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槌風聲呼嘯的砸過來,來勢洶洶,彭沛吓得臉色都變了,再也不敢端着架子,唰的向後一跳,鼓槌落地,碎成兩段。
“華瓊!”二皇子沉聲喝道,“你要鳴冤便鳴冤,若再大鬧公堂,就叉你出去!”
“誰說我要鳴冤?”華瓊斜眼睨過去,堂上的人都一怔。
“那你……”大理寺卿疑惑的開口。
“我來自首!”華瓊頭一昂,不像是自首倒像是受封,“我殺了桂見周!”
滿堂又默了一刻,十皇子又很及時的咕哝了,“咦,不是說失足落水的嗎?”
“誰在當堂胡扯告訴你們失足落水?”華瓊獰然一笑,“失的是狗命,落的是渾水!昨日六品獄官桂見周,在刑部暗牢受彭大人指使,試圖以萬蛇之刑逼供當朝大員魏知,恰逢我探望魏大人撞見,我意圖勸說,桂見周竟喪心病狂持刀刺我……”她唰一下捋起袖子。露出故意包紮得裡三層外三層的傷口,胳膊上三寸傷被包成了棒槌,“我被逼無奈,躲避中誤殺桂見周――今兒自首來了!”
“你!”彭沛氣得幾欲暈去,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華瓊突然退後一步,抓起鳳知微衣袖一捋,道,“口說無憑,刑傷在此!”
衆人伸長脖子一看,鳳知微胳膊上密密麻麻,一片深深淺淺的傷口,泛着皿色,看上去很像是什麼東西噬咬所緻。衆人看着那皿紅一片,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萬蛇……”賈公公白了臉,“刑部有這麼可怕的刑罰?”
“萬蛇!”十皇子欲嘔狀,憤憤,“殺人不過頭點地!用得着這麼惡毒?”
華瓊捋鳳知微袖子的那一刻,一直斜靠着的甯弈立即坐直了身子,眼光唰的落過來,仔細看了兩眼之後,眼中露出好笑的神色,用茶杯遮了臉,又靠了回去,口中卻在怒喝,“彭沛!誰許你會審未始,便濫用私刑?”
“各位大人,各位殿下,賈公公……”鳳知微隻哀切的喚了這一聲,便滿眼淚花的俯下身去。
她清瘦的肩膊像一隻淩空欲起卻被折翼的鶴,在風中不勝委屈的瑟瑟。
除了某些人,滿座盡唏噓,看見前不久還被百官盛迎進京的國家功臣一品大員,突然淪落下獄橫遭此禍,衆人都有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之感。
鳳知微不着一字,盡得風流。
彭沛早已愣在那裡,呆了半晌霍然跳起,怒喝:“你胡扯你誣陷!我們根本沒對你動刑……”
“彭大人!”鳳知微悲憤擡頭,目光灼灼盯着他,“眼見為實,你還好意思抵賴?”
“你在誣陷!”彭沛氣急敗壞,“當堂誣陷,你也算一品大員?”
“臨事不認,你也算國家刑獄第一人?”
“我為什麼要刑你?”彭沛被這當面無恥的誣陷給氣瘋,脖子上青筋梗起,“你自己招得飛快,根本無需刑你!”
“昨天你逼我招這個!”
“你哪裡招供的是這個!”
“我怎麼沒招這個?”
“你明明招的是你是大越暗探,說什麼直屬大越安王殿下千機衛……”彭沛怒極之下沖口而出,待到發覺上當說錯話已經晚了。
“大越暗探?”甯弈唰一下坐直了身體,神色嚴肅,“彭尚書,這等重要案情,你為何沒有立刻對我上報?”
“千機衛?”十皇子睜大本來就很圓的眼睛,“我聽說過!大越第一暗探,專門派駐各國!”
“此等要案,怎麼沒有立即上報内閣?”胡大學士眯着眼睛。
彭沛額上冒出汗來。
“諸位。”一直插不進話的二皇子忍不住開口,“魏知如果真是大越暗探,其案情嚴重更甚試題被洩案,那是株連九族的重罪,魏知又不是傻子,怎會輕罪不認,認重罪?”
“二哥很有道理。”甯弈立即接口,二皇子卻沒有松下氣來,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果然聽見他漫不經心的道,“但既然人犯有此招供,按我天盛律例,無論人犯招供為何,都必須随堂錄供,并上報有司進行查證――彭大人,我在魏知案卷裡,并沒有看見過這個招供,昨夜我召見你詢問案情,你也并沒有向我提起此事。”
“殿下……”彭沛額上細細的滲出汗來,聲音低低的道,“該犯一派胡言,滿嘴荒唐言語,說什麼代号‘越爬越高’,被俘浦城千辛萬苦逃回都是苦肉計,目的就是取信陛下,竊取重臣大位,意圖攪亂天盛國家掄才大典,以試題被洩案煽動學潮,串聯反動,聯合天盛邊軍将領,對方以清君側為名直下帝京,大越出兵百萬北疆以為呼應……滿紙荒唐,怎敢上呈天聽,引陛下震怒,妄動大獄?”
“聽起來很合理啊。”十皇子忍住笑,大眼睛眨啊眨,“我覺得一點漏洞都沒有,為什麼彭大人你就覺得荒唐呢?”
“彭大人,這就是你不對了。”都察院指揮使葛元翔進士出身,新進提拔,倒還沒有介入官場渾水,純粹就事論事的道,“人犯供述再荒唐,也應該如實記錄并查證,這也是刑獄重典公正光明所在,并沒有控輕罪報重罪便可以不查這一條,也沒有你刑部覺得荒唐便可以不查這一條,彭大人你雖然不是老刑名出身,也應該清楚國家律典,此行此說,實在難以讓人心服。”
“彭大人最後一句,本王也不甚心服。”甯弈飲茶,悠悠道,“什麼叫引陛下震怒,妄動大獄?陛下英明天縱,智慧強絕,是真是假,誰是誰非,真到了他老人家面前,自然是如白染皂一眼分明的事,何談妄動?難道彭大人認為陛下是那種臣下胡亂一言便妄動幹戈的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