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人命無貴賤
雲微瀾揉了揉發麻的手掌,随手抄起旁邊一塊闆子,在那兔崽子的屁股上又來了十來下,直打得他嗷嗷直叫喚,在楊新急得汗珠子直冒的時候,才停了手。
“人命無貴賤,隻有狗眼看人低。
看在小白菜沒什麼事的份上,今天老子不跟你計較,但以後,”她冷哼一聲,扔了闆子轉身離開,“以後再有這種事,老子可沒這麼好說話。
”
圍觀的百姓見她要走,連忙讓出一條道來,再望着兔崽子撅着屁股連腰都直不起來的樣子,更是憋不住地笑出聲。
兔崽子趴在那兒死盯着雲微瀾漸漸遠去,眼神忽然惡狠狠地一掃,掃得那些圍觀者皆心頭一跳,瞬間作了個鳥獸散。
那魚攤的小販見他在那兒不動,也隻得遠遠地站着,不敢靠近。
許久,大街上跑來兩個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厮,看到立在街心的馬車不由一驚,停下來顧不得喘氣就放聲高喊:“公子,公子,你在哪兒?
”
這車子是怎麼回事,後面都爛了,還有公子人呢?
一想到公子若是出了事,他倆的小命也保不住,那喊聲裡便帶了哭腔。
“号什麼喪呢?
”街邊,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罵道,“瞎了你們的狗眼,公子我這麼大個人在這兒,你們都看不見!
”
倆小厮定睛一看,頓時一喜,待跑過去看到他們家公子那副凄慘模樣,又是一吓。
“公子,您這是……”
兔崽子紅着雙兔兒眼,狠狠地朝他們吐了一口,“沒看見公子我都起不來了嗎?
還不先回府!
沒用的東西,讓你們跟着也不知道跑哪兒撒野去了,這會子才來,看我回去不扒了你們的皮。
”
兩名小厮誰也不敢回嘴,手忙腳亂地将他擡起來,送進破了一邊的馬車。
“輕點輕點,不知道公子我屁股疼着的嗎?
”
“哎喲喲,該死的奴才,屁股都腫了還怎麼坐,趴着放……”
呼疼的喊叫與斥罵聲不絕口,倆小厮滿頭大汗地将他放置妥當,才匆忙驅動馬車離去。
大街上笑聲一片。
街邊一條不起眼的小巷裡,一名身着黑色錦袍的男子駐馬靜立,金冠束發,眉目剛冷,周身氣勢逼人,散發着一種讓人無法親近的冷峻之色。
他靜靜地注視着不遠處的這一幕,随即,擡了擡手。
“殿下。
”身後一句黑衣侍衛立即打馬上前。
“可有看出什麼?
”
侍衛望着雲微瀾離去的背影凝神想了片刻,禀道:“從此人的衣物上來看,似乎是哪個府裡的侍衛,隻是,京中無人不識郁相家的公子,若是一名小小侍衛,便是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當街痛打……依屬下看,要麼此人并不識得郁公子,要麼就是膽大包天,不要命。
”
男子道:“你說的沒錯,那人身上所穿的确是侍衛服飾,隻是你卻沒看到那衣角裡側所紋的黑底金色虎頭。
”
“黑底金色虎頭?
”侍衛一聲低呼,“那不是安平王府的侍衛特有的标記?
”
“算你還有點記性。
”男子淡淡道,“去查查那人的底細,本太子倒不知道,不過是離開京都幾日,安平王府居然多了這麼一個膽大包天的人物。
”
男子抿起薄唇,眸子裡透出清冷之色,正是大魏的太子慕容顯。
“是。
”侍衛立即朝後面的人低聲吩咐了一句,那人即刻離去。
回身時,見慕容顯仍然沒有馭馬前行,便低聲請示,“殿下可還要去安平王府?
”
“回宮。
”慕容顯扯起馬缰,調轉馬頭,“既然安平王府的侍衛能有這份力氣敢揍郁家的寶貝,可見安平王好得很,更何況沿途的痕迹都已被抹了個幹淨,便是去了也看不出什麼,沒必要再白費功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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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微瀾并沒有回破廟,而是問了楊新身上有沒有帶銀子,然後直接找了家醫館去處理了傷口。
“嘶——”藥粉撒在傷口上,她也不忍着,呲着牙抽了口涼氣,真他娘的疼。
這一疼,她又覺得在那小兔崽子屁股上抽的那些個巴掌還是輕了。
“這些天别碰水,小心化膿。
”大夫小心地替她纏着布帶,又看了眼她的臉,“這傷口不淺,若不仔細些,恐怕會留疤,那就可惜了。
”
雲微瀾聽着這話,有些好笑地看了那大夫一眼,留疤就留疤,有什麼可惜的。
那大夫被她這一瞧,也覺得自己說這話實在多餘,人家自個兒都不上心,他瞎操的什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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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新在旁邊一直默默地看着,看了她的額頭,又去看她的手和膝蓋。
夏衣單薄,雖然穿着兩層,但都是輕薄的料子,經不得磨,如今手肘與膝蓋的部位都破了洞,露出刮傷磨破的皮膚,還在往外絲絲地滲皿。
“大夫,麻煩你給我點藥,這些地方我自己來就成。
”等大夫處理好了額頭的傷口,雲微瀾開了口,再一回頭,看到楊新的目光,不由一笑,“怎麼,心疼啊?
沒事兒,不過是破了點皮,過兩天就好了。
”
楊新“嗯”了一聲,沒說話。
“你這什麼表情,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雲微瀾撕開衣袖與膝蓋部位的衣物,露出傷口,自己拿藥塗着,“比這嚴重的傷哥哥我也受過,要你這樣,我還不得天天哭死。
”
楊新咧了咧嘴,想笑,沒笑出來。
雲微瀾也不說話,專心塗好她的藥,等付了銀子,從醫館出來之後,她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回頭跟你阿奶說一聲,我很好,讓她别擔心。
”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楊新驚訝地問。
“不了。
”她擡腿走下台階。
“可是,”楊新急了,緊跟着她問,“你要去哪兒?
小白菜他們都等着見你呢……還有,剛才你打的那個人,你知道他是誰嗎?
”
雲微瀾擺手。
她不知道那個小兔崽子是誰,但可以肯定,他定然是京中哪個達官顯貴的子弟,雖說做錯了事情就得接受懲罰,不存在身份高低,但這件事,她不想把别人牽扯進來。
“你不知道,就更不能亂走了。
”楊新攔住她,話說得斬釘截鐵,“瀾大哥,你不是本地人吧?
要是本地人,沒有人不認識那個小霸王的。
你不知道,他爹是咱大魏的相國,對這個兒子寵得跟什麼似的,他天天在京都橫着走,也沒人敢對他怎樣,你今天打了他一頓,他肯定恨死你了,還不知道會怎麼對付你呢。
”
相國的兒子?
雲微瀾一挑眉,一國之相居然這麼放縱自己的兒子,可見這相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雲微瀾擡頭看了看天色,道:“你先回吧,我還有點事,晚上再去看你們。
”――
晌午,正是吃了午飯人犯困的時候,換了身衣服的雲微瀾叼着根青草,蹲在郁相府的後門無聊地等待着時機。
正前門守門的人多,查問又嚴,不好進,後門沒幾個人把守,進出的人與車馬又多,比較好打主意。
雖說她對于揍了那小鮮肉屁屁的事并不放在心上,但考慮到那會兒楊新跑過來拉着她離開被不少人看到,她還是得謹慎一點,摸進來看看情況。
隻是這一等,等得她差點睡過去,這個時辰不早不晚,該采買的,該送貨的早上都已進出過,而晚飯的時辰還早得很,此時後門緊閉着,連個出來進去的人都沒有,整個相府安靜得連聲鳥叫都聽不見。
等了半個多時辰,她站起來,不等了。
走入無人的巷道,她從懷裡掏出一根繩索,繩索的一頭系着一塊不大的石頭,她放在手裡掂了掂,擡頭凝視着高牆内顯露出來的樹梢,突然用力一抛。
憑着多年練出的眼力,石頭精準地穿過樹梢空隙,在樹枝上悠悠一蕩,劃了個圓弧,穩穩地繞住了枝桠。
繩索迅速往上滑出又定住,正好留了一小截在雲微瀾手裡,她緊了緊繩索,蓦地一腳蹬在牆上,如以往無數次的攀爬一般,輕靈迅捷地爬上了相府的牆頭。
後門所在的位置一般都偏,眼前所及的地方也是個人迹少至的院子,她凝目迅速一掃,确定沒有暗衛之類的存在,又大緻辨别了方向,記下整座相府的格局,這才收了繩索躍下地面。
才一落地,心頭忽然升起一種莫名的感覺,說不上是什麼,似乎眼前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讓她心生一種親近之感,可明明,這裡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相府極大,這個并不是相府的後院,頂多是後院的一個偏僻角落,隻有一排簡陋的房屋,門前落了土,院子裡擺放着許多花盆,有不少已經枯萎,看得出這裡已許久無人打理。
她有片刻的恍惚,眸光從這小院裡滑過,直到一陣風吹過,蕩得門上那蛛絲搖搖欲墜,她才回過神來。
甩了甩頭,她沒有再看,沿着不起眼的路徑往内院走。
一定是今兒醒得太早,睡眠不足産生的錯覺。
走了許久,才隐約聽到咋咋呼呼的喊叫聲傳來,穿堂過戶的丫環婆婦也多了起來,不時打起簾子出入。
雲微瀾慢慢靠了過去,叫聲越發清晰,嬌嫩嫩地還帶着一點沙啞,很是耳熟。
分明是那小兔崽子嘛。
她繞到屋後,掩身在幾棵開得花團錦簇的紫薇後面,雕工精細的軒窗敞開着,紗簾半掩,裡面的情景能看個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