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盛夏的季節潮濕多雨,章钺和向訓、慕容延钊率兵一萬六千,進駐漢中盆地北面的入口處已半個多月,營地紮在褒水西岸的牛頭山以東,距南面的褒城縣五裡。
這兒位置還算不錯,中間是十幾裡寬的河谷灘地,兩邊是山嶺,不用擔心被蜀軍偷襲,而縣堵住了從西縣百牢關過來的谷口。
但若走出這片河谷地,南下褒城,則地勢開闊,就要留兵駐守這處谷地,而李廷珪也不會坐視,那将面對三萬以上的兵力。
何況褒城作為漢中盆地北面的重要門戶,城池堅固高大不說,韓保正率兵一萬親自駐守在這裡,城東、西高地各有一座堡寨,駐兵兩千,呈犄角之勢,所以南下會很不利,除非韓保正有意獨自出城野戰。
每隔幾天就是一場雨,天氣不好,興州、源州也都沒消息,戰局陷入僵持,章钺很煩惱,能做的就是伐木打造器械,并廣派斥候哨探,偵察蜀軍的兵力強弱,意圖尋找防禦漏洞打破僵局。
既然褒城不好打,章钺當然不想硬碰,他兵力略少傷不起。
通過長時間對李廷珪部的偵察,章钺終于可以确定,王景沒敗走,李廷珪不會到南鄭與韓保正會師。
于是,章钺決定改策略,很快就盯上了褒城以東七十裡的城固縣,拿下這裡就可以堵住源州龐福誠的援兵,也可以先攻取源州,那麼迂回空間就大了。
兵馬未動,哨探先行,楊玄禮和宋淩光帶着兩百斥候翻山越嶺走了四天,終于找出了一條山間獵人才走的小路,趕到了城固縣以北二十裡的通關山,有杜悉密帶着兩隻雕同行,偵察敵情要容易得多。
但雕畢竟不會說話,它隻能在高空通過鷹舞向地面傳遞信息,或者在高空示警等,詳盡細緻的東西,還是需要人力。
這天下午,符昭吉、二弟章铖等斥候藏在山裡,宋淩光和杜悉密領十人下山,扮作樵夫挑着柴禾擔子慢悠悠地到了城固縣城外裡許,幾人放下柴禾擔子,随意地坐在地上休息,小聲地交談着看到的情況。
縣城坐落在清水河與漢水交彙處西面,自然形成兩面環河,并建有護城河,城牆高約兩丈,開有四門,但現在戒備森嚴,蜀軍士兵嚴密把守城門,隻看到有進城的人,沒見有出來的。
“看!
玄心在跳八字舞,那是什麼意思?
”宋淩光以手肘撐地半躺着身子,仰頭望着天空。
“那八字舞轉的圈兒很小,意思是有大群的敵軍在城内來回運動,應該是訓練吧!
”杜悉密猜測着說,人與動物交流,更多的時候很需要腦補,當然他是通過馴養,對玄心進行過一定的訓練了。
“這信息太模糊,我們必須要打聽出守軍有多少人,守将是誰?
能不能勸降?
若攻城的話,又該怎麼打?
看來還是進城看看比較穩妥。
”宋淩光說。
“可我們說話口音不一樣,很容易暴露的,城門那一關就不好過,玄靈可以留在外面,但怎麼帶着玄靈進去?
晚上你在哪兒栖身躲藏?
”杜悉密有些擔地問。
“玄靈藏在柴垛裡就可以了,我們進城找家客棧,給幾塊金餅他,不行就再許個小吏的職務,還怕他出賣我們。
”宋淩光沒好氣地說。
“你是蕃人太顯眼了,你留在外面等着,記得走遠點。
”宋淩光叮囑了一聲,又對一名士兵說:“你個頭也小,像蜀中人,跟我一起走。
”
杜悉密點點頭,帶着兩人起身挑着柴禾擔子走了。
宋淩光也招呼一名斥候,兩人挑着柴禾向城門走去。
“站住!
你們從哪兒來的?
”守門軍官一口蜀人話音,厲聲喝問道。
宋淩光低着頭,怯懦讨好地憨笑着,模仿這段時間學到的蜀地口音道:“從北面城關鎮子來……”
“人家是上午來賣柴,你為何下午跑來?
”軍官又喝問,并圍着兩人打轉仔細觀察,見柴禾居然都新鮮的,砍斷的切合很亂,并不整齊,頓時心中疑惑。
“小人上午采樵,下午來賣,急着用錢!
”宋淩光隻能簡單說,句子拉長了他就要漏餡了。
“現在周軍打過來了,你進去了就不能出城,改天再來!
”軍官試探道。
“小人進城賣了柴禾還賭債,遲點出城也不打緊。
”宋淩光痞賴地笑着說。
“你娘的賭鬼!
賣了柴來賭,滾!
”軍官恍然,照着宋淩光後臂就是一腳,踢得宋淩光大步向城内沖去。
身後的士兵一見,也快步跟着跑進城了。
杜悉密在城外遠遠地看着,見兩人真進城了,有些提心吊膽地遠遠走開,向來路返回,他得找個沒人的地方躲着,方便把玄心召下來,并等待玄靈帶回信。
宋淩光進城走了一段路,找個小巷扔下柴禾,脫下粗布衣,換上青布長袍。
另一名士兵倒不用,直接扮作随從,他從柴垛裡取鷹籠子,外面是黑布蒙着的不怕被人看到,找路人一打聽。
城内有家漢水客棧,東主是王縣令的内侄。
縣令的親戚啊,宋淩光怕暴露,便決定另找一家,結果這幾天進城的人太多,都出不了城,小客棧人滿為患,轉了半天隻好到漢水客棧住下。
之後兩天,宋淩光每天出門到城内軍營和城牆附近轉悠,但不敢走近,隻觀察出大概有兩千兵力,其餘一無所獲。
但進來了出不去,外面又不能久等,這天晚上便在客房内取出薄絹,寫了軍報用竹筒密封,把玄靈從籠子裡放出來喂食,然後把軍報綁在玄靈的腿腳上,趁夜裡無人留意,将玄靈從窗口了出去。
“有護城河一天都難打下來,還得另想辦法啊!
”宋淩光有些發愁,作為斥候南下以來,他還沒收獲過真正有用的情報,師父宣崇文肯定會失望,至于自家将軍,那更失望了。
“要不找客棧東主試試?
若能說動縣令接應我們大軍進城,不就是大功嘛?
”随從斥候小兵說。
“你娘的不要命了?
你以為我沒想到?
”宋淩光沒好氣地說,從路人口中打聽到客棧東主是縣令内侄時,他心中就冒出了這個想法,但真要這樣做是有風險的。
“那怎麼辦?
信發出去了,大軍過三天就會到,咱們進城也沒什麼用啊!
”小兵無奈地說。
宋淩光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着,猶豫了好半天終于狠狠一拍桌案道:“娘的!
試試看!
不行就咱們一起當俘虜,到時被刑訊逼供打個半死,有你受的!
”
“啊?
那不能呐!
拼了這條命也不能當俘虜!
”小兵想到刑具就害怕了,臉上露出後悔的神色。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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