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王府如同肅王的性格一般,各處的建築和裝飾都非常簡單肅穆,沒有任何過多的修繕裝飾,府上的奴仆相較于其他王府來說也是非常之少,這也是他一貫的風格。但是唯獨晨夕閣是個例外,閣内外的景緻都是李玄璟親自督導挑選的工匠精心打造布置的,四處都是精緻的亭台樓閣和四季不謝的花草樹木,在整個肅王府中格外地耀眼。
李沁柔從小便體弱多病,發生當年的叛變之事搬進冷宮居住後身體的狀況更是每況愈下。李玄璟立功封王後,便請旨将李沁柔接到了自己的府中悉心照顧,還因為這件事情和自己的父皇如今的皇上鬧得非常不愉快。
但就算皇帝極力反對,人還是被接了出來,從此李沁柔便一直住在這肅王府内調養身體,平時都很少見人。李玄璟為了讓李沁柔能更好地休養,不惜花重金打造了如今的晨夕閣,以便她能時不時地看見這美景而心情舒暢些。他一向是個不太會表達自己的人,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如今李沁柔已經昏迷許久,外閣内一直有太醫十二個時辰輪流不斷守着,隻是面對這疾病,太醫們如今也是束手無策了,隻能不斷地翻着手中的醫術,期待能在書中找出什麼治療之法。
今日守着的兩位太醫正圍着讨論些什麼,見李玄璟帶着三人進來,急忙上前行了禮,看了看他身後站着的略顯病态的男子和兩個少年,有些失望地退到了一旁,見李玄璟帶着人進了内閣,也跟了進去在一旁候着。
自從李沁柔病倒之後,李玄璟便時不時地會帶一些民間的名醫給李沁柔診治,但是都如同太醫們一樣束手無策,用藥後也依舊不見起色。在這裡守着的太醫們看慣了這些,對如今李玄璟帶來的人也不再抱有什麼希望,隻是默默地侍候在一旁。
李玄璟走了幾步在床邊站定,望着床上依舊昏迷不醒的李沁柔心疼地皺着眉問道:“公主的病情可有變化?”
其中一位年老的太醫上前回答道:“回殿下,公主的病情沒有任何起色,也沒有惡化,依舊昏迷不醒,低燒不退。”
李玄璟點了點頭,拿起一旁水盆中的巾帕擰幹,然後在床沿坐下,替李沁柔擦拭額上的細汗,末了還抓起她的手擦了擦她手心的汗。
離遠塵從進入内閣見到床上躺着的人開始思緒便有些飄遠,情緒也是有些不穩。
多年未見,當年那個隻知道整天黏着自己小女孩如今已經長大了,而且和他們的母妃越長越像。隻是現在那個當年他不惜一切護着的人正躺在床上昏迷着,那絕美的容顔微微泛紅,細細的汗珠挂在額上,眉頭緊緊地皺着,牽動着他的心也跟着糾了起來。
但是當見到李玄璟如此細心地照顧李沁柔時,離遠塵的内心也慢慢變得柔軟起來,上前說道:“肅王殿下,可否讓草民先給公主殿下把脈?”
李玄璟理了理李沁柔的頭發,确認整理好她的儀容之後,才站起身轉過來對着離遠塵做了一揖:“拜托先生了!”
離遠塵回禮,然後慢慢地向床邊走去,不急不躁,漸漸穩定了自己的情緒。
他仔細觀察了一下李沁柔的面容,然後在床邊的榻上跪下,将手搭在了她的寸口脈上開始細細把脈。辰梧和無天兩人如平時那般站在離遠塵的身後,兩個太醫也沒有抱太多的希望,隻是低着頭安靜地站着。李玄璟則一直繃着一顆心,如同那是他等待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一直緊緊盯着離遠塵的反應。他身後站着的李沁柔的貼身婢女懷瑾也如他那般揪着一顆心一直不敢放松,仿佛呼吸也停滞一般。
等離遠塵把完右手之脈準備換左手時,忽然見李沁柔右手的手指抽動了一下,他不假思索迅速将自己的手臂伸到了她的嘴邊。隻一瞬間,李沁柔渾身開始痙攣抽搐起來,牙齒巨大的咬合力咬住了離遠塵的手臂,使他瞬間便疼得額頭冒出了細密的汗珠,臉色通紅。
“公主!”
“師父!”
“柔兒!”
屋内的衆人見狀瞬間慌亂起來。
辰梧第一個上前抓住了離遠塵的另一隻手,有些不知所措。如果放在平時,遇到痙攣的病人她肯定能夠淡定自如地施針治療,但是如今被咬着手臂的人可是她的師父,她完全沒有辦法穩定下自己的情緒。作為一個從小就跟着離遠塵學醫的人,辰梧跟着他不知見了多少的病人和病證,所以她自然是知道痙攣抽搐時的人牙齒的咬合力是有多大,而且離遠塵被咬住的地方已經隐隐滲出了皿色。
要是放在以前,他們為了防止病人不小心咬斷自己的舌頭都是往病人的口中放木棍或者粗布條讓他們咬着的,如今離遠塵卻為了争取那一點點時間伸手讓病人咬住自己的手臂,這也讓辰梧一下慌亂了。
無天和兩個太醫一樣都一臉緊張地站在一旁看着,不知該不該上去幫忙。
李玄璟和懷瑾兩人則是第一時間上前按住了不斷抖動痙攣的李沁柔且不斷地喊着她,懷瑾的眼中已經泛着淚光。他們兩個并不懂醫,所以能做的是有這些。
離遠塵忍着手臂上錐心的痛努力保持着頭腦的清醒,抓住辰梧的手聲音沙啞地說道:“辰梧,先不用管我,快,内關、水溝行強刺激手法!”
被離遠塵這麼一抓,辰梧才漸漸控制了内心的慌張:“我知道了師父!”然後迅速從懷中抽出較粗的毫針在燭火上消毒後便開始紮針。
兩手處的内關是在李玄璟和懷瑾的幫助下才順利進針,行手法得氣留針後迅速轉移部位來到水溝穴。水溝穴位于人中溝處,辰梧看着離遠塵手臂上滲出的越來越多的鮮皿,額上的青筋也開始凸現出來,忍着眼淚迅速将針**,開始行強刺激的手法。
很快,在毫針的刺激下李沁柔痙攣抽搐的症狀開始減輕,到最後漸漸恢複平靜,整個人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氣力軟軟地躺在床上,依舊昏迷。
辰梧見病情已經穩定下來,迅速出針後來到離遠塵的身邊抓着他被咬傷的手臂,眼淚開始啪嗒啪嗒掉下來:“師父!您一定很疼吧!”說着就要從自己随身的小兜裡取藥出來:“我給您敷藥。”
離遠塵按住了辰梧的手,然後幫她擦了擦眼淚,說道:“為師沒事!這點小傷無礙的,等一會兒回去了再敷藥就可。”
“離先生!”李玄璟對着離遠塵深深做了一揖,如今他對離遠塵的為人和醫術已非常信任:“本王先在這裡謝過先生了!”說完看向他衣袖上大片的皿迹說道:“這位小兄弟說的對,先生還是先處理一下傷口吧!家妹便由我們先照顧着。”
離遠塵不敢受這一大禮,立刻回禮,說道:“肅王殿下客氣了,離某身為一個大夫,這是應該做的。我這一點小傷并不要緊,回去後敷點藥就可。如今最重要的還是為公主殿下診病,等診完病自會讓小徒為我上藥。”
李玄璟見離遠塵已經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再拒絕,畢竟經過剛才那一次,他還是很擔心李沁柔的狀況的:“有勞先生了!”
離遠塵對着他點了點頭,然後被辰梧扶着重新來到了床邊診脈。
其實沒有人知道,除了手臂上的疼痛之外,離遠塵内心的痛更甚。這個從一出生開始他便疼着愛着寵着的小公主如今變成了這副模樣,他真的很心疼!看着她如此難過的樣子,他的心也跟着在滴皿。他沒有遵守他對她的承諾,自那場叛變之後便再沒有回來,留她一人獨自承受她不該承受的痛苦,沒能好好照顧她。
她如果還清醒着,如果知道自己回來了,應該會恨他吧!
離遠塵把完脈後扶着床沿起身,辰梧見狀趕緊上前去扶着。
離遠塵站定後對着一旁的兩個太醫問道:“兩位大人可否跟離某說說公主殿下之前的病情?如果可以,之前的身體狀況也可以詳細講一講。”
那位年紀相對較大的太醫見肅王對着他點了點頭,才說道:“公主殿下自小身體便不是很強健,由于先天之氣不足,五髒六腑之氣易不足,常年染病難解,所以常年用藥調理,但是療效一直不理想。就在半月前,公主殿下去了一趟寺廟拜佛上香,路上染了風寒,回來後便開始出現了高熱的症狀,隻是很快高熱便稍退成了低熱,期間雖然用了藥但低熱一直不退,時間一長便開始出現食欲不振、渾身無力、嗜睡難醒等症狀。就在五日前,陷入了昏迷一直沒有再醒。期間我們也斟酌着用過藥,肅王殿下也請過一些民間的大夫診治,都沒有什麼效果。”
離遠塵細細思索了一下,說道:“可否将公主的脈案和之前用的方子給我看一下?”
“我這就去拿。”陳太醫說完便退了出去,很快便拿着一本脈案和一小疊方子走了進來遞給離遠塵。
離遠塵花了一些時間粗粗翻看了脈案和方子,陷入了沉思。一會兒功夫又再次翻開脈案仔細看了起來,直到一炷香過後才看完,心中也已經有了自己的考慮。
喚了辰梧拿來紙筆之後,離遠塵拿起筆在紙上慎重地寫下了心中經過反複斟酌的處方,寫完後再仔細檢查了兩遍才将方子交給李玄璟。
“離先生,柔兒她怎麼樣?能醒嗎?”李玄璟不等離遠塵開口便問道。
離遠塵微微一笑:“肅王殿下請放心,隻要按時服藥,公主殿下應該能在三日後醒來。藥物的煎煮服用方法和注意事項我都已經寫在方子下了,殿下吩咐人照着做就行。至于公主的病情,實在是有些複雜。首先公主殿下這病是為胎疾所擾,此是根,諸位太醫沒有看出這點,所以所用的方子大多沒什麼效果。”
“胎疾?”不止李玄璟一人疑惑,連一旁的兩個老太醫也覺得疑惑。
離遠塵緩緩地解釋道:“公主殿下的母親在懷胎時應該受到過驚吓,因此影響到了胎兒。照此看,公主殿下出生後應有胎驚之疾,但是脈案上并沒有記錄。且從脈案上的記錄來看,可以看出殿下從小身子便不好,先天之氣不足,這也是從母胎中帶出的疾患。可能是因為這先天的正氣不足或者是當初的太醫調理得當,這胎驚之疾才沒有顯現出來。這些年來殿下常年患病不解,五髒六腑之氣虧損嚴重,再加上感受的寒邪之氣才會引出如今的病證,而适才便是胎驚的發作。”
李玄璟聽完沉思良久,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才說道:“聽先生一言,本王才想起柔兒的母妃在懷她的時候确實受過驚,且自那之後身子就一直都不好。”
離遠塵身為當事人自然知道李玄璟所說的驚為何事,而且這件事李玄璟也隻是粗略地說了一下,隐瞞了許多的細節。當然這些原因和細節屬于皇家不可告人的秘密,自然不能讓外人知曉。
離遠塵微微點了點頭,便打算離開:“如今病已診完,離某就先告退了。殿下按時讓公主服藥便行,期間可以喂一些米湯。若是病情有什麼變化,殿下差人喚我便可。”
“先生在陵都可有住處?若有的話如今住何處?”
離遠塵這才想到自己匆匆忙忙趕來還沒來得及安排住處,便一下子沒有回答上來。自己都沒有一個居住的地方,這樣讓别人如何找自己!
“先生若是不嫌棄便先在府内住下如何?要是柔兒的病情有變化也好及時找到先生。”李玄璟建議道。
離遠塵想了想覺得這樣也好,住在王府内自己有時間便能随時過來觀察一下病情的變化,于是便點頭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