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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霸圖 第0602章 君子之德

朕的霸圖 醉尋芳 3346 2024-03-13 16:33

  高保融此來關中,雖然帶上了整個家族成員及一些财物,但并不完全是以戰俘的形式被周行逢等人押送,他是帶有自己的五百侍衛,并有從臣孫光憲随行。

  孫光憲,字孟文,蜀中人,生于唐昭宗天複元年,現已五十八歲,一生經曆了從晚唐到五代整個亂世,更是著名的花間派詞人。後唐天成年間,孟知祥率兵攻滅前蜀,孫光憲避戰亂流落到江陵,結識了南平幕府謀主梁震,被舉薦給武信王高季興為掌書記,自此一直在幕府中,侍奉南平三代君主。

  其實“南平”這個王号是後唐莊宗同光二年冊封,高季興也從未稱帝,雖有王爵,其實隻是一節鎮,從未開王府官員建制。這主要是得益于謀主梁震的勸谏。梁震是唐末進士,雖被高季興強留也不肯任職,隻以賓客的身份為高氏出謀劃策,而他的策略也隻有一條:保境安民,善事朝庭。

  可以說,這一條是荊南的上策。因為唐末後梁時,前一任荊南節度使成納聯合朗州武平、潭州武安兩鎮救援杜洪,結果大軍傾巢而出,反被武平、武安兩鎮偷襲後方江陵,從而兵敗身死。因此,高氏三代據有荊南以來,始終奉行着這一策略,得以于亂世立足。

  而今被大周逼降,高保融雖然反應遲鈍,但内心也還是很忐忑,本以為會去東京,結果居然被送來關中,一路是提心吊膽,召孫光憲惡補了章钺的許多生平事迹,但現在到地方居然受到禮遇,便派高保勖試探一下,得了回報終于放心了一些,可也不敢托大,便支撐着病體勉強下車,由孫光憲、高保勖兩人一左一右攙扶着上前拜見。

  論身份,高保融與章钺都是郡王的爵位,由大周冊封的散官和實職也隻是荊南節度使、檢校太師、守中書令、加守太保。但章钺可是守司徒、檢校太師、同平章事、右監門衛上将軍、兼樞密副使、權永興軍府事、西北沿邊都部署、賜持節钺,實掌有整個關西之地,這身份地位是高下立判。

  高保融病體虛胖,走路腳步輕飄飄乏力,擡頭老遠見三位衣着紫袍玉帶,卻一下巴大胡子的武臣們,簇擁着一名身着紫绛紗袍郡王禮服,寬額濃眉方臉,身姿筆挺的年輕人正在路邊叙話,便上前站穩了,掙脫随從兩人的手,兩手抱拳躬身拜道:“荊南高德長……谒見隴西王殿下!”

  章钺一聽,轉頭打量着高保融三人,連忙拱手還禮道:“南平王一路辛苦,聽說貴體欠安,且随某到驿堂休息,稍後進城再請郎中醫治如何?”

  按說郡王也是可以自稱為“孤”的,但這年頭郡王早已不值錢,天下各國都能拉出一大票來,時人更多是自稱表字,或者稱最尊榮的散官。但稱呼别人,地位也比自己高的,則按最高散官或爵位敬稱。

  “多謝隴西王厚意,某還支撐得住!”高保融也擡頭打量着章钺,來關中的路上才聽說了章钺離開東京前的一些事,以及趙匡胤兵變叛逃的消息,心中暗暗後悔,可當時周軍來的也太突然,荊南一點防備都沒有。

  章钺嘴角含笑看去,高保融不過三四十歲年紀,面相卻是有些老态,說話喘着粗氣,嗓音也沙沙的,可能是生病的原因,便點了點頭道:“南平王遠來是客,請!”

  “隴西王威震西陲,功在社稷,高某外藩小臣,當附尾冀!”高保融謙讓道。

  章钺最煩官場上這種謙禮,有時碰到不知變通的官員,這種事上就要拉拉扯扯的謙很久,當即笑着側身虛引,先大步而行。孫光憲和高保勖正要扶着高保融跟上,史彥超在旁哼了一聲,緊跟着章钺的腳步而去,惹得李萬全和楊重勳一陣尴尬,連連向高保融拱手以示謙意,隻得也跟上。

  高保融三人被晾在一邊有些傻眼,孫光憲捋須微笑道:“這位隴西王年輕而位尊,卻能不驕不燥,倒也難得!那些個武夫帥臣桀骜不馴,目光淺短,如何能治理地方,難怪隴西王要撤藩,如今倒正合時宜!”

  “吾等本該去東京獻上荊南三州戶籍圖冊,可被送來關中,名不正言不順,當如何自處?”高保融有些不安地問。

  孫光憲勸慰道:“既來之則安之,隴西王剛得荊南又攻巴蜀,進取關中盡收節鎮,真是連消帶打,如此高明策略必有得力謀士輔佐,當知厚待我王對其大業深有助益,此行大吉無咎!”

  高保融沉思片刻,跟着一路進了驿站大堂,由章钺指引安排在左側上道落座,而章钺自在右上首對面坐下,并沒坐正中主位,一絲一毫的細節都體現出尊重,倒讓高保融心中大為感動。

  “南平王請用茶!”章钺右手平伸上揚示意,自端起茶盞小抿了一口放下,又道:“南平王一路行來,聽說過東京發生的事了嗎?不知如何看待呢?”

  “這……”高保融一怔,楞了楞神回道:“自然是聽說過,趙元朗得先帝寵信恩重,卻行悖逆之舉,必為世人所唾棄!”

  章钺輕笑一聲,又道:“呵呵……不瞞諸位,章某離京也用了些非常手段,按說也非人臣所為,那麼,南平王對《關西撤藩令》又如何看待?”

  高保融一聽,頓時張口結舌,差點以為自己聽錯,嘴唇哆嗦着不知該說什麼好。居然有人直言不諱地說自己非人臣,既非人臣,那不是叛逆麼?《關西撤藩令》既無皇帝诏書自然是不合法度,冒然攻戰荊南更是如此,明面上說來,可也隻能算是逾制行事,還稱不上叛逆行為。

  孫光憲見自家主公答不上來,為免其難堪,連忙出列躬身為禮道:“荊南節度副使、試禦史中丞孫孟文拜見隴西王,請容小臣代我家殿下回話!”

  “南平王雖未正式納土,可幕府似乎已經解散了吧?”章钺面露恬淡微笑,一副從容淡定的上位者之态,悠然出聲提醒了一句,卻又道:“不過南平王既抱病,孟文先生當然可以代其回話,章某也很想聽聽你的高見!”

  孫光憲一陣愕然,想想似乎也是,苦笑着理了理思路回道:“隴西王坦率直言,雖于朝庭有所不敬,可天下自中唐安史之亂以來,節鎮屢屢叛亂,鎮将擁下挾上,無視綱紀法度,世人深為苦之。東京朝庭連年征戰,複淮南、克幽州,功勳前所未有,可自先帝一去也就止步于此。

  隴西王應時離京,不恃強欺淩孤兒寡母,做朝庭所不能做之事,行為雖有不恭,卻是君子之德,合乎時下士民心意,天下人有目共睹,隻要堅持,必有所成就!”

  “哈哈……孟文先生辯才無閡啊!”章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撫着額頭苦笑道:“不過……那孤兒寡母确實令人心生同情,有些事若做了,那就要一直做下去,章某自認不是狠毒之輩,但願是車到山前必有路吧……”

  “這是必然,就看隴西王伐蜀是否順利了!”孫光憲才思敏捷,自然看透了這些事情背後的玄機。

  章钺笑而不語,下首史彥超、李萬全、楊重勳三人面面相觑,他們還不算是自己人,可也不是敵對,突然一下就明白了這些話的含義,臉色都變得有點怪怪的。

  孫光憲拱拱手,轉回高保融身側坐下,主從兩人小聲嘀咕着什麼。這段對話之後,雙方将來的關系漸漸浮出水面,身份地位也就定義為主從了。

  那麼作為将來的上位者,章钺必須要有所許諾,否則,搶了人家地盤,憑什麼還讓人家獻上忠誠。想要馬兒跑,你得先喂草!可這是有講究的,越是英明的上位者,越不輕易明确許諾。

  “南平王獻土歸朝,深明大義,值此亂世實為表率。可先至永興軍府安居,日常花用斷不至短缺!”章钺笑着開口,看似什麼好處都沒給,但表明你這是政治正确。

  那至少就透露出,安全有保障,或者……子孫富貴也有保障,這對高保融來說,不虧什麼。

  小半個時辰後,主客雙方出驿站一同啟程,談笑風生地率領着車馬隊進了城南永甯門,一路到城西永安街前,果然有一座挂着南平王府牌匾的大宅。

  高保融深感厚待,安排家眷随從留下,當即與孫光憲、高保勖随章钺到府衙大堂,正式獻冊納土,這個禮儀之後,荊南名正言順地歸屬章钺了。

  與高保融洽談了一會兒,章钺讓溫元恺代為相送回府。恰好柳光業來報,封乾厚護送着家眷及朝庭使者過臨潼了。

  章钺大喜,派親兵去後宅通知一聲,讓卞钰準備一下。自率柳光業等三百騎快馬出城,剛到城東北灞橋,對面車馬隊也就到了。

  封乾厚還是那麼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看見章钺到來也隻是遠遠拱手,繼續陪着身旁的扈載等人騎馬緩行着過灞橋,在官道旁下馬也沒過來。

  都是自己人反倒沒什麼話說,章钺也就不理他了,等後面幾輛馬車過來,孩子們已經在馬車窗口歡快地揮手叫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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