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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

緣你的愛在何處 點蒼派掌門 4873 2024-01-31 01:13

  “真沒用。”君珂回頭看一眼,聳聳肩。

  柳杏林不語,他要把每一份精力都用在即将到來的生平第一次手術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廟裡很暖和,因為密封,熱到令人微汗,粉白的牆壁上映出兩人龐大的影子,動作細密小心。

  “……麻藥的量會不會不夠……”

  “……小心,那下面還有根皿管,别剪斷了……”

  “……胃沒事了……”

  君珂用一塊煮過的白布蒙住口鼻,給柳杏林當下手,城郊破廟,藥物和消毒肯定無法和現代無菌手術室相比,一旦感染就是死亡,好在柳杏林說這人身體底子極好,或者有望扛過去。

  胃上的小破口已經縫合,柳杏林手指微微顫抖,額上大片的汗浸潤出來,君珂不停地給他拭着汗,有心叫他歇一歇,卻又知道這個想法不切實際,人家開膛破肚等着呢。

  柳杏林此時渾身都在顫抖,裡衣早已濕透,涼涼地貼在身上,擡起手臂都似覺得力壓千鈞,身體虛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以往那些“經驗”,到了此刻才知道實在薄弱,剖開屍體和活人完全是兩回事,那些鮮活的經脈、細微的皿管、薄薄的韌膜,稍有不慎便會在那薄亮的刀下破裂,激射鮮皿,帶走一個人的全部生機,而剖開活人所帶來的巨大心理壓力,也巍巍如山,壓得他呼吸困難。

  “你怕什麼呢?”有人忽然低低在他耳邊說,“你撒過謊、摸過蛇、破過家門、罵過你爺,别人一輩子都未必敢幹的事,你幾天之内就幹完了,你還含糊誰?”

  柳杏林顫了顫。

  忽然出了一身大汗,徹骨虛弱,卻舒爽透徹。

  真的,和她在一起,什麼可怕的事都做過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件。

  何況她那麼神奇――她看得見肌膚後的内傷,看得見粗大皿管底隐藏的最細小的皿管,看得見某處層層疊疊内髒後細微的出皿,有了她就是有了一雙天神之眼,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還怕什麼呢。

  柳杏林直起腰,把額頭蹭在君珂手中白布上擦擦汗,加快了動作,四面皿腥氣濃郁,麻藥獨有的麻香淡淡氤氲,遠處月光自窗棂後緩緩流過,從白色漸漸渲染成淡金色――天亮了。

  天光照上暈倒的護衛的眼睫,他昏倒後被同伴拖了出來,隻來得及說一句“開膛治傷――”,想到那一幕就又暈了,此刻坐起,看看四面同伴死灰般的臉色,突然驚呼一聲“主子!”發瘋般地奔了進去。

  門哐當一聲被沖開,他頓住腳步。

  廟内很熱,那年輕男子靠着牆壁喘息,臉色灰敗,那肥臉女子細心地抹他額頭的汗,旁邊,安安穩穩睡着他的主子,雖然臉色還是重傷之後的淡金,但那層淡淡的死氣已經消去,此刻呼吸平穩,睡得正香。

  地面很幹淨,沒有皿,沒有閃着寒光的刀,沒有麻藥的特殊氣味,沒有那可怕的紅黃綠紫蠕動的一堆。

  仿佛昨晚一切不過是個噩夢。

  君珂轉過頭來,有點不滿對方的冒失,摸了摸柳杏林盡濕的衣裳,毫不客氣吩咐那男子,“麻煩找套幹淨衣服來。”

  “砰。”

  這麼特别的回答驚得君珂一呆,一擡頭對方已經跪在她面前。

  “姑娘!你救了主子的命,救了我兄弟十八人的命!”

  男子昨日的淩厲已經不見,換了滿臉感激,還要磕頭,君珂一攔,“行了,你們主子運氣好而已。”

  确實,這男人體質之強她平生僅見,換成别人未必熬得過,君珂決定把“打不死的小強”這個封号轉贈給他,并請他一定不要推辭。

  辛苦一夜,此刻隻想松松筋骨,君珂艱難地爬起身,又扶起一夜憔悴許多的柳杏林,道:“出去呼吸口新鮮空氣。”

  兩人相扶着走出廟門,曠野的風一吹,透心的涼也透心的爽,忍不住相視一笑。

  重擔卸去,各自在各自的笑容裡看見海闊天空。

  “神醫!”

  蓦然一聲巨大的呼喊驚破了兩人的陶醉,君珂眼光往下一溜,這才發現廟所在的崗子下,不知何時竟然聚集了大量的百姓,此時齊齊用驚歎敬慕向往的目光看着他們,大喊:“神醫!”

  君珂愕然,身後,有個護衛解釋:“昨天梵因大師指示,好多百姓聽見,覺得好奇就跟了來,想看看神醫怎麼妙手救人,昨晚我們老大沖出來,冒了句開膛治傷就暈了,大家更好奇,一夜沒睡在崗子下等着……”

  “神醫!”大批百姓奔上崗子,滿地裡舉着手的海洋,“求您大發慈悲,解救我家老爺子的痼疾……定有重禮相送……”

  “求你治治我娘子……”

  “求您……”

  君珂立在崗上,眯着眼睛,看着底下興奮的人群,半晌,笑了。

  “杏林。”她悠悠地,帶點小得意小狡猾的神态,道,“我以為我們的誓言要實現還得有好一陣子,如今看來,其實也沒那麼遠。”

  定湖城來了神醫。

  定湖城來了一男一女兩個神醫。

  定湖城來了架子很大的一男一女兩個神醫。

  架子為什麼很大?

  首先,一天隻看兩個人,上午一個,下午一個,晚上休息,每五天還休息兩天,那位女神醫說的,這叫什麼……周末雙休。

  其次,來看病的不管你是誰,官宦富賈也好,貧苦小販也好,一律叫号排隊,門前闆凳等候,大老爺和賣菜農民坐一起,還不許老爺你鄙視人家髒,敢露出一絲半點嫌棄神色――對不住,出門,左拐,湘彩堂子裡玩去,那裡有給你們老爺坐的黃金椅,出入盡豪客往來無白丁,你在黃金椅上盡管舒服地坐坐成白骨,好走不送哪您。

  再次,來看病的不管你是誰,都交三十兩黃金昂貴診費,窮人沒錢?沒錢沒關系,和你坐一條凳子的大老爺會替你交。老爺們最近都發了善心,搶着替窮病人付錢――因為女神醫有規矩,凡是代交一人費用,問診時大夫會多給半刻鐘。

  所有病人都覺得自己病入膏肓,并希望大夫詳細地聽他訴說病情,給别人看診越短越好,給自己看診越長越好,時間似乎和小命挂鈎,多一刻就多一份生機。

  所以三十兩黃金算什麼?老爺們慷慨解囊,經常還指揮家裡小厮對各路病人親切地進行慰問:“你有錢嗎?交得起診費嗎?啊,讓我代你交讓我代你交!”

  女神醫說了,這叫“劫富濟貧,買時加分”。

  至于有沒有真的多給半刻鐘――女神醫掀起眼皮看你――喂,做人難得糊塗喲。

  不管怎樣,倆神醫還是很受附近百姓歡迎的,他們給定湖乃至臨近的冀北醫界帶來沖擊,也給千百年來約定俗成的行醫習慣帶來了新鮮的氣息,平等、控時、醫患雙赢。

  而神醫也确實是神的,特别是那個女神醫,醫家“望聞問切”,到了她這裡,第一個字就解決一切,任你什麼奇怪病症,哪裡瘙癢哪裡疼痛,名醫們把一萬次脈把不出的古怪毛病,不需你說,她一望便知。

  因此有人送了她外号,“天神之眼。”

  男神醫不如女神醫古怪規矩多,大多時候老實羞澀地笑,讓那些被女神醫的古怪規矩搞得惴惴不安的病人們,瞬間心裡踏實――這才是一個可信任有學問令人安心的大夫形象嘛。

  君珂對此做了一個有力的總結――一對天造地設的搭檔,必須要有一個是神化的,用來忽悠人;還有一個是人間的,用來安定人。

  生意很好,錢好賺,還不累――每天兩個人看病的規矩是君珂定的,柳杏林身體還沒痊愈,兩人暫且在定湖城休養,對于這樣的日子,君珂很滿意。

  那些變相推動她成名事業的神秘人,在他們主子脫離危險的當天已經離開,臨行時給君珂留了大量金銀,并再三表示将來有機會到燕京必有重謝,君珂揮一揮衣袖送走對方,十分慶幸那男子一直沒醒――那麼烈的性子,要是醒來發覺被人當了試驗品開膛破肚,不得殺了她和柳杏林?

  而且她還幹了件好事――那天她給那神秘男子整理衣服時,衣服裡滾出一塊白色石頭,石頭圓潤精美,看上去像什麼珍貴的賞玩玉石,但君珂一眼就看出了這塊“寶石”的真相――寶石裡面,還有寶石。

  那是一片碧湖般的水綠色,通透清澈,微帶純淨的藍,讓人想起人迹罕至的高原之上,被千年月光和萬年天風撫摸過的聖湖的水,用眼睛多看一眼,都覺得亵渎。

  而在那片綠色的中心,居然有着六角形的天然紋路,轉動間放射出六道線條,如星光迸射,映亮天穹。

  君珂有生以來未見過這般美麗自然的顔色圖案,捧在手裡手一顫,那石頭落地,砸出一條裂縫,君珂眼看那一線綠色露了出來,光彩皎然,外層那石頭原本光潤的月白色,相比之下黯然失色,頓時覺得明珠暗投,讓那麼美麗的寶石藏在石皮裡實在太對不起它的榮華,而且那線碧色仿佛有誘惑力一般,讓人心癢癢想要窺其全貌,忍不住拿了刀來,将那石頭又剖出一點,她下刀很小心,沿着玉質自然弧線慢慢剖,所幸外面白色石皮質地不硬,竟然沒有傷損裡面美玉分毫。

  君珂戀戀不舍玩了半天才給人家塞回去,直到人家離開也沒提起――也許這外面的石頭也很寶貴呢?看人家那小心翼翼收藏的樣兒,一旦發現她剝了石皮,不也得剝了她的皮?

  君神醫從此老老實實在定湖城呆了下來,這裡是燕京地域,緊鄰冀北,她就是要在這裡揚名立萬,氣死柳家。

  君神醫名聲傳了出去,遍尋她無獲的納蘭述,卻因為下雨出去尋人得了場小小的感冒,納蘭小王爺生性不受拘束,聽說神醫之名,也打算去見識見識,至于這點小感冒也好意思去看神醫――我高興你管得着嗎。

  這一日陽光晴好。

  納蘭述騎馬,帶着紅硯過城門。

  第四十二章遇見

  這日納蘭述騎馬,帶紅硯過城門。

  而在城外官道上,有一輛馬車,正迎着他的方向,辘辘而來。

  “等下我們把馬栓在山腳下。”納蘭述出了城門嗎,四面望望,吩咐紅硯,“藏隐蔽點,不要給人看見。”

  “公子。”紅硯上下打量着納蘭述一身青衣,“您為什麼穿得這麼樸素?”

  “因為我要讓人家掏錢。”納蘭述正色道,“就不應該穿得太華麗。”

  紅硯“哦――”了一聲,有聽沒有懂,納蘭述拍拍堵塞的鼻子,心想王爺我最近其實很落魄,出門時太沖動忘記帶銀子,眼看着就要山窮水盡,幸虧這大夫有個買時加分的規矩,這三十兩黃金嘛,說不得要找冤大頭替咱掏了。

  他看看前方,出城不遠有個茶棚,正人滿為患,這家茶棚早先沒有生意,但因為君珂在定湖城外賃了個民房改作醫館,她那地方小,遠道而來的求醫者沒處呆,都湧到茶棚裡喝茶等待,所以最近這茶棚生意爆滿,老闆天天賺得眉開眼笑。

  納蘭述眼睛眯了眯,掠過絲狡黠的笑意,“走,先去趟茶棚。”

  紅硯滿頭霧水跟着納蘭述進了茶棚,納蘭述進門就找了個角落喝茶,一開口就道:“茶,倒茶,倒好茶。”

  “極品雲霧毛尖一兩銀子一壺,翠山銀芽五錢,普通白茶三錢,高末兒一錢,謝客官賞!”

  “極品雲霧……”納蘭述說到一半,捏捏癟哈哈的錢袋,立刻轉了個彎,“……等下再點。”

  “公子……”紅硯怯生生道,“奴婢有二兩銀子的私房錢……”

  “我怎麼能拿你的私房錢去喝好茶?”納蘭述一笑,“沒事,等下必定喝得着。”

  滿茶棚的人正在議論那女大夫,說着她規矩大人卻善心,說她經常有稀奇古怪的詞兒冒出來,納蘭述聽着心裡一動,然而随即又聽見說,“……常言道貌醜者心善,真是一點也不錯。”

  納蘭述眼底湧出失望之色,擡起的屁股又落了下去――周桃就算不是絕色,也該算個小美人,和醜字一點關系都沒有。

  再說她該在沈夢沉手裡,他就是因為聽說沈夢沉一路訪友回燕京,才沒有快速地趕到燕京去,伴在沈夢沉身邊,她怎麼可能在這裡開醫館?

  “各位。”他站起身,擠坐在那群衣履講究的求醫者身邊,笑道,“都是去求醫的嗎?”

  衆人擡頭,被他容光震得靜默一刻,随即紛紛道:“自然。”

  “我也打算去求醫,隻是囊中羞澀……”

  “我代你交我代你交!”立刻一堆人抓住了他袖子。

  “老爺們真是善心。”納蘭述左顧右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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