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掌瑩白如玉,禁軍們以為是要出示入宮腰牌,将槍一收,便聽一聲長嘶,勁風掠耳,那馬那人已經過了第三重門,随即一個守軍覺得腰間一輕,手一摸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人摸去了腰間金锏。
每重宮門各守其職,任何情況下不得擅離崗位,前三重門守軍驚異之下,隻得呆在原地,并鳴号示警。
悠長的鳴号聲穿裂層雲,穿透闊大高遠的九重宮門,天盛建國以來第一個悍然單騎白日闖宮者,令守門禁軍吹響了早已塵封的黃金号角。
那一人一騎,卻始終不曾回頭。
鳳知微不管這些。
娘在宮内到底是什麼情形,她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現在肯定時間緊迫,沒有腰牌和帝王傳喚的她不能在一重重宮門前不停的被盤問消磨時間,而且就算内宮有傳出允許自己觐見,以太監磨磨蹭蹭速度,等他們到就太遲了。
生命太長,長到很多人忍耐不得自行結束。
生命太短,短到有時不會給人等候一秒的時間。
第四重宮門!
兩柄巨型長槍铿然一架,金光四濺巍然若山。
一騎潑風而來,碗口大的馬蹄濺碎流水般的日光。
長槍槍尖鋒利明銳,如一對冷眼,毫不動搖的盯着那三門連闖的騎士。
馬到近前!
金光乍現!
“铿……”
一柄金锏載着日色,突兀出現在騎士手中,迎着槍尖悍然一掄,金屬相撞的尖銳悠長回聲中,兩柄重達百斤的長槍被狠狠劈開。
黃金槍尖劃過一道彩色的眩光蕩起如槳,兩個持重槍的力士踉跄後退。
一退間那馬已騰身而起,三丈長宮門一掠而過!
第五重!
長槍如林,結成陣型,早早等在了宮門前。
那林是天下最密的林,不容一隻鳥輕盈飛過。
禁軍們抿緊嘴唇,嚴陣以待,天盛皇朝建國以來,從未給人這般連闖四重宮門,來者太過強悍逼人,以至于每個人的心,都緊張得砰砰跳起。
随即他們便看見那神駿黑馬,鬃毛飄揚奔馳而來,馬身上橫着一柄金槍,卻沒有人。
所有人都一怔。
人呢?
在前面已經被攔截了?
所有人一怔之下心中便一松。
那馬已至面前,面對着槍林竟然毫不減緩速度,惡狠狠的直沖過來。
但凡學武的人,都是愛馬的,這麼一匹舉世難尋的極品越馬,禁軍們都難免生出愛惜之意,并且也沒有看見令他們緊張的敵蹤,于是不由自主,便将槍撤了撤。
一撤之間。
馬腹下突然伸出一雙雪白的手,閃電般就手一抄,嘩啦啦将身側禁軍們的金槍全部抄在了手中!
随即馬腹之下,一枚黑羽翻起般飄出一個人,半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弧,落在馬上,手中那捆金槍柴禾捆一般向前一橫,轟隆隆便直對後陣撞了過去。
失了槍的禁軍們惶然後退,後面的禁軍害怕傷着同袍急忙收槍退後,一時亂成一團,還沒收拾好自己,耳邊隻聽得蹄聲震耳,那一騎已經再次越過!
第六重宮門!
宮城之上有人舉着千裡眼,遙遙看着前方宮門的動靜,看見那閃電般的一抄,如撈日月如攬青天般的開闊手勢,看見那飛羽般的飄身而起,風一樣的女子火一般的神韻,看見闊大白石長路上,那黑裙女子連闖五門,碎日驚風一路飒然而來,心動神搖間一陣恍惚。
仿佛看見多年前對越戰場之上,亦曾有這麼一位女子,赤甲黑衣,金槍烏騎,長發和衣裙在皿與火中獵獵飛舞,一槍挑下悍勇無倫的越将。
當年他還是個小兵,在第一女帥麾下仰望着天盛女傑的風采。
多年後他是宮門領,剛剛聽聞那絕世女子即将離去的消息,然後怆然在城樓之上,欲待攔截二十年後另一個她。
“那是鳳知微吧?”他對身側屬下道,“甯安宮的事我聽說了,陛下遲早要傳旨讓她進去,不必攔了。”
一騎如黑線,自他腳下城樓電掣而過。
他立在城樓之上,想着那個堅毅而隐忍的女子,微微濕了眼眶。
“願她後繼有人。”
第七重宮門!
驚動皇城的那騎黑馬,一往無前而來。
城門前卻已悍然布下了火槍隊,這位宮門領并不知道甯安宮發生的事,也不似前一位,對女帥懷有永恒敬慕之心,他隻知道,後三重宮門已經逼近皇宮中心,萬萬不容人過去。
鳳知微踏馬而來,看見城門前陣勢,眉頭一皺,手中金槍一揚。
“讓我過去!”
“還不速速下馬被縛!”城樓上有人霹靂大喝,“擅闖宮門,竟至六重,你找死!”
“陛下許我進宮!”
“腰牌拿來!”
“馬上就有谕旨!”鳳知微金槍一指,“現在,讓開!”
宮門領放聲長笑,“馬上就有谕旨,滅你九族!”
“唰!”
金光一閃,劈風而來,铿然一響之後,宮門領笑聲頓止。
一柄金槍,自下而上飛射,刺穿他面前青磚蹀垛,直逼他面門,離他下颌隻有寸許!
“下一槍。”鳳知微掂着她那柴捆似的金槍,冷笑,“就是你的嘴!”
“你……”
“讓!”
“陛下有旨……”尖利的内侍傳報聲終于趕至,打破這一刻劍拔弩張的僵持,“傳鳳知微進宮……”
城樓上人目光變幻,恨恨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