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鳳知微撲了出去。
刹那間甯霁突然擡手,手中明光一閃,铿然一響中已經架上太子長劍,但是因為匕首太短,抵不住下劈之力,他靈活的一牽韶甯便轉出了劍光,撲向門外走廊,一邊撲一邊伸手入懷。
他這個動作一出來,一直站在窗邊的那戴面具的黑衣人立即擡手,一股勁風出來,立即逼得甯霁動作一緩。
而韶甯被甩得收不住慣性,撞上走廊,這樓年久失修,欄杆立即裂開,韶甯尖叫一聲下落,此時鳳知微已經撲了出來,那黑衣人看見她,擡起的袖子突然一收。
鳳知微沒空理他,撲過去就去拽韶甯,韶甯拼命伸手死死拽住她,用力之大險些将鳳知微拉脫臼,鳳知微忍痛,正要将她向上拉,忽覺眼前大亮,鼓噪聲起,随即一道火箭如紅龍跨越長空,帶着呼嘯的風聲,直撲她身後。
隐約身後有人短促的“啊”一聲,随即有粘濕的液體噴上她後頸,什麼東西重重傾倒撞過來,頓時将剛拉起韶甯一點的鳳知微撞下欄杆!
一切隻在刹那間。
鳳知微隻來得及抱緊了韶甯。
而四面風聲呼呼,光影迷亂,颠倒的光影裡,鐵甲如流,王旗招展,那人策馬而來,錦袍月白金冠閃耀,注視着護持韶甯落下的鳳知微。
一笑森然。
落花宮前墜樓人。
千枝火把照亮黎明前的黑,像無數漂浮的星光在宮阙萬層間升起,蒼黑的舊樓前千萬鐵甲默然伫立,看着兩條纖細身影相擁翻滾落下,如兩片柳葉在天地間随風浮遊。看着不知從哪個角度飛出的怒龍火箭,刹那流星,卷向皇朝裡一人之下最尊貴那條真龍,箭入、火起,皿噴,栽落塵埃。
皇朝太子半個身子俯在欄杆,頭顱深深低垂,像是對着樓下萬軍,忏悔這一生狂妄嬌縱,庸碌無為。
那些皇朝大位、無上尊榮、不滅野心、那些逼入絕境後的欲圖奮起,一朝,化灰。
如此高貴,死得如此輕賤。
此番隕落,此番墜落。
天際突然起了一陣風,灑了幾點雨,火把的光芒一陣搖動,晃得人視野閃爍,閃爍的視野裡,展開天水之青的光芒。
那人如一線輕風斜掠過樓身,刹那間追上墜落的兩人,衆人仰首看着,知道無法一次救兩人,卻不知道他會救誰。
甯弈高踞馬上,面色沉涼,一切都在底定之中――顧南衣肯定救鳳知微,那麼,韶甯也便沒了。
很好,很好。
半空中顧南衣掠到。
他并沒有伸手去抓誰,卻身在虛空,淺淺拂袖。
天色将亮,蔥茏花木間起了冰清氤氲的水氣,那人筆直掠在半空,雖在飛動而氣質靜若凝淵,淺淺霧色中漫然拂袖之姿,像仙雲飄渺間迎風渡越的神祗。
衆人仰望,心動神搖。
那一拂袖,便分開了鳳知微和韶甯,随即顧南衣一指點在鳳知微兇臆間。
鳳知微正在昏眩的墜落中,忽覺身子一輕,四肢百骸都忽然一松,不由自主吸一口氣,體内氣息一浮,下降之勢一緩。
而此時被推開的韶甯,不知怎的,身子斜斜飛了出去,顧南衣橫掌一拍,韶甯劃出很長的下落弧線,正來得及被侍衛中的高手躍起接住。
而此時顧南衣已經牽着鳳知微的手,不疾不徐落下,半空中那兩人衣袂飄飛,姿态娴雅,縱然看起來是一對男子,也風姿卓絕,令人神往。
一切不過電光火石間,除了少數人,大多數人隻看見韶甯公主被推開斜墜,而顧南衣救下鳳知微,不知道這其中還有很多動作,也不知道如果不是那一指和另有人相助,這些動作根本不可能做完。
甯弈自然是那少數人之一。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樓頭,那裡,一道黑影一閃即逝。
就在剛才,韶甯被推開下落時,那人在樓上出手,以隔空真力,助顧南衣将韶甯的下落之勢推斜。
他是誰?
太子的人?又怎麼會和顧南衣合作?
他微微仰首,思考着其間一切蹊跷,故意讓自己不去看那兩人相攙的手。
不去看鳳知微。
他如此平靜,不會讓任何人看見他驚濤駭浪之後的滿目瘡痍。
見她墜落,一驚;見她護着韶甯墜落,一震;一驚一震後,怒潮卷起,卻又不可自抑的蒼涼。
天波樓前談判言猶在耳,不過半天之後便見她再次當面食言背叛。
她永遠都這樣,戴着面具言語溫柔,一轉身所有承諾都在九霄雲外,永遠用最惑人的巧笑嫣然姿态,操刀對他。
而他,要心軟到何時方了?
何時方了?方了?留這麼個反複無常心思如淵的禍害?
以前還可以勸說自己,一個不得寵王爺,何必多事?如今一切都将不同,他的路已經踏在腳下,皇朝鐵皿之争就在眼前,萬千人的身家性命将由他背負,再不能容一絲退縮和心軟。
任心思如許步步退讓,終敵不得天意森涼翻湧。
魏知,鳳知微。
我和你,從此。
敵。
鳳知微遙遙看着甯弈。
那人仰首高踞馬上,身前浮雲湧動,身後萬千鐵甲,天地都在他眸中,唯獨不願有她。
她靜靜看着,換得默然一聲長歎。
有些事非她有意為之,然而不知怎的,就像命運自有翻雲覆雨手,逼得她一步步總在和他對立。
她不打算解釋。
不是解釋就有用的,當她抱着韶甯墜落靜齋,而他正好策馬而來将這一幕收入眼底,天意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