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神笑道:“是啊,當世的趙神醫不就是這樣,趙家乃是習武世家,趙神醫從小就學那個家傳武功,結果趙神醫十年之内破了五次功,二十多歲了硬是一點功力都沒有,險些都被趕出家門,結果他在家憤懑一個月,氣得拎包出門,成為了當世名醫。”
樂正權倒是聽說過這個人的故事,但是剩下兩個人不知道,劉谕看向可兒,心知她肯定是要問問題的,幹脆自己不問,等着她問,免得兩個師父先自己見識短淺。
可兒果然瞪大眼睛,急切地問道:“他是怎麼連破五次功的?”
陳神笑道:“他們家傳神功本來十分厲害,但是趙神醫沒什麼練武天賦,練了兩年和别人打架的時候被一拳砸在鼻梁上,仰天倒了下去。他們家傳功夫說來也奇怪,有的功夫禁忌女色,有的功夫禁忌動怒,他們家傳神功卻是禁忌葷腥。一拳砸得他鼻孔出皿,仰天倒下,鼻皿竟然流入口中,這便是他第一次破功。”
“第二次破功說來也奇巧,他練了兩年這個功夫,本來也是一方豪傑了,結果他某天他去川漢國的時候,飲食過辣,當天夜裡口中生了個瘡,皿流不止。一覺醒來,完了,自己的皿進入喉頭,武功全沒了。”
陳神說到這裡的時候,可兒和劉谕笑得東倒西歪,樂正權也忍不住微笑。陳神看得他們的表情心滿意足,又繼續講:“第三次破功就是他開始學醫術了,畢竟他第二次是飲食不良,惹得生病才破功的,他一邊修煉一邊嘗百草……雖然嘗着嘗着功力全失,不過倒也因禍得福,配出了當世絕無僅有的散功丹。”
“嘗百草?他那般年紀便去嘗百草,不怕死嗎?”劉谕問道。
這個時候樂正權就發話了:“他說的嘗百草不是真的去嘗百草,他們家附近有一座百草山,山上土壤肥沃,草藥遍地,他就去那裡學習醫理,百草山上經過統計一共三十六種藥草,十七種雜草,還有五種珍惜草類。”
“第四次散功也是因為嘗百草而起的,他重新修煉家門神功三個月,結果因為嘗百草上火,牙龈出皿,一覺醒來功力又沒了。”
劉谕笑道:“要我說,他幹脆整日齋戒清靜,出家當個和尚算了。”
“不過這第五次可就蹊跷了,果然如你所言,他之後整日齋戒,莫說葷腥,他連辛辣都不去觸碰,結果還是莫名其妙散功了,家裡人對他也絕望了,他自己也幹脆不練武功,離家出走行醫度日去了,卻不曉救治了不少大人物,一舉成名。”陳神說道,“不過他這第五次破功倒還是真的無人知曉為什麼,前幾次一覺醒來就破功了,看到自己口裡有瘡牙龈出皿,倒也是知道,這回是真的什麼口病都沒有,我一度懷疑他是睡覺打呼噜,張着嘴巴,不小心飛進來一隻蒼蠅破了他的功。”
衆人大笑。
笑完,樂正權才開口道:“關于這一點,我也和家師探讨過,蒼蠅之餘不可考據,但說真的破功,應該是他吃過一種植物。”
“什麼植物?”衆人連忙問道。
“尋常植物隻要種植在土地上,有陽光雨露便可生長,這種植物也是一樣,不過這種植物還有一種能量來源,那就是發出異香引誘周遭飛蟲,然後靠吞食飛蟲為生。這種草被稱為捕蟲草,也叫豬籠草,我聽師父說,哪天他把捕蟲草煎了下藥,想品嘗一下它的藥效,結果草中還有未消化的小飛蟲……然後就破功了。”
“這個人也是倒黴。”可兒捂嘴輕笑。
“也不盡然,他本來練武天賦就差,若不是有這五次散功機會,他恐怕也隻是一個庸人,現在卻成了人人尊敬的神醫。”樂正權說道,“不能說好運,不過因禍得福,也已經不錯了。”
陳神大為贊同:“那是,我見過這個人,雖然他醫術精湛,但是養生這麼多年,體質還是很弱,分明沒有練武的天賦。”
見到兩個人又說到天賦這個話題,劉谕低頭,巧兒倒是不怎麼覺得,她也知道自己天賦不好,師父交代她如何修煉,她一天便做兩倍的功,定然也不至于落于人後。
但是劉谕就不然,他害怕自己天賦不好,害怕自己的努力全部都變成無用功。
他也不是傻,所有的道理他都懂,樂正權昨天說的話他也都能明白,隻是怕,怕起來就無法去面對,就想着去逃避。
“我們這行是要去北方什麼地方?”他匆忙轉移話題道。
“禾渚郡。”樂正權說,“北方一個不算很大的郡,已經脫離管轄很久了,我隻知道很多年前的情況。那裡大多是窮苦人,時常會有蠻族入侵,算是一個不太安穩的地方吧。”
“這已經算是流放了吧?”陳神看向可憐的劉谕,“皇帝會把他的親兒子放到這個地方,還真是出乎意料。”
“未必。”樂正權說,“現在可不是和平年代。”
陳神細想了一下,覺得确有此理。和平年代被放到這個地方肯定是流放了,但是戰争年代,越是艱苦的環境就越能磨練人。
此後陳神和樂正權一路上就給另外兩人講奇聞轶事,一路上雖然苦旅勞累,但也不是受不下去。
但是半個月之後,一行人來到禾渚郡的時候,全都傻眼了。
“父皇這是……坑兒子呢……”劉谕呆呆地望着荒涼的禾渚郡,很難想像,這是一個郡。
劉谕也曾經想過這裡會有多荒涼,也有了接受這一切的想法。但是見識短淺的還是低估了“荒涼”這個詞。
他想最多不過是土地無人耕種,雜草叢生,難民遍地都是,卻不知最可怕的就是這裡什麼都沒有。
是的,就是平平的一塊土地,裡面有那麼零星的村落,但是這些村子房屋破敗,無人居住。
總而言之,就還是最開始說的那句話,這裡什麼都沒有。
“先去府邸看看吧。”樂正權是最快緩過勁來的。
一行人同意之後,便駕着馬車來到了郡守府,都不用進去看,就看着牌匾上
“我覺得我不是郡守,我是村長。”劉谕想講個笑話,試圖逗其他人笑,但是沒有人笑,樂正權轉頭對着巧兒說:“你帶着下人,騰出幾間可以住人的屋子,然後你今天的活就做完了。”
巧兒當即回答:“是!師父!”
“等下。”樂正權又拉住這個冒冒失失的丫頭,“你幹完活之後,讓下人繼續打掃屋子,順便修砌房子,你去後面校場等我,我教你第一個法術。”
巧兒聽到法術這個詞之後,登時大喜過望,蹦蹦跳跳地帶着下人們跑進房間裡開始打掃。
樂正權看了一下剩下兩個人,然後對他們說道:“你們先把值錢的物件從馬車上搬下來,讓武士們幫你們的忙,然後在原地待命。”
樂正權是劉谕的師父,他的話劉谕自然不敢違抗。而且之前聽說樂正權的威能,劉谕真的很敬仰樂正權。至于說陳神,他也沒什麼主意,也隻能聽樂正權的安排了。
搬箱子的活雖然累人,但總工作量也沒多少,相對而言郡守府比較大,陳神讓武士們去跟着下人們整理房間,自己和劉谕則在整理好的房間開始規劃之後要怎麼做。
在查看前代郡守留下的公文時,劉谕忽然放下公文。
陳神聽到聲音不對勁,轉頭看向他。
“二師父,父皇是不是對我很失望,幹脆把我流放到這個地方讓我自生自滅?”劉谕轉頭看向窗外,看着忙得不可開交的幾個人,不由得心中生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情感。
他發現自己村長都算不上,村長好歹有個村子,他們這周圍一片全是斷壁殘垣,一個成型的房子都沒有,更别說村子了。
人的自卑是從骨子裡的自卑,和他出身,地位,生活環境沒有關系――這樣說起來不嚴謹,自卑的形成或許和上述有關,但是一旦形成了,就難以通過尋常方法抹除了。
“别瞎說。”陳神說道,“你父皇不是讓你帶了一大筆錢呢嗎?”
“錢有什麼用?”劉谕垂頭喪氣,“錢又買不來人心,買不來天下。”
陳神皺起眉頭:“平時教你書的人是誰?樂正權嗎?”
劉谕搖了搖頭:“是宮裡幾個老書生,說了名字你也不認識。”
陳神這才說道:“那還好,這話要是樂正權說的,我二話不說肯定要抽他兩個大嘴巴子。”
劉谕噗哧一笑,随即又滿目愁容,這一回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這時隻聽見樂正權的聲音傳了過來:“誰要抽我大嘴巴子?”
陳神聽得樂正權耳朵這麼尖,當即閉口不言,假裝看風景。
樂正權緩步走過來,然後對陳神說道:“你帶着武士們去測繪一下周圍的城鎮村落,畫出一副簡單的地圖,這片地方的荒涼我懷疑不是天災造成的,所以不敢派下人出去。”
“不是天災造成的?”陳神訝異。
“是的。”樂正權拿出一份地圖,“幾十年的時間都不足以把一個大城市摧殘成這樣,也不可能會因此一個人都沒有。如果不出我所料,我們很快就會遇到大麻煩。你先去按照我所說的做。”
陳神點了點頭,正準備走,樂正權攔住他,把地圖塞到他手裡,然後說:“你先拿着這個地圖,地圖很老,上面記載的很多地方都不可靠,你按照地圖記載的地方先去偵查一下周圍的聚落群,盡量進行一下人口登記,我看一下人口的數量,好規劃一下建城的大小。”
陳神聽到他說“建城”的時候吃了一驚,看到他的眼神的堅定,當即不再多問,帶領一幹武士出門。
樂正權又看向了劉谕,問道:“你是不是覺得你父皇不看重你,把你發配到這個地方,想讓你别再煩他,别再成為他眼中釘?”
劉谕趕忙點了點頭。
“錯了。”樂正權說道,“若是在尋常年份,大證國統一天下的時候,你父皇這麼做,确實是把你發配走了,但是現在這麼做,卻是在保護你。”
劉谕瞪大了眼睛看着樂正權,想問些東西,但是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開口。
“你肯定要問這憑什麼算保護,但是我要告訴你,這就是保護,一時半會兒想要和你說清楚還很難,你隻要相信,不出一年,你必定會被調回宮裡。”樂正權說着說着,也站起了身,“到那時候,你如果還是毫無寸進的話,那你父皇恐怕就是要真的失望了。”
“……”劉谕呆呆地站在房間裡,眼睜睜地看着樂正權走到了房間門口。
“對了,你就在這個房間裡不要出去。”樂正權一個回頭,“直到吃晚飯之前,你都要在這裡,下人會把午飯送到你的房間裡來,至于做什麼,那就看你自己安排。”
把你和一堆書關在一個房間裡,你總不會消磨時間,靜坐度日吧?樂正權想着這些,來到了校場。
郡守宅邸是一個簡單的四合院,周圍的牆壁已經破敗不堪,四合院的後面有一個相對來說還算大的校場,原本可能會有一些水池或者草木,但是現在卻什麼都沒了,隻有一塊塊石磚鋪成的地面,這些石磚有的已經碎成粉末,被風一吹都會四處飄散,有的還完好如初。樂正權心下更是斷定,這裡定然不是被自然侵蝕的。
大校場的正中央,可兒孤伶伶地站在那裡,和周圍的斷壁殘垣格格不入。
乖倒是乖。樂正權在心頭想着,可惜資質太差了。
他走過去,可兒見狀連忙迎了上來:“師父。”
樂正權擺了擺手,說道:“通常情況來講,收徒弟都是沒有這麼草率的。不過收也收了,責任和義務我還是要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