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這天傍晚,大将府的晚膳比平時稍早了一點。
原本莫可心母女倆來到大将府,莫裴媛打算一家人在一起吃一頓便飯的。奈何莫可心的母親因着身體不好,下午坐車來後就嚴重暈車,莫家的家庭醫生給她開了藥,正在休息,沒有辦法出席。弗裡斯曼大将也在外面有局,回不來。再加上莫裴媛下午突然接到一個通知,要趕回莫氏總部去處理一些事情,晚飯的事情就此作罷,廚房做好晚飯後,送給各房各院單獨吃飯。
小蘭妮卻是個坐不住的,聽說表姐來了,三下五除二就吃了晚飯,然後忙不疊地出了玉蟾院,向莫可心暫居的東廂紫竹院而去。
已經是深秋十一月了,原本氣候就十分寒冷的聯邦,到了傍晚,氣溫驟降到了兩三度。小蘭妮穿着漂亮的棉襖和小皮靴,蹦蹦跳跳地穿行在大将府複雜的回廊之中,手中抱着剛買的新玩具,吐着白息,精緻的小臉上滿是興奮。
新玩具是一種棋子遊戲,有點像是國際象棋,但又不完全相同。總之十分鍛煉智力和思維能力,蘭妮玩這個可拿手了,府裡的下人們沒一個能下得過她,除了讨厭的哥哥。
表姐肯定也赢不了她。等她輸了,作為賭注,要把她身上所有的煎糖糕都要來。表姐總是随身帶着這種好吃的小玩意兒,雖然并非不分給她吃,但每次也就一兩個,然後就要搬出:“吃多了會長蛀牙的。”等諸如此類的道理,讓蘭妮意猶未盡。
真是的,明明自己也偷偷吃,小氣。
剛跑到西北方的走廊,回廊拐彎,迎面來了一個人,小蘭妮沒刹住車,一頭撞了上去,她人小,立刻就被撞得向後倒去,摔在了地上,手中新玩具的棋子撒了一地。
“大小姐!哎呀,我的小祖宗,都是我不好,您沒摔着吧。”
迎面而來的人是個老婦人,蘭妮從前見過她幾次,知道她姓何,在莫家已經服侍了三十多年了,府裡人都喊她何媽媽。此刻何媽媽正滿臉緊張地過來扶蘭妮。蘭妮早慧又早熟,家教又十分嚴厲,因此雖然莫名其妙摔了個大跟頭,卻根本不哭鬧也不胡亂怪罪下人,從地上爬起來,自己拍了拍衣服,然後心平氣和地說道:
“沒關系的何媽媽,是我跑得快了。”說着便自己蹲下撿起了棋子。
何媽媽也撐着老邁的身子,蹲下身幫蘭妮撿棋子。
“大小姐這是去找表小姐玩?”何媽媽幫蘭妮把所有的棋子重新裝回了棋盒之後,問道。
“嗯。”蘭妮點頭,随即順口問道,“何媽媽這是去做什麼?”
“我也正要去東廂,表夫人晚上睡不好,夫人讓我去照顧着。”
“哦。”蘭妮小大人般點了點頭。
“我與大小姐一道過去吧。”何媽媽提議。
蘭妮沒有拒絕。
一老一少,在回廊中放緩了速度行走。蘭妮心中其實一直在催促,何媽媽走得太慢了,但她又不好去催老人家,隻得走兩步,回頭看看何媽媽,等她跟上了,她再向前走。
不多時,正巧路過了那口井所在的花園。那個時候,那口井之上還沒有假山,園内簡單種植了一些花草,中央就是那口被鐵木井蓋封住的老井,老井周圍拉着圍擋,不讓人靠近。
蘭妮當時就看到,那沉重厚實的鐵木井蓋似乎位置有些不大對勁,并不是完全罩着井口,仿佛被移開了幾十公分。蘭妮停下腳步愣在原地,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眼花了,府裡根本沒有人會去動那口井,因為那是犯老祖宗忌諱的,會被重罰。
這時候,何媽媽已經跟了上來,問道:
“大小姐?怎麼不走了?”
“何媽媽,你看那口井...”蘭妮指着那口井道,“井蓋是不是打開了?”
“哎呦小祖宗,您可千萬别亂說,誰會去打開那井蓋?”何媽媽似是被吓到了,匆匆瞥了一眼那口井,随即拉着蘭妮就走。
“可是...”蘭妮的好奇心被完全勾了起來,追問道,“我明明看到了那井蓋被人移開了。”
“不會的不會的,是大小姐您看錯了。”何媽媽連聲道,手上拉着蘭妮的力道仿佛更大了。
“何媽媽!”蘭妮大小姐脾氣終于上來了,頓住腳步,扯着何媽媽,蹙着小眉頭道,“您根本就沒去看,憑什麼說是我看錯了?”
“大小姐啊,您可千萬别再說這樣的話,真的很忌諱啊。您乖乖跟何媽媽走,我給您說說那口井的故事,您就知道老太婆不是在糊弄您。”
蘭妮噘着嘴思量了一下,心裡雖然很是好奇,但是也被何媽媽的反應吓到了,有點害怕。要說真讓她回去再看,她倒是有點不敢了。于是便道:
“那好吧,您跟我說說。”
何媽媽便在去東廂的路上,和蘭妮簡單說了一下這口井的故事。
說是聯邦剛建成之初,各大勢力都在尋找合适的土地開辟宅院。當時的華夏三大世家的老祖宗,彼此關系都十分好,特别是莫家和姜家,早在聯邦建立之前的人類割據狀态時,彼此就是聯盟。
姜家的老祖會相術,會看風水,當時就幫莫氏在主城内看風水,一眼看中了這口井。讓莫家把這口井納在西北方,坐北朝南開府,并在井上封一塊鐵木圓井蓋,可以聚财生金,财源廣進。莫家老祖便照辦了,果真如姜家老祖所說,之後幾年莫氏集團迅速壯大,在聯邦成為了最大的财閥之一。
隻是這口福井,卻還是出了事。盡管莫氏老祖千叮咛萬囑咐,不許任何人動那口井,依舊有疏漏的時候。莫氏老祖10歲的小孫子,也就是蘭妮的小舅爺爺,偷偷跑到井邊玩,出于好奇,居然把沉重的井蓋推了開來,沿着井口跳着玩,結果失足落入井中,就這樣摔死了。
雖然發現得很快,但救上來時已經不行了。
莫氏老祖非常傷心,一度曾想把這口井封上。但是最後不知出于什麼考慮,還是沒能實行,這口井依舊被留在了園子裡,四周拉起了一人高的圍擋,不讓人靠近。隻有站在高處的回廊上,才能隐約看清井口的狀況。
詭異的事就在之後發生了,有好幾個仆人路過走廊時看到,鐵木井蓋被移開了,可是拆了圍擋,走進去看,卻發現根本沒被移開,好好地蓋在上面。一次還能說是錯覺,可是兩次三次,不同的人犯相同的錯誤,這可就很是恐怖了。有傳言,是摔死了的小舅爺爺的鬼魂不甘寂寞,一直在作怪。
而且,那幾年莫氏的情況也陷入了瓶頸,似乎聚财井受到了玷污,再也不能如從前一般了。
何媽媽說完後臉色發青,蘭妮卻興緻勃勃地問:
“那井裡真的有寶藏嗎?”
“不是的大小姐,是聚财,不是說井裡有寶藏。”
“是嗎?”蘭妮覺得有些費解,即便她很聰明,但是這些什麼相術、風水、聚财之類的東西,對尚未滿7歲的她來說還是陌生了點。
“不過...”何媽媽話鋒一轉道,“我聽說當時下井打撈小少爺的老吳,好像在下面摸到了什麼寶貝,之後換了一大筆錢。不過,八成是胡說的吧。唉,這些人啊,就是嘴碎,喜歡亂傳謠言。”
蘭妮當時雙眼就瞪大了,井底下居然真的有寶貝!她的零花錢被管得好嚴,還有好多想要的東西都買不了,如果她能下井摸到寶貝,不就能去換錢了嗎?
7歲的小蘭妮根本就沒有在意何媽媽所說的鬼故事的傳言,她老早就堅信這世上根本沒有鬼神,這還是父親親口跟她說的。這些下人之間流傳的無知謠言,她完全不當真。而且她已經聽出了這個故事的破綻所在,10歲的小孩子,如何自己推開那麼沉重的鐵木蓋子?聽哥哥說,那蓋子少說也有将近兩百斤,10歲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推得動。
不過當時的小蘭妮還很單純,沒有去細想,如果那蓋子孩子推不動,那蓋子到底是誰推開的?小舅爺爺又為什麼會掉進去呢?
總而言之,何媽媽的一番話讓蘭妮動了心。
之後她找到表姐莫可心,也不下棋玩了,兩人洗漱過後窩到床上說悄悄話,蘭妮繪聲繪色地把那口井的事和表姐又說了一遍,并鼓動莫可心道:
“可心姐,咱們下到井裡面去摸寶藏吧,摸出來後去換錢。”
“可是我不缺什麼啊...”莫可心似乎不是很感興趣,無奈地看着興奮的表妹。
“你媽媽身體不好,你有了錢,就能買好多好東西給你媽媽,大人的東西不都很貴嗎?”7歲的蘭妮分析得頭頭是道。
8歲的莫可心眼睛亮了,媽媽一直很不舒服,或許有了錢,她能買到更厲害的藥劑什麼的,媽媽吃了後,就不會不舒服了。
那個年紀的孩子對金錢沒什麼概念,她們甚至不大清楚自家的經濟狀況,莫家都買不起的藥,這世上根本不存在。
“可是可是...會不會很危險啊...”莫可心穿着雪白的睡裙,抱着枕頭,大眼睛撲閃着,裡面滿是擔心。
“沒關系!”蘭妮從床上站起來,穿着粉粉的睡衣披頭散發,一拍兇脯,自信滿滿道,“咱們做足了準備再去,比如用繩子一點一點爬下去,絕對不會有事的。”
莫可心耳朵根子軟,就這樣被蘭妮綁上了戰車。蘭妮這個鬼靈精,還真的是準備充足。她知道要下井,就需要很長很結實的繩子,要推開那麼重的鐵木蓋子,就需要很長的撬棍。另外還需要挖寶藏用的鏟子鑿子什麼的。還需要裝寶物用的大袋子。這些工具,可以偷偷溜到府裡的倉庫中去找。
蘭妮和莫可心鬼鬼祟祟,花費了一個白天的時間,總算把工具找齊了。也沒人會在意兩個小家夥在做什麼,權當兩位小姐在玩什麼新發明的遊戲。蘭妮小姐古靈精怪,她發明的遊戲一天一個樣,下人們都習慣了。
隻是她們沒發現,其實她們的行蹤早就被一個人盯上了。
那天,姜牧黎跟随母親姜思妍前往大将府藏書閣借書看。看書看得有些疲累,姜思妍便讓女兒出去溜達溜達,散散心。孩子,定力總是比不了大人,即便姜牧黎從三歲就開始習武,也是改不了好動的天性。
姜牧黎先是去上了個廁所,然後出了藏書閣,在藏書閣外的檐廊下,她忽的想起前段時間母親教給她的新拳法裡,有個動作她一直練不好。從小就是武癡的她,立刻便動手練習起來,權當活動身體了。結果還沒練上一會兒,她就看到遠處的回廊中,蘭妮和莫可心抱着包裹一溜煙地跑過。
她大感疑惑,這兩個人在做什麼?還有,蘭妮最近也沒有來找她玩,她正思索怎麼回事呢。而且這兩人感覺好像有些鬼鬼祟祟的。于是心中一動,她就悄悄跟了上去。
半路上,莫可心抱着的袋子居然破了,裡面掉出來一根鐵鑿子。視力極好的姜牧黎大老遠就看到了,頓時更加好奇了,她們弄個鐵鑿子做什麼?她再沉穩也是孩子心性,頓時覺得很有趣。之後,她一直跟到兩個女孩躲進了玉蟾院,才沒能跟下去。
她回了藏書閣去找母親,結果挨了母親一頓罵,說她跑得沒人影,實在沒有定性,要罰。不讓她吃晚飯,在屋外罰站。這倒正中她下懷,站了沒幾分鐘,就沒人影了。她溜去玉蟾院埋伏了。敏捷地翻進院内,偷偷躲到蘭妮主屋的窗外偷聽,還真讓她聽到兩個女孩偷偷商量的聲音。說是定個鬧鐘,睡到晚上12點起床,在偷偷去井邊。
井邊?牧黎腦中立刻浮現了那口老井,她知道在哪裡。
12點鐘嗎?姜牧黎黑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偷偷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