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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5章 猶疑難決

朕的霸圖 醉尋芳 3422 2024-01-31 01:13

  灰暗的天空烏雲翻滾,雷聲轟鳴,傾盆大雨滂沱而下。雨幕中的金祥殿東偏殿外,屋頂雨點聲一聲喧嚣,廊檐瓦當處,晶瑩剔透的水簾如瀑布一般傾瀉,濺落在漢白玉雲紋石雕護欄外的水槽中,揚起一串串水花,奔騰洶湧向台基下的排水溝,溢得廣場上滿是積水。

  符彥卿一身紫袍,頭上戴了一頂斬哀冠,倒背着雙手站在殿前望向遠方,那微眯的雙眼滿是落寞之色。年十七虛歲的太後一身素服練巾,任宮女攙扶着站在大殿門口,捂嘴小聲哽咽着。

  七歲的小皇帝宗訓也身着孝服倚在母後身旁,眼巴巴地看着廊檐下串串水珠,想要去接水玩樂,但沒有人開口,小小孩童也感覺到氣氛的異樣。内侍監令楊思誠帶着幾名内侍遠遠站在一旁,太後和官家雖年紀小,但有這位老魏王在,内侍們都不敢掉以輕心。

  偏殿内,範質、王溥、魏仁浦、韓通、袁彥五名托孤重臣都在,獨不見了王樸,幾人臉色凝重,眼觀鼻,鼻觀心,默不作聲。

  “都出來吧!這都快到晌午,不用再等了,王文伯抱病告假,章元貞幹脆在家伺候婦人了,還議什麼!”符彥卿長歎一聲,揮揮衣袖,仰頭望向陰沉的天空,眼皮跳動着,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都七天了,既不上朝也不問事,真是太不像話,他們心裡還有忠孝仁義嗎?”範質氣呼呼的跺着腳,黑着一張老臉,言語間滿是怨氣。

  “你們去王文伯家裡探病,下午再把人請過來!這位秦公竟如此威風,老夫倒要去看看!”符彥卿惱怒地一抖袍袖,從内侍手裡接過雨傘,大步走下禦階,沖進雨幕之中。

  到東華門外短短的一段路,長袍下擺已然濕透,符彥卿顧不得這些,急匆匆上馬車直到城南,很快到秦公府門外,讓車夫前面去叫門,符彥卿自行下車跟上,恰好門房開了門,見是貴客駕臨要進去通報,符彥卿一把拉住,冷哼一聲,大步就往裡闖。

  門房看了一眼外面的馬車,那旗幡雖然濕透,可還是現出了一個魏字,頓時驚得大喊:“魏王駕到!快快報與阿郎迎駕啊!”

  可惜外面風聲呼嘯,大豆一般的雨點敲打得房頂瓦片嘩嘩直響,滿院一片吵雜,根本沒人聽得到。符彥卿沉着臉,大步如飛闖進大門、二門,到了中堂上東張西望,裡面窗明幾淨,簾幔輕飄着,卻不見一個人影。

  正自發楞,一名年輕婢女出現在門口,雙手叉腰,面罩寒霜斥道:“你是誰?不請自來,這兒是你能亂闖的嗎?”

  “章元貞在哪兒,叫他出來!”符彥卿大怒,一個小婢女什麼身份,見了客人也敢斥責,真是成何體統。

  “等着!不要亂跑!”婢女楞了楞,口氣稍稍緩和,疊手蹲身行了個萬福禮,轉身飛快去了。

  此時,後宅北堂上,符金瓊正坐在屏風前做着針線活兒,不時瞟一眼章钺正和卞钰,他們在玩葉子戲,三個孩子圍在一邊叽叽喳喳地嬉鬧不休,另幾個卻是沒有過來。

  “阿郎!不好了,來了個穿紫袍的老頭直接闖進了中堂,看樣子是個貴人,可兇橫了,你還是去看看吧!”黃莺快步跑進來,脆聲叫嚷道。

  “管他呢,這幾日經常有人強自闖門,先晾一會兒再說吧!”章钺坐着動都沒動,手裡繼續發牌。說起來也是巧,自那日見魏王府車駕進京,章钺就猜到這老頭來京,多半是來調解修補各方之間的關系,便幹脆以各種借口推搪着告假不上朝。

  但沒過兩天,聽說王樸也抱病在家,不去樞密理事了,暗想他們之間可能是有什麼事情談不好。很快,有刑部尚書李濤、戶部侍郎邊光範相繼登門表達善意,主動透露了王樸為何抱病的消息。

  “哼!好興緻啊!你眼裡還有朝庭嗎?”一個身材高大的人影出現在門口,滿頭黑線冷哼道。

  “哇……好漂亮的白胡子也!”堂上章钺和符金瓊大吃一驚,正面面相觑着,薇薇和萱兒拍着小手笑嘻嘻地叫道。

  符彥卿一眼就認出了侄女,那安祥微笑的神态讓他心中一陣安慰,可見章钺居然和侍妾在旁玩葉子戲,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兩個小女孩天真無邪的歡笑,把他滿腹惱怒全堵了回去,不禁一甩袍袖轉身出去,站在廊檐下靜等。

  “未知伯父駕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符金瓊連忙起身,與章钺一起過來見禮。

  “行了行了!元貞你出來,老夫有事與你說……”看了侄女一眼,符彥卿揮了揮手,轉頭看向章钺,目光漸漸嚴厲起來。

  “說起來四伯父還是初次登門,小婿受寵若驚呐!”章钺面帶微笑,目光閃爍,心思一轉,眼前雖是妻子的四伯父,更是堂堂魏王,當朝皇帝的外公,但若是讓自己屈從于别人的話,那就不用多說了。

  人在亂世,我命由我不由天。

  章钺便又道:“中堂雖好,然燥音甚大,倒是書房更為清雅,四伯父意向如何?”

  符彥卿一怔,心中暗罵:好個小子,幾年不見翅膀硬了,竟敢試探于老夫,真是豈有此理?可轉念一想,還是書房好點,有些話還是不能傳于外人口中。

  。。。。。。。。。

  同時,範質與韓通等五人乘馬車出現在王樸府門外,一名身着圓領青袍的年輕人出來開門迎接,躬身見禮,言語間滿是憂慮之色。

  “家父前日夜裡捶兇頓足大哭,言稱自己不該早早進言讓先帝立儲,以緻釀成今日之局,哭罷竟脫下外袍懸于梁頂,欲追随先帝而去,幸賴老仆發現及時,晚輩撞開房門得以救下,這幾天不發一言,日日唉聲歎氣,該如何是好啊!”這年輕人是王樸次子,名叫王僎,恩父蔭補西頭供奉官,但隻領薪俸,并沒實任其職。

  幾人一聽面露驚色,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範質,但老頭一臉毅然,似是沒見一般不為所動,發出一個重重的鼻音,背着雙手就往裡走去。

  幾人進了王樸卧房,王僎前面走着,趕緊打開門窗,搬來矮榻請幾人落座。範質向簾帳挑起的卧榻内看去,王樸身着中衣,半掩着衾被面向裡側而卧,明顯動了動手腳,卻是沒聽到幾人的說話聲一樣。

  “文伯啊!某豈不知你是心病,何必如此呢,縱算時局萬般艱險,你我也得共渡難關,隻要過得這幾年,總有苦盡甘來的時候。”範質當然知道王樸心裡的不滿,溫言細語地勸着。

  就在魏王抵京當天,範質與幾名托孤重臣谒見,談起現今朝局,王樸竟然當着幾人的面提出:待先帝靈柩下山陵,頒诏大赦,加封章元貞為北平郡王,進中書令,參知政事。

  符彥卿還沒表态,範質臉色大變,一下就跳了起來,大吼着嚴辭拒絕了。别說章钺這等武夫,就算是文臣如魏仁浦、李濤、邊光範等人都被否決入相,他怎麼可能同意。他也不是不明白,眼下時勢不一樣,給出大利使魏王周旋轉圜,把章元貞羁絆在京輔佐幼主,驅虎吞狼之下,一個趙元朗何足道哉。

  可這樣一來,國朝規距大壞,以後武夫封王拜相,若出事的話誰能制得住?就算不出事,武夫壓在文官頭上。好不容易自太祖祭孔廟,文臣士大夫地位漸有提高,一朝重新被踩下去,不僅是範質接受不了,天下很多文官們都會有怨言,他範質自己和托孤衆臣也就要承擔罵名,裡外不是人了。

  “若依你這般行事,我等是苦盡甘來了,他章元貞遲早就身敗名裂了,你以為當今之世,此等武夫可随意使喚?”王樸呼地翻過身來坐起,滿臉惱怒地指着範質厲聲斥道:“範文素啊範文素,你可德何能,執掌相位近十年,竟是此等心兇,如何做得大事。先帝好好的遺囑策略,叫你辦了個一團糟,你于心何忍?”

  “時勢陰差陽錯,先帝走得太快,豈是某一人之錯?移蘭州宣崇文鎮鄧州武勝,他章元貞是能得黃金填補虧空,可朝庭要撤消兵甲作坊真能做得到?你沒見王彥超開始稱病不去,可突然去了就再沒消息,這是因何故?他昝居潤一路慢吞吞,到陝州就幹脆抱病請回朝了,如之奈何?”範質心情複雜,雖被王樸這般指責,卻也忍了。

  “二位相公消消氣,且别再争執,這樣解決不了事端。他章元貞好歹總算是顧全大局,沒有亂來,可趙元朗馬上就要回京了,兩人在幽州時就争執不和,這要再出事可如何收拾?說句誅心之言,到如今,沒有章元貞點頭,侍衛司兩軍四廂可不大調得動。”韓通心中也甚是擔憂,前段時間打了那兩個鬧事的軍都使,很多軍官自發前來求情,令他心驚膽顫。

  “就是!尾大不掉!動也不動不得,可也不能放任!還有殿前司,那個趙元朗也是算計深遠,先帝發現的太遲了啊!”袁彥也是沒什麼好辦法,他與韓通贊成王樸的意見,可範質、王溥、魏仁浦猶疑難決。

  王樸喝斥了幾句,重新躺下再也不吭聲,對幾人的議論充耳不聞。範質低着頭,與王溥幾人頻頻交換眼色,始終還是難以拿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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