街上幾乎沒有行人,就算有也隻是雙手抓着自己厚厚的衣服緊緊裹住自己匆匆趕路,不曾停留片刻。
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馬上之人是一個魁梧的男子,他身穿着厚重的铠甲,表情嚴肅,并未因這寒冷的風雪打在臉上有一絲痛苦。他疾馳而來,身上和頭發上都落上了一層白雪。
此人正是冒雪歸來的戰穆将軍。
本來他可以今日一早啟程慢慢回來,不料今早軍中出現了一些情況必須他親自出面處理,于是一直耽擱到午後才啟程,這才急匆匆地趕路,進城已是傍晚了。但是即使進城他也不敢放慢速度,更是加快了速度往家趕。不僅是為了早日見到許久未見的夫人和兩個孩子,而且也不敢讓府上來的貴客久等。之前自家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信中提醒自己這位貴客的重要性,他自然不敢怠慢。
回到府上,李沁敏已經等在客廳,見戰穆回來,急忙上前幫他卸下铠甲,并且拍掉了他身上的碎雪,有些嗔怪道:“将軍為何現在才回來?可讓府上的貴客好等!”
戰穆摟過李沁敏的肩,陪笑道:“最近辛苦夫人了!我這不是今早軍中突然有事要處理才回來晚了嘛!夫人别生氣,别生氣!”說着從桌上端起一杯熱茶遞到李沁敏面前,讨好地笑着說道:“此次一去就半月,夫人可不知為夫對你日思夜想的,每日都恨不得早些趕回來見夫人和孩子們,這次也是因為公務耽擱了,夫人就别生氣了,來,喝杯茶先消消氣!”
李沁敏聽了也不想再抱怨什麼,心中也好受了很多:“就你嘴甜!”說着接過茶從他的懷中離開繼續說道:“戎兒和清兒如今正在書房練字呢,你也别去打擾了!我們還是趕緊将離先生去請來吧,人家都等你一天了!”
戰穆正了正神色,問道:“夫人說的這位離先生是否就是信中所說的那位治好了晨陽公主的鬼醫之徒?”
李沁敏回答道:“正是他。之前去遞請帖時還以為這位鬼醫之徒應是個難請之人,可能還需花費一些功夫,沒想到帖子剛送過去他便親自上門來了。昨日這麼一相處啊,還真是個和氣賢良之人。”
“這就好!我這人最見不得那些江湖人有點本事就孤傲自恃不把别人當人看了,既然他能治好晨陽公主,那本事也是可以的,就是不知我這怪病他能不能治好了?”
李沁敏見自家夫君這樣,重重拍了他一下,怪道:“我就最怕你這臭脾氣了,也幸虧你是個軍中的武夫,要是讓你去那朝堂之上,整個朝堂上的人都得被你得罪不可!”
戰穆見又惹自家夫人不高興了,急忙上前賠笑道:“夫人也知道我這脾氣,就适合待在軍中。脾氣雖臭了點,但夫人不就是看上了我這一點嗎?再說了這些人情之事不還有夫人在嘛!我也就嘴上說說,不會給夫人添麻煩的!”
李沁敏微微一笑,然後對上了戰穆柔和的目光:“說來也是,我就是看上了你這耿直的性子,什麼事都是一根腸子到底,不會對我遮遮掩掩隐瞞什麼。要是和那些滿肚子心計的人過一輩子,該多累啊!但是在這個離先生的面前,你還是要注意一下的,畢竟地絕谷我們得罪不起!”
戰穆聽到地絕谷,才正色說道:“聽夫人的,為夫一定注意。”
離遠塵三人住的院子裡,辰梧和無天兩人從今早起來便一直很興奮。兩人很少能見到下雪,所以早上起來看見這滿院的雪白便不顧下着的大雪興沖沖地沖進了雪地。這一天的一上午時間,兩人便堆起了兩個奇形怪狀的雪人,如今兩個人在屋中休息夠了,便在雪地中打起了雪仗。
離遠塵坐在屋中望着門外玩耍的兩個孩子,嘴角挂着淺淺的笑,心中也蔓延着淡淡的幸福。
自從十幾年前離開陵都,他也是好久沒見過這麼大的雪了。
記得以前每次下大雪,他的柔兒便會拉着他和李玄璟兩人陪她去雪地裡堆各種各樣的動物。她從小身子便弱,很怕冷,但是這依舊不減她見到大雪興奮的心情。每次見到她雙手捧起白雪堆動物卻被凍得瑟瑟發抖滿臉通紅時他都會心疼,但是卻不忍打斷她此時此刻的幸福,隻能在她凍得不行的時候抱着她在自己懷中取暖,幫她捂暖快要凍僵的小手。
隻要自己的身體一暖和,這個小淘氣包就又要開始她的遊戲,一個一個捏起大的雪球,然後笑着砸向他和李玄璟。當然那個時候,他們兩自然會讓着這個瘦弱的妹妹,盡管會還手,也不敢真往她身上砸。
從前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他也不願再去回憶痛苦的以前,但是回憶依舊是抹不去的傷痕,讓他如今想起來有痛也有幸福。
見自家師父呆呆地望着門外發呆,辰梧搓了搓自己的手進屋問道:“師父,您在想什麼呢?想的這麼出神!”
離遠塵回過神來微微一笑,回答道:“為師看着你和無天兩人,想起了一些自己小時候的趣事,想着想着便入神了。”
辰梧正想問是什麼趣事,便被進入院中踏雪的腳步聲打斷。兩人循聲望去,便見李沁敏踏着雪進入院中向他們走來。她沒有撐傘,寒風吹亂了她的發絲,潔白的雪花一片一片落在她身上,更加襯出了她别樣的英姿。
李沁敏走進屋子,拍了拍身上的落雪,鞠了一躬,賠罪道:“讓離先生久等了!”
離遠塵起身扶起她:“郡主言重了!可是将軍回來了?”
李沁敏點點頭,說道:“剛回來,我見他一路風塵不好這樣見先生,便讓他先沐浴更衣去了。我過來是想請先生一起去前廳用膳,至于看病的事,如今天色也有些晚了,不如明日再看也可!”
“用膳倒是不急,既然将軍已經回來了,離某便先看看将軍的情況吧,也好心中有個計較,不至于拖延病情。”
李沁敏想了想,也不好拒絕,于是說道:“既然先生都這麼說了,那就請吧!”
離遠塵和戰穆以前有過一面之緣,如今對他的映像已經模糊,隻記得他是個直爽的人,那時在定王的手下頗有些名氣。他們一行人到前廳時戰穆也正好沐浴更衣完走了出來,見離遠塵,眼睛盯着他打量了好久,才笑着拱了拱手道:“想必這位就是離先生了!久仰久仰!”
離遠塵見這位戰穆将軍非常魁梧,盡管穿着便服也掩不住他一身威武強壯的體态,黝黑的面容加上他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眼,讓他對他有了一些久遠的記憶,似乎那時他便對浔陽郡主開始了猛烈的追求,沒想到還真成功了。
想着離遠塵微微一笑,回禮道:“戰将軍,久仰久仰!”
此時桌上已經上好了茶水,為了保密下人也全部被打發了出去,整個屋子包括屋外的院子隻剩下他們幾人。離遠塵對着戰穆做了個請的手勢:“如今時候也不早了,離某還是早些為将軍診病吧,将軍請!”
戰穆也不推脫,兩人便在墊上做了下來。
“大緻的病情郡主已代為轉述,離某心裡也有了計較。不知将軍是否知道自己為何會出現此證?”
戰穆想了想,回答道:“大概在大半年前,有一次上山剿匪時淋了雨,後來有些事情耽擱了就忘了把濕衣服換下來,結果第二天便覺得有些怕冷了。以前也不是沒淋過雨,那時覺得自己身子骨好,也沒在乎,想着這是小事,應該很快就能好。隻是沒想到接連幾天下來一直都沒好,而且越來越怕冷了。後來有個副将給弄來了些五石散,說是治寒的,便開始服用。剛開始還有點用,後來便越來越怕冷,直到現在。”
“将軍起先應是感了風寒了,卻沒有治療。”
戰穆歎了口氣說道:“軍中人哪兒那麼講究啊!這些小病小痛的都是自己熬,畢竟身子骨好,很快就會好。沒想到這次居然變成了這樣。”
離遠塵拿過他的手,仔細為他把脈,也看了他的舌象,心中便有了結果。
見離遠塵一直不說話,戰穆有些着急了,他問道:“先生,您看我這病能不能治啊?好歹我也是個軍中的将領,這毛病說出去丢人啊!”
離遠塵收回自己的手,問道:“将軍當初為何會服用五石散?(五石散又稱寒食散,藥性燥熱,服用後須寒飲、寒食、寒衣、寒卧以散熱。)”
戰穆回答道:“這是當初有人給的偏方,但是剛開始還有點效果,後來卻越來越怕冷。”
“此藥并不對證,自然是不會有什麼效果的。”說着離遠塵一笑,繼續說道:“我這兒倒有一個方法,能治好将軍的病,隻是這法子将軍要受些苦頭,但是隻要熬過去了,保證藥到病除!”
戰穆聽後一愣,随後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不敢置信地問道:“真的?真的能治好?”
離遠塵自信地點點頭:“自然。”
戰穆哈哈大笑一聲,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離遠塵的肩膀:“真是太好了!先生真不愧是鬼醫的弟子,比那些太醫院的老家夥可強多了,哈哈!”
戰穆性子一向直爽,也不管他那一下子差點将離遠塵拍倒,倒是在一旁的李沁敏注意到了離遠塵略苦的面色,急忙收起了喜色上前抱歉地說道:“先生可還好?”說着狠狠地打了一旁還沉浸在喜悅中的戰穆,嗔怪道:“你這蠻子,也不知道力氣放小點,先生可不是你那些軍中的兄弟,能用這麼大的力氣嗎?”
離遠塵苦笑着擺擺手:“無礙!将軍是個直爽之人,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戰穆這才意識到自己下手有些重了,摸了摸頭嘿嘿笑道:“慚愧慚愧!在軍中習慣了,忘了先生是個濡弱之人,下手有些重了,望先生諒解!”
離遠塵輕咳一聲,繼續擺擺手,然後說道:“将軍準備好了嗎?不如我們開始治病吧!”
戰穆點點頭:“好!”說完正要往外走,走了幾步才想起來不知自己為何要往外走,而且離遠塵也沒說要他幹什麼,于是回過頭問道:“離先生,我該做些什麼?”
離遠塵回答道:“将軍請去屋外的院子裡,将上衣都脫了,留下條襲褲,然後坐在院中的雪地上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