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慢點喝。”樂正權看着羅正一碗一碗地往嘴裡灌着酒,一句話都不說,因而出言勸了一句。
“你不懂酒。”羅正對他說道。
“我不懂你。”樂正權搖了搖頭。
羅正喝紅了眼,端起酒杯,緊緊地盯着樂正權說道:“我有時候會想問憑什麼,一直都簡簡單單地胡鬧下去不好嗎?憑什麼人要死,憑什麼?”
羅正不是小孩子,盡管他是小孩子心性,但他終歸是活了很久很久的生靈。所有的道理他都聽了很多,他也是一位智者。
所謂道理都懂,但是到了人身上,等到自己親自面臨問題的時候,就難以保持冷靜,羅正也和柴夫人一樣,想不通。
不一樣的事,柴夫人當場就把負面情緒發洩完了,羅正不會發洩負面情緒,他隻會喝酒,開心的時候找柴榮玩,不開心的時候找柴榮喝酒。柴榮總是答應。
這次走之前,柴榮一如既往地答應他回來喝酒。柴榮想羅正恐怕很快就會忘了,果然如他所想,羅正确實很快就忘了,但是羅正又不傻,心裡不爽的時候他就會去喝酒,看到酒,什麼又都想起來了。
“你又不是人。”樂正權說道。
“但我周圍的都是人,我周圍的人一個一個都死了!”羅正獨自地喝着悶酒,“憑什麼你們就死得這麼快,柴小子還是靈尊呢,靈尊不應該有很悠長的壽命嗎?怎麼随随便便就死了?這才幾十年?一百年都沒活到!”
樂正權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們一族的壽命太長了,而且師父經常用逆天改命的法術,自身壽命不會太長。”
柴榮是後天修煉出來的自在妙法靈境,一般人就算是天賦再高誰修煉得出來這個,他之所以能成功,肯定還是用了一些不明不白的手段,也就是付出了一定的代價。
“所以就活該承受這份孤獨?”羅正說道,“樂正權,你知道我讨厭什麼嗎?”
“讨厭沒得玩?”
“我讨厭新東西。”羅正并沒有順着樂正權的話題繼續瞎扯,而是直言不諱地說着自己的事情,“不,确切的說,我并不讨厭新東西,我隻是讨厭舊的東西,變成新東西。”
“世上萬物都在變。”
“但我是不變的,所以我很孤獨。”羅正說。
“你的壽命太長了。”樂正權再一次重複。
“什麼意思?是我的壽命太長,所以導緻我這麼孤獨?”
“不,我的意思是你雖然年齡很大,是我的長輩,但你的思想太幼稚了。”樂正權端起酒杯,輕輕地抿了一口酒,随後他把酒放在一旁,“即使是人類也不會敗給孤獨,外人總是看着某個人孤孤單單的好可憐,其實孤獨降臨到人的頭上的時候,也不過如是。稍微堅強一點,能省很多事。”
酒精會影響他的大腦思維,除非是情況必須,他是不會喝酒的。
“幼稚有什麼不好?快快樂樂有什麼不好?随心所欲有什麼不好?再說了,你不就一直都是這麼活着的嗎?”羅正指着樂正權說道。
“我們不一樣。”樂正權說道,“我有分寸,而且我沒有你那麼脆弱。”
“我很無聊。”羅正像是陳述着客觀的事實一樣,用很清冷的語調說話,“我覺得壽命很長很無聊,還不如死了好。”
“沒這回事。”樂正權不知道該如何勸慰他。一般如果他身邊的人出現這種情況,他會動手打,如果能打醒,那就打醒,如果打不醒,那就打暈等他醒來。
“樂正權,你怎麼做什麼事都這麼淡定自若?你才十五歲?”
“我還有要做的事情,沒時間把脆弱的一面表現給别人看,并借此來博取别人的同情,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遭遇,我可以理解你們的感受,但不會和你們一樣做。”樂正權緩緩地說道。
羅正又喝了一口酒,然後搖了搖頭:“我記得很久以前,你其實是你師父抱回來的吧?那個時候你父母把你抛棄了,之後你有沒有找你父母?”
“我試着找過。”
“找到了嗎?”羅正話音剛落,就自己回答了,“肯定是找到了,你的法術這麼高強,追尋個皿緣其實不成問題。”
“找到了。”确實存在皿緣法術,那是一種占蔔術,樂正權之前拜托他師父去查雲可兒的身世用的就是這種法術。
“你們相認了嗎?”
“沒有。”樂正權如實回答。
“你為什麼不相認?”
樂正權沉默了片刻,然後搖了搖頭:“有的東西你失去了太久,就不屬于你了。”
羅正看着樂正權,忽然笑了一下:“你也不是那麼沒有人性嘛,那你當初怎麼想的?怎麼做的?是不是很失望?有沒有哭出來?”
“什麼也沒做,就回來了。”樂正權說道,“失望是失望,但我沒你那麼脆弱,沒有的東西就沒有了,想他麼多隻能讓自己煩惱,我還有很多我有的東西,比起一有什麼事情就消沉,我更希望把時間用在有用的事情上。”
“是麼?比如說?”
“比如說天人合一法境。”樂正權說道。
“你有眉目了?”
“我遇見了一個天人合一法境的人。”樂正權說道。
“誰?”
“你不認識。”
“長什麼樣子?”
“我也沒見過。”
“男的女的?”
“應該是女的。”
“唉,要是個男的該多好啊。”
“為什麼這麼說?”
“搶回來,讓他陪我玩。天人合一法境,他肯定禁得起折騰,女的就沒意思了,玩不起,無聊無聊!”
樂正權笑着搖了搖頭,然後又抿了一口酒。
兩個人就這麼東一句西一句,沒有邏輯,也沒有道理地扯着閑天。
靈尊死了,整個扶都的人都會為之哀悼,但真的會為他難過到語無倫次,行為異常的,也就那麼幾個人。
羅正說自己很能喝酒,但是他喝了幾杯之後就開始說胡話,天南海北瞎吹,再喝了幾杯,就開始給樂正權講柴榮小時候的故事,再之後,他便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酒缸裡的酒還有大半,樂正權輕輕舀了一杯酒,然後送到了自己的嘴裡。
“稍微有點累。”他這樣說着,然後看向了月亮,但他一點也不困,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沒有了困意,也不需要睡覺。
回到了扶都這個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一切卻又讓他感覺到很陌生,地方還是地方,人還是人,但時間已經對不上了。
再過一陣子哈奇部落就要進攻了,不知道陳神劉谕他們準備得怎麼樣了?
夏爾還好吧,好久沒見過他了,這個蠢鳥,肯定是又滿世界亂跑去了。
……
……
“很晚了。”樂正權自言自語地說着。
很寒冷,但是沒有自在妙法靈境的人和他一起不休不眠。
“人不應該被孤獨打敗。”樂正權說道。
想了一下,他又說:“至少不應該被輕而易舉地打敗。”
次日,南扶都,教室。
樂正權在法術闆上寫下了扶都兩個字,然後對着學生們說:“有沒有認識這兩個字的?”
學生們左顧右盼,互相搖了搖頭――認識都認識,但是這個老師不按套路出牌的,誰又敢說認識這兩個字呢?
“你們别太拘謹了。”樂正權說道,“随和一點,我一般又不會打你們。”
放屁,你第一天來的時候就打人了……學生們一個個在心裡發怵。不過說實在的,他們雖然在心裡吐槽這個老師,但對他的實力是絕對認可的。至少他釋放了一種序列一百以上的法術。
陳立命的法術書初版隻有序列一到一百的法術,一百以上的序列都是暫時空白的,沒有記錄,也不會有記錄,這屬于術士的私人秘密,也屬于扶都的高級機密,隻有扶都的高層會知道。
“這兩個字,說來你們都認識,但是對這三座城,以及這個國家,你們不可能認識得這麼全面。你們連自己的國家都認識不了,又憑什麼去認識别的國家?”樂正權簡單地在地圖上畫了三個圈,在衆人疑惑他畫這仨圈幹什麼的時候,樂正權解釋說道:“假設這是三個扶都。”
真抽象啊……
“扶都是一個偉大的國家,所有扶都人都簡單地緻力于一個目标,那就是扶都的生存與發展。扶都所處的地盤很小,資源是不足的,所以扶都的生存方式非常特殊。”樂正權說着,敲了敲桌子,“就和諸位的家族一樣。”
這個時候才有學生們才恍然醒悟,樂正權并不是在教他們認識扶都,而是要他們學習扶都的運作方式。
雖然說接下來的日子裡随時都有可能打響戰争,戰争時期,和平的運作方式就已經幾乎不可行了,但是戰争畢竟還沒有開始,扶都的運作方式,絕對是有學習的必要。
為什麼自己偏偏沒有想到呢……學生們霎時間對樂正權又有了一定的新認識,就在他們等待着樂正繼續講下去的時候,樂正權又話鋒一轉:“接下來的一個月内,你們要利用你們對中扶都的認識和看法,結合你們的家族所處的位置和地形寫一篇分析報告,交給我,影響期末考試成績。”
怎麼什麼都影響期末考試成績?
“之後就是南扶都,也就是我們這裡,就是一個簡單的學校,在學校外面很擁擠的地方你們可以試着去打一打工,賺一些零花錢。扶都雖然使用着大陸通用貨币,但是在高層流通着自己的貨币,也就是很多法術的器材道具隻能在扶都買到,扶都并不希望把它流傳出去的,如果你們以後有住在扶都,并從事研究法術或者建設扶都工作的人,可以試着來這裡找一些比較拿手的工作換取貨币,并用貨币來換取自己想要的屋子。”
南扶都的本質其實就是學校區和冒險區的結合,扶都在本土開設了一個巨大的冒險區,并邀請全天下的術士為之勞動,付錢的人自然是扶都的術士們,扶都政府從錢款中收取手續費和稅款,并以此來發展扶都。
因為本土冒險區的巨大成功,扶都也因此特别依賴建設冒險區的這個手段。在禾渚郡劉谕确實建立了一個類似冒險區的東西,但是到最後這個機構漸漸地變成了服務站。
畢竟禾渚郡雖然有很多外來人口流入,但人和資本以及資源的數量畢竟達不到扶都這樣的水準,想要模仿扶都的供求關系還是不太現實的。
即使是在瑞運國開荒,也是因為瑞運的物資豐富,扶都那邊的金錢足夠,再加上不怕死的冒險者多,一種供求關系形成,才能夠讓瑞運冒險區維系下去。
劉谕研究了一段時間後發現,禾渚郡最繁榮也不過就是現在,如果沒有巨大改變的話,禾渚郡現在其實已經是進入了飽和。北方蠻族如果北平定了,辎重也就不那麼重要了,朝廷也不會撥款,禾渚郡就會直接少了一大筆錢。
但是這幾條道路修成以後,來往不斷商人,包括前往蠻族的商人都多了許多,一路上設置的關卡也好,補給站和服務站也好,都給這個城市帶來了不少的收入。
田地還有不少地方沒有開發,禾渚郡還沒有征兵,總的來說發展潛力已經完全可以看得見底,隻是沒有被挖幹淨而已。
或許蠻族評定之後,北方諸郡的生活都會安逸很多,之後的經濟交流會加強也說不定。不過那個時候劉谕可能就不在這裡了。
“最後是北扶都,如果你們有人選擇留在北扶都,我會對你們肅然起敬。”樂正權說道。
他不喜歡花裡胡哨的政治,雖然他從事這個,他也不喜歡教育乳臭未幹的小毛孩子,雖然他也從事這個。他最喜歡的是那種如齒輪機械一般,隻要用動力,隻要還沒有損壞,就永不停歇地運轉下去的北扶都術士。或許他們在外人眼裡都是瘋子,都是非正常人類,但是他們為扶都的發展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力量,并且是絕對無私的。
這樣的人,是國家的榮耀。
這些學生們不可能懂這些,樂正權之後又說了很多,并且簡單地講述了一下法術的基本原理,這一天就算是過完了。
學校的日子很快,樂正權幾乎不需要備課,也不需要安排什麼,他隻需要看一眼學生就知道他接下來如何規劃,學什麼法術會變強,半年的時間達到最強戰力需要經曆什麼。
這對他來說就好像是解題一樣,如果一個學生資質如何,會一點點什麼樣的法術,假如給他半年時間,如何做到讓他有最強的單兵作戰能力。對于其他的術士來說這道題不可謂不難,但是對于樂正權來說,這簡直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解這種題,對他而言,簡單得像吃飯喝水。
一個月後,禾渚郡。
民兵的訓練已經完畢了,東村兩百,西村一百,一共是三百個民兵已經盡數集合。
今天接到線報,說是哈奇部落即将對這裡進行攻擊。
最近蠻族部落一直狩獵不到什麼東西,一方面确實是近期送過來的辎重糧草很多,守城的将士們就會賣力很多,另一方面,陳神提供的信息準确無比,蠻族部落的襲擊規律北完全掌握了,以逸待勞,蠻族自然不可能取得什麼戰果。
但蠻族的主戰派對此并不了解,他們沒有了食物來源,内部就開始分裂,果然如陳神所說的那樣,一個龐大的部落竟然因為一點小小的事情分裂成了各個黨派,并且互相争鬥,争搶對方的食物貯存。
事實證明就是,即使是野蠻蒙昧的蠻族,也會被權力腐化。陳神來中土是絕對非常正确的選擇,在腐朽的王國,理智的平民說什麼都沒有用。
人的話語不是正确,就能起到效果的,影響事件的因素是多方面的,有時候權力是更好的良藥。就如同樂正權那樣,樂正權的話不一定絕對是對的,但絕對比所有人想的方法要好。
因而正如他所說的,動作麻利,方法正确,即使是遇到了最麻煩的事情,損失也會被下降到最低。
各個黨派互相征伐,但并沒有什麼結果,這當然是顯而易見的,實力相近的各個部落哪有這麼容易分出個你死我活。沒有經曆過分裂的蠻族自然不知道分裂戰争的艱苦,原本北方軍方面還希望能夠讓他們繼續分裂一會兒,以期有更大的收益,但是很快就得到了反對,陳神說他們已經沒有糧食了,如果再讓他們打下去,難保他們不會做出什麼魚死網破的行為。
魚死網破的行為其實有很多,不一定就會和大證拼命,但是陳神不希望蠻族因此元氣大傷,所以隐瞞了一部分真相,算是他一點小小的私信。
一如樂正權期待的那樣,陳神通過自己認識的行腳商人把“秘密”無意間透露給了哈奇部落,并對哈奇部落說,某月某日,會是禾渚郡周邊防守最弱的一日,那天過去搶奪辎重絕對是萬無一失。
所謂的某月某日,在行腳商告訴哈奇部落現任領袖的還有幾天,哈奇部落的酋長派手底下的中土人去禾渚郡偷偷勘察了一番,回來禀報說确實有源源不斷的車輛經過那條街,哈奇酋長一拍大腿,當即下令個幹TMD。
而後就緊鑼密鼓地籌備起了軍隊。聽到消息後的北方軍也開始整備起來。民兵們負責訓練,他們就負責填充土堆,在長城防線周圍制造一塊比較高的地面,之後開始訓練平地作戰。
北方軍守了太久的城,雖然不可能因此而疏于練習,但畢竟很久沒有實戰了,他們的對手還是蠻族,是陸戰最強大的兵種,沒有之一。
如果硬拼,他們的戰損絕對會虧到完全不成比例。北方軍人數衆多,雖然不會因為這一丁點虧損而潰不成軍,但是如果被哈奇部落打通了這個關口,禾渚郡就将遭受蠻族猶如蝗蟲般的侵襲。
而且如果敗了,之前做的努力就全部都會白費,既然決心要去賭,那就沒有人願意輸。
這是一場會戰,雙方都已經約定好交戰的時間,時間一到,一切都會按照劇本進行表演。
方一清晨,民兵們就按照一直以來訓練的結果,走到了台上,很快,他們的手裡就被軍需兵發放了弓箭。
不同于他們平時訓練用的木弓,他們這回拿到手裡的都是實打實的鐵胎弓,精準度和木弓完全不是一個級别的。或許他們可能有一些不熟悉,但他們也沒必要熟悉,戰場上他們不是主力,那些在山坡上嚴陣以待的騎兵才是。
作戰樂正權倒稍微有一些涉獵,但絕對比不上正德将軍,所以樂正權幹脆對于作戰安排不插手。他相信正德将軍一定會布置好一切的。
如今哈奇部落已經兵臨城下,大清早的,哈奇部落的酋長就在長城外不遠處跳起了占蔔祭祀用的舞蹈。但是蠻族懂個屁的占蔔,蠻族的巫師們隻能象征性地升起一堆火,如同之前占蔔的一樣,跳舞,然後搖動着自己的占蔔道具,最後給出哈奇酋長想要的結果――此戰必勝。
對于蠻族部落來說,占蔔必然會得出一個結果,那就是酋長想要的結果。酋長想戰,那就必勝,酋長想和,那就必敗。
如果必勝的戰役敗了怎麼辦?那就先給占蔔師一次機會,如果再犯,占蔔師就要拿頭來祭祀自己了。
聽到必勝的消息,蠻族的士兵們興奮地搖動着他們的雙手。饑餓已經困擾了他們很久,如果他們沖入了中土,進入了平穩發展還算富饒的農業郡禾渚郡,那種場面不敢想象。
就如同北方軍士兵們所描述的,那就是蝗災。
哈奇部落有數千人,戰鬥人員有一千多人,一千多個人對于大規模的兵團來說自然不是什麼大數目,但是這可是蠻族,蠻族的人單兵作戰都是以一當十,一千多人能夠不用指揮就能發揮出一萬多人的戰鬥力。
最恐怖的是,一千個蠻族士兵隻占一千個人的地方,他們疾馳起來雖然跑不過奔馬,但如果鑽入叢林深山之中,也沒有人能追得上。恐怕能夠和蠻族在那種奇怪的地形作戰的隻有元國的特種兵“鷹隼劍士”了。
城牆上,禾渚郡的高端首腦們都緊張地站在了台上,劉谕一遍遍地重複地詢問着每個人應該做的工作。
“謝先生,樂正先生之前交代的,要畫的陣法畫好了嗎?”這句話問的是謝公柳,整個禾渚郡目前隻有謝公柳可以說是精通術法,盡管他無法說清楚他自己的身份,來頭十分不可靠,但他既然有樂正權親筆寫的信,衆人還是可以相信他的。
“盡管樂正權給的信件繁複無比,内容精妙無方,我看不懂那個巨大法陣的原理,但是依樣畫葫蘆畫的分毫不差我還是做得到的。”謝公柳回答道。
樂正權的法術造詣确實超乎他的想象之外。他哪知道,樂正權這次回到扶都之後,抽空去藏書樓翻找古書,尋找能夠破解蠻族堅硬皮膚的法術,找了半天就找到了這麼一個法陣。于是就把這個法陣簡單地畫下來,然後加以描述,丢給夏爾讓他送信的時候順道把這個送回禾渚郡。
也虧了夏爾聽得懂人話,居然知道先後順序,因而他也算是沒有耽誤事。
樂正權送來的這個法陣很是神秘,它能夠暫時性隔絕“蠻神”對蠻族人帶來的加護,短時間内,站在法陣裡的蠻族人會因為感受不到蠻神的存在而失去蠻神的庇護,因而失去他們一身怪力,以及堅硬的皮膚。
這是蠻族人最脆弱的時候,除了他們身體上的脆弱之外,他們精神上也會感到迷茫,感到無所适從,完全靠本能反應來面對周圍的情況,這個時候是對他們發動緻命攻擊的最好時間,因為蠻族人會因為他們的狀态和平時的習慣不一樣而戰鬥力大打折扣,因而這張圖紙,也是這場戰鬥的勝負手。
法陣的持續效果很短,約莫隻有半刻鐘,所以法陣開啟的時間是極為關鍵的。法陣的布置雖然由謝公柳主導,軍中的術士以及文秀協助完成,但法陣開啟的時間,就完全交由北方軍來掌控。
“城牆的側門全都鎖死了吧?”劉谕又轉頭問向了北方軍派來的指揮官,他負責接下來對民兵的指揮工作。
“一切順利。”指揮官向劉谕報告。
出于人道主義思想,為了民兵的安全,城門必須鎖死,否則萬一有喪心病狂的蠻族不入城尋找糧食,直接跑上樓吃人……
為了民兵的生命安全,這些鐵門都是被栓死并且完全密封的,這種房門的結構類似密封箱保險櫃,蠻族人不可能破門而入――他們八CD不認識這是側門。
至于說朝内開的門,蠻族人觸碰不到的。
“去部署士兵們吧!”劉谕一揮手,指揮官得令之後當即沖到了樓層中央。
長城的結構是三層,第一層靠近蠻族部落的外側是完全封閉的,相當于挖空了一堵牆,内側有一個窗戶。外側的房屋是儲存貨物或者商談會議的地方,而且絕大部分地方是不會挖空的,因為甯願不要那點空間,也不能讓蠻族有可乘之機。内側的房屋可以住人,駐守的士兵就在這裡暫時休息,非駐守成員則是在南側比較暖和的地方進行休息和訓練,包括他們的戰馬和絕大多數不方便在寒冷條件下保存的武器糧食,都會貯存在那裡。
“接下來,火焰箭矢準備就緒?”劉谕轉頭看向了文秀。
“準備就緒,随時可以出動。”文秀當即朗聲說道。
“下令讓各小隊長嚴陣以待,在二層點火準備發射,務必激怒他們。”劉谕說道。
“是!”在接到命令之後,文秀從頂層的樓梯口向下走,走到二樓的時候,她開始巡視這一排的的士兵長。
第二層一般是儲放兵器,吃飯以及弓箭手進攻的地方,在牆壁上會有箭孔和瞄準鏡。瞄準鏡使用的是凸透鏡,所以沒有經過訓練的士兵是無法使用它的,不過這不妨礙民兵們拿起弓搭上箭就是一頓瘋狂胡亂掃射,他們的目的不是産生多少戰損,而是激怒敵人。
是的,為了激怒蠻族,讓他們産生不理智的情緒,這次他們沒有帶滾石檑木,而是使用了火焰。火焰可以穿過他們的護甲,對他們的皿肉進行炙烤,遺憾的是因為不能刺穿他們的肉,所以炙烤也隻能産生一瞬間的疼痛感,并不能對其造成有效的傷害。
因而他們隻是激怒蠻族的手段之一。
“哨探呢?”劉谕又問起了他身邊的副官,副官當即回答道:“尚未回來,不過他們一直按時遞送回來了安全的信息,應該是蠻族部落還沒有進攻,我們還有充足的時間準備。”
“回令哨探繼續堅守崗位。”劉谕吩咐。
所有工作安排完畢了之後,三層的頂層已經空蕩蕩的了,除了站在最頂層的站崗北方軍士兵,那些還手持着勁弩躲藏在城牆的陰影之下不讓蠻族發覺的北方軍埋伏兵之外,應該隻有劉谕一個人了。
劉谕此時此刻激動得想要發抖,但是竭力克制住。這是他指揮的第一場戰争,也是他從籠中之鳥走向天空的第一步。學了這麼久的撲騰翅膀,終于要自己試飛,這個時候,他的内心異常激動。
随後他稍稍平複了一下心情,負手立于城牆之上。
“師父。”他在内心裡自言自語,“我現在可以做到這樣的事了……算是有天分嗎?”
天分二字,他仍舊耿耿于懷!
此時此刻,長城之外的荒野上,哈奇部落的酋長正立馬揚刀,遠眺着遠方的長城。
“酋長!”這個時候,他身後走過來了一個仆從。蠻族的等級制度并不嚴格,除了酋長和少數司掌儀式的祭司,其餘的人皆屬同級。
雖然說是同級,同級之中如果發生了矛盾,先會拼一下戰鬥力,如果戰鬥力有了比較明顯的對比,兩個人也會因對比的結果産生分層。
所以蠻族内部就是以戰鬥力來獲得一切權力的社會,這種制度幾乎是沿襲野獸的制度,他們是人類中的野獸,野獸中的人類。
“現在你還叫我酋長,以後可就沒這個機會了。”哈奇酋長用蠻族語裝做鎮定地說着。
“為什麼?”
“因為我要進入關中,我要成為王!”哈奇酋長看着長城以内的地方說道,“你知道嗎,在長城以内,糧食就像是牛皮羊毛一樣長在地闆上,到處都是糧食,吃不完,數不勝數,他們會把糧食拿出去換取别的東西,隻需要在地邊上等着,就會有糧食長出來!”
“真的嗎!”當即有人用不可思議的聲音附和道。
“真的,我的探子親眼看到他們是從土地裡收獲糧食,他們有廣袤無垠的草原可以自由放牧。先祖說裡面有無盡的寶藏,我們一直對此表示懷疑,但我派的人親眼看見,這些東西就是寶藏,我們沒必要去殺人!我們要讓他們為我們放牧種植!”哈奇酋長說道。
哈奇酋長思想覺悟自然不可能這麼高,這些東西都是他派出去的密探,也就是他收買的行腳商告訴他的。誠然,哈奇酋長最初的想法就是沖進去然後大殺特殺,把中土人當作奴隸圈養起來,然後帶回北方苦寒之地。這個時候行腳商人沖了出來,向他描述了北方相對溫暖的氣候以及中土以内适合生長的植物。
在他的描述裡,即使是最北方的地方也算是天堂,而且在陳神的指示下,行腳商透露了一個更令哈奇酋長吃驚的真相,北方有廣袤無垠的土地,也有數不盡的财富糧食,但這一切僅僅都是北方。
這個世界廣闊無邊,蠻族人龜縮在長城以北,根本看不到世界的全貌,其實這個世界上有廣闊無邊的土地等待着哈奇酋長去征服。
到時候,哈奇酋長完全可以入侵到長城以内,然後占據一片土地,屆時,他就會有數不盡的财寶享用,有無窮無盡的糧食,有十萬,百萬甚至千萬的臣民向他跪拜,到時候,他就不僅僅是一個哈奇部落的酋長,而是僅次于蠻神,獲得了蠻神信賴的哈奇王!
哈奇酋長哪裡聽過這種馬屁,行腳商這一番話說得他心馳神往。不過這世界上哪有這麼容易的事,他當時就說,不行不行,我們打不進長城。
長城這個地方困擾了他們很多年,結果沒過幾天,他派入人類族群的間諜,也就是他降服的一夥中土行腳商就帶來消息說,說北方軍即将舉行某種儀式,會有很多很多的士兵離開崗位,現在在崗位上的士兵實力會很弱,而且那段時間是沒有滾石檑木輔助守城的,隻要在這段時間撞開城門,就能沖進去。
哈奇酋長拿捏了一兩天,終于下定決心要去進攻。
“報告!”這個時候,前方的哨探傳來了消息,“我們看到了他們所說的‘慶典煙花’,我們是否進攻?”
他們下定的進攻信号就是一個中土詞彙,蠻族不會利用火,自然也沒有煙花的概念,行腳商向他們介紹了這種東西之後,他們才驚歎有這麼奇妙的東西。見識過煙花之後,他們也同意了間諜的提議,以煙花為号,進攻禾渚郡。
“進攻!”哈奇酋長,一聲令下,一千多蠻子沖向了了長城。
蠻族是沒有騎兵的,但浩浩蕩蕩的蠻族沖鋒的威力不啻于同等數量的騎兵在平地上沖鋒。蠻族一般喜歡赤手空拳,但他們的力量實在太大太吓人,即使是赤手空拳,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擊殺一個人,可比人類想要殺人簡單得多了。
遠遠地,守城士兵們看到了黑壓壓的一片黑雲卷着塵土過來了,都不禁拉起弓,準備射擊。
“不準動!”文秀說道,“把弓松下來,不要讓它磨損,一會兒聽指令射擊。”
人能看多遠?取決于物體的大小,人最多能看到隔着自己數不清距離的太陽,隻要物體足夠大,人能看太遠太遠的距離,但是弓箭能射多遠?這個時候他們即使是射出去弓箭,也隻是浪費體力浪費箭矢,而如果他們就這麼張着,緊繃着弓弦,就會影響到弓的使用壽命。
和文秀一樣的小隊長還有五個,六個小隊長,每人代管五十個士兵,一共三百個士兵,目的就是用火焰箭激怒這些蠻族。
蠻族大踏步湧來的聲音漸漸變大,蓋過了身後放煙花發出的爆鳴聲。蠻族沖鋒的聲音實在是令人畏懼甚至是窒息,因為蠻族人可不像是騎兵那樣好對付,騎兵沖鋒如果被打斷就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但是蠻族不會,蠻族自己都很難踩死蠻族,如果發生了踩踏事故,隻需要休養幾日,飲用一杯力量泉就可以康複。
不過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試想一下,無論是誰,生活在那種惡寒而又資源貧乏的地方,隻要他能生存下來,就必然有他生命力頑強的地方。
“殺!”蠻族語的殺和中土的殺發音類似,有可能是中土流傳過去的外來語,蠻族人的這句話,中土的諸位都聽懂了。
“全員警備!”劉谕下令,警戒員負責點燃了烽火。
烽火傳遞開來,周圍數個烽火依次被點燃,在周圍人造土坡上的騎兵們收到了信号,數千輕騎兵嚴陣以待,手持着兩人長的長槍,随時準備突擊。
這次突擊的正副總指揮正是唐納川和陳神,他們現在分列在土坡兩側。
唐納川原本想要把指揮的名額讓給陳神,但是遭到了正德将軍和陳神的嚴詞拒絕,在他們的鼓勵聲以及命令(陳神是要求)下,唐納川全權負責這次突擊,陳神給他打下手。
陳神下令要他們把盔甲刷成綠色,這樣蠻族看不清楚,就不會對他們産生多少戒備心理。
唐納川采納了建議,不過他隻把第一批突擊隊的顔色刷成了綠色。畢竟後面刷不刷無所謂了,蠻族人都知道那是中土的輕騎兵。
蠻族人的軍隊靠近了,當他們踏足射程内的一刹那,一支信号箭如梭般飛了出去,戰争正式打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