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群內侍的簇擁下,沐玙璠坐在步辇上,被人擡向雍和殿,将要到達雍和殿門前時,他側頭一看,隻見雍和殿門前的廣場上黑壓壓一片有不少人,人人都跪在用漢白玉鋪成的地上,雙手還舉着一個長方形的物件,想必就是成太尉剛才所說的奏疏了,人群排列整齊而高低又參差不齊,有高的、矮的,有胖的、瘦的,有老的、少的,有正的、歪的,不一而足,場面頗為壯觀,沐玙璠心中還有一些忐忑,擔心自己應付不了眼前的場面。
跪在廣場上的百官們,見到太子的步辇朝這邊移過來,個個伸長了脖子,腦袋随着太子的隊伍移動着。
沐玙璠剛剛從步辇上下來,雙腳剛剛踏在丹墀之上,就看到眼前一道身影一閃,隻聽見有人在他腳下狼哭鬼嚎:“殿下,嗚嗚嗚...下臣終于見到殿下了,嗚嗚嗚...下臣日盼夜盼,終于盼到了重見殿下的這一日,嗚嗚嗚...”
沐玙璠一驚,看到一個人正抱住自己的右腳,吓得慌忙抽出右腳,既驚訝,又是滿臉的惡心,不悅道:“你是誰啊,一個大男人,抱我的腳幹嘛?”
說話的聲音不大,卻也不小,正好跪在沐玙璠腳下的人聽到了,他頓時忘記了哭泣,忘記了抹眼淚,同樣一臉驚訝地擡起頭,看着太子。
沐厚德見情況不妙,迅速地湊了過來,在沐玙璠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沐玙璠心中一緊,心道,這個冒失鬼,差點壞了我的大事,不過他反應倒是很快,馬上換成一臉平靜的面容,笑道:“哦,原來是馬愛卿啊,你這麼陡然地就撲過來,趴在本宮的腳下,吓了本宮一大跳,竟然沒看清是馬愛卿,快起來,快起來。”說完,沐玙璠便要伸手扶馬彥錄。
淚眼汪汪的馬彥錄,一臉複雜地看着太子,心中混亂極了,他本來想使出他平生最得意的手段,想要博得太子的同情,以前他沒少這樣做過,每次他要是犯錯了,惹怒了太子或國主,他都會像女人一般,痛哭流涕,最後太子或國主都會心軟饒了他,這幾天,太子突然不再召見他,而且兩殿議事成員的名單裡也沒有他,他以為自己或許又做錯了什麼,惹怒了太子,要不然太子絕不會這樣對他,所以馬彥錄早就打定了主意,隻要見到太子,他便使出這個殺手锏,讓太子再次寵信自己,沒有想到這次見到太子的表情,卻有些陌生,完全沒有了和藹可親與同情的表情,隻有驚訝、不悅和嫌棄的表情。
可是當沐玙璠又親自伸手扶馬彥錄起來,馬彥錄又恢複了幾分自信,看來太子并沒有讨厭自己,要不然也不會降低身份扶他起來。
其實這是馬彥錄自作多情,沐玙璠扶他,完全是因為他的腦中根本還沒有形成等級思想,大部分緣由是出于一種平等的想法才扶他起來,還有一小部分是因為自己差點露餡,腦子有些混亂。
沐玙璠将馬彥錄扶起來後,開口問道:“聽說你領頭帶着百官跪在這裡,就是想見見本宮一面!”
馬彥錄這才醒轉過來,又哭了起來,一邊抹眼淚,一邊偷看太子的表情,一邊說話道:“多日未見殿下,下臣甚是想念,聽聞殿下偶感風寒,下臣時時挂念,刻刻祈禱,希望佛祖護佑殿下,願殿下早日痊愈安康!如今見到殿下安然無恙,精神更勝往昔,下臣十分歡愉,十分歡愉!”
沐玙璠感到渾身冷絲絲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這個人真不要臉,這麼肉麻的話也能說得出口,沐玙璠有些不耐煩了,皺眉道:“好了,好了,本宮知道你忠心,不過本宮現在隻想知道,你為什麼帶領着百官,敲響了敢谏鼓?”
馬彥錄見馬屁拍到馬屁股上去,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竟然愣在當場。
沐玙璠見馬彥錄發愣,大聲咳嗽了一下,又重複了剛才的話。
馬彥錄疑惑起來,怎麼眼前的太子不像以前的太子啊,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太子,長相、高矮、胖瘦、聲音都一模一樣啊,絕不會有錯,怎麼就不一樣了,他還要胡思亂想時,卻發現太子臉色越來越難看了,慌忙結結巴巴地回答道:“我...哦不...下臣...下臣是想見殿下...殿下一面...”
跪在不遠處的章博和闫虛也發現了太子的異樣,隻是他們也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并沒有在意,目下最重要的是,阻止太子設立兩殿議事,闫虛向章博使了一個眼色,章博沉思了片刻,大聲開口道:“殿下,臣等敲響敢谏鼓,就是希望殿下暫緩設立兩殿議事,如今有光政院和軍樞院輔政,何必另設兩殿,為蛇畫足。”
沐玙璠裝作若有所悟的樣子,道:“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嗯,本宮知道了,這件事确實是本宮的意思,至于為什麼要設立兩殿,明天大朝會上,本宮會解釋清楚,你們先散了吧,各回各的衙署辦公去,不要再跪在這裡了。”
沐玙璠将設立兩殿議事這個主意攬在自己頭上,是成峤和蕭晏的主意,他們怕朝臣們以為他們挾太子以令百官。
章博看了看闫虛,又看了看左右的朝臣,猶豫道:“可是...”
沐玙璠大手一揮,斷然道:“沒有可是,就這麼定了,你看看,你們都跑到這裡鬧事,衙署裡還有許多的公文需要你們處理,這是忠君愛國的作為嗎?散了吧,都散了吧!”
衆朝臣一時沒了主意,所有的目光都聚向馬彥錄、章博和闫虛三人,因為這件事是他們三人牽頭的,如今也需要他們三人表态。
章博完全懵了,他跟馬彥錄的感覺一模一樣,眼前的太子怎麼有些不對勁啊,太子何時變得這麼有霸氣,現在該怎麼辦?章博的目光看向闫虛,闫虛無奈地點點頭,示意他同意太子的吩咐,章博會意,道:“既然如此,臣等遵命!”
沐玙璠見朝臣們都答應了,又掃了一下廣場的朝臣,重新回到步辇之上,至始至終,沒有再多看一眼淚眼婆娑的馬彥錄,因為他太惡心了。
馬彥錄見太子要走,卻沒有多看自己一眼,心中十分失落,追在太子的隊伍之後,叫喊着:“殿下,殿下...”
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因為太子的親自出面辟謠而平息了,因為朝臣更多的是因為見不到太子,擔心成峤和蕭晏會有陰謀,既然太子安然無事,他們何必繼續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