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王,朱昌先生讓改正轉告您一番話。”
就在突利在思索對策,安納托力心頭不安的時候,護送朱昌去休息的侍衛回報。
“講!”突利眸光一閃,惜字如金。
侍衛忐忑道:“先生說秦風是李世民的心腹愛将,是唐朝第二代将軍的領軍人物,也是李世民十分倚重的女婿。與秦風交好,是修複與唐朝關系的一個機會。颉利衆叛親離,可麾下的凝聚下卻更強大了,而汗王您貌似強大,卻人心各異,那些人今天投靠得了您,明天未嘗不會再投颉利。先生還說您在現在就像,就像虎背上的人一樣,不好下來,處于一個非常的階段,與唐朝修複關系一來可以安撫人心,二來,也可以向各部首領有個交待,從而再聚人心。這人要救回來,條件再苛刻也要救出來,而且您要大張旗鼓,讓所有人都明白您的苦心,明白您的努力。還說,現在不是與唐朝為敵的時候,建議汗王學習那個什麼勾踐吃苦膽。”侍衛是土生土長的突厥人,對于漢家的典故與成語自然不知,他努力回憶着朱昌的話,表述出來的時候,難免磕磕巴巴,言不達意。
突利前前後後,反反複複的想了幾遍,歎道:“先生妙算,我明白他的意思了。讓先生放心養傷,我會照他之意行事的。”
“是!”侍衛應是,卻還未走。突利眉頭一皺,正要說話的時候,安納托力開口了。
“汗王,這話怎麼說?”他一臉的疑問,“還有勾踐吃苦膽是什麼意思?”
突利心中徒然生出一種優越感,歎服道:“這是唐人很久以前的一個典故,說越國不如吳國,越王勾踐對吳王百般示好奉承,甚至不惜給吳王嘗糞,以博取吳王的好感,讓吳王對他産生輕視之意。而他回到越國後睡覺隻睡柴草,吃飯睡覺前都嘗一嘗苦膽,以記住恥辱,奮發圖強,終于打敗了吳國。”
安納托力聽明白了故事的内容,恍然大悟:“先生這是要我們學習勾踐?對唐朝故意示弱,表示臣服,暗地裡卻奮發圖強,先打敗颉利,待力量雄厚了在來跟大唐一較高下!”
“正是此意!”突利肯定了點着頭:“唐人還有一個說法,叫亡羊補牢,尤未為晚。這話是說羊逃跑丢失了再去修補羊圈,還不算晚。比喻出了問題以後想辦法補救,可以防止繼續受損失。我懂得,聯唐對我們的好處,借助大唐的勢力稱雄草原。這是朱昌先生給我定下的大戰略,我得先生不算太晚呐,就如三國時,劉備得到諸葛亮一樣,他就是我的諸葛亮。他的話是不會錯的,就聽他的吧。不得不承認我們此刻外有颉利這個強大的敵人,内部又是問題重重,現在的實力遠不如唐朝,也離不開唐朝的支持,應該學勾踐的卧薪嘗膽,而不是與唐朝為敵。我這就派賀邏鹘前往長安求見大唐皇帝,讓他求娶公主下嫁,與其結為兒女親家,永不相叛,以松唐朝之戒心,另一面派人與秦風溝通,即便讓他宰割,我也認了。”
“汗王,先生讓我給您看這個。”侍衛從懷裡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張折疊得非常仔細的紙張。
突利接過一看,臉色為之一變,隻見上面用漢字寫着:夷男正行卧薪嘗膽之策,汗王小心戒備即可,此刻不宜動他分毫,以免落下排除異己之惡名。
字迹甚是潦草,可見朱昌回去後,并沒有好生休息,不但為他突利想辦法,還用心指出了夷男的問題。
突利勃然色變,既感動于朱昌的良苦又用,又為夷男的險惡用心而震怒。他反複思量着夷男前後的對比,想着為争天馬而鬧翻一事,又想到實力差距越來越差後,夷男态度的變化,之前,他一直自信的認為夷男已經臣服于自己的實力,可經朱昌這一提醒,他豁然開朗,也想清楚明白了夷男為何前據後恭、判若兩人了,原來,夷男根本就不是臣服于他,而是另有思量,另有謀算,此刻正把他突利當利刃來使用,準備當他獲利的漁翁呢。
突利将紙張揉成一團,死死的捏在手心,他驚出了一身冷汗,又驚又怒,又是慶幸!
這裡朱昌故意設下了一個陷阱,他知突利十分仰慕大唐文化,一定知道勾踐這麼一個人物。所以故意以勾踐為例子,用勾踐的成功,來預示突利将來的“成功”。讓他相信對秦風妥協是最明智的決策,讓他認為這番話很有道理,從而忽視最重要的一點:勾踐真正的成功原因并不是在于他的卧薪嘗膽,而是吳王的昏庸、敗國!
而點出夷男的心态是朱昌畫龍點睛之妙策:一來促使突利下決心,二來,又可抑制夷男的發展,三來,又可以讓便是勝了颉利的突利内部造成不穩而留下伏筆,可謂是一箭三雕之策。
“把公主給我叫來。”突利閉目思索,他對一邊的侍衛下令,神色中有着深深的愧疚、不舍、憐愛。
安納托力大駭,大聲道:“汗王,我不答應,雲兒……”
突利目光如水,揮一揮手,按住安納托力的話頭,歎息道:“嶽父,朱昌先生已經說得非常明白,形勢不由人。這一切都是我野心膨脹、狂妄自大所緻,我不怪您了,反倒要感謝您,讓我看清了一些人的真面目,隻是做錯了事,需要付出代價的,如果沒有唐朝的支持,我們根本不可能走到最後。夷男這個人我太清楚了,說不定他已經秘密派人前往長安示好于唐朝皇帝了,我們不能落于人後,不然,我們會給狼群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下一根,戰争是男人間的事情,雲兒離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安納托力欲言又止,最終,長長的歎息了一聲。他知道,突利的決定是對的,形勢嚴峻,可供他們選擇的路已經不多了。
看着實力雄厚、年青氣盛,本應意氣風發的突利多出來的一絲皺紋,安納托力久久無言。
誰又能夠想到如日中天的突利陷入了一個實力膨脹後的疲弱期?突利需要幫手與後援,更需要時間,可如狐狸一樣狡猾的颉利老兒會讓突利喘息、安頓的機會嗎?
安納托力心中一憂,别人都可以選擇,唯獨突利與他隻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一路黑到底。
“汗王,我老了。”安納托力作出一個決定。
“嶽父,何出此言?”
突利一怔,有些疑惑的看着鬓發斑白的安納托力,這是一個有些貪财、貪小便宜的人,他以前還瞧不起這樣的人,可不得不與他處于一塊,因為他需要實力強大的安納托力的支持。
“我老了!”安納托力喃喃自語道:“以前,我也失敗過很多次,可我沒有喪失信心,可現在已經讓秦風打掉了鬥志,我害怕了。在我們突厥有個說法,人一旦害怕、怕死,就說他已經老了。我也是。什缽苾……”
“嗯!”阿史那什缽苾是突利的名字,可是已經很久沒有讓人直稱直名了,安納托力這麼一叫,反倒讓他回憶了一些往事。神色一下柔和了許多。
“安納部落可戰的青壯還有五萬人,今天,我正式交給你。”安納托力把腰間的彎刀解下,遞給了突利。
“嶽父,您……”突利一怔。
“拿走!”安納托力不由分說,拉過突利的手,讓象征安納部落印箭的彎刀塞到了他的手中,然後,他走了,給突利一個背影,邊走邊說道:“什缽苾,現在你最需要這五萬人,這樣你才具備鎮壓群雄的威信。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較量,别人都可以投降颉利,唯獨我們爺兒倆不能。阿史那叢戰,是我的親妹夫,是您的姨父,他最信服我了,他手裡有三萬人,我争取跟他讨要過來,隻有在你手裡,這些人才能發揮出勇士們的作用。要不然,我們大家都得死。”
“嶽父……”望着他一向瞧不起的單薄的背影,這一刻,突利目光濕潤。這一聲,也是他成親以來,是第一次從内心深處的叫喚。
安納托力步伐一滞,他沒有回頭,卻走得更加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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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納托力、阿史那叢戰,都把他們部落的勇士拱手讓給了突利可汗?”當天傍晚,夷男收到了心腹屬下的情報,其實這也不算是情報了,隻因下午的整編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人所皆知。
有這八萬精銳勇士的真心投靠,突利可戰之兵已經達到聳人聽聞的二十萬,這相當于聯軍三分之二的實力了。
夷男滿臉的震驚。要知道,這兩個老兒,可是突厥出了名的滾刀肉,當初,颉利要拿他們手中的信物都不能,突利又是怎麼做到的?僅僅是親情根本不可能促使兩個老兒甘願解除武裝,當一個快活的老人。如果是親情有作用,他們早先做什麼去了?
這其中,定然發生了我所不知曉的事情,有内幕,一定有内幕。
夷男讓這個消息震住了,他坐立不安的站了起來,兩個老頭子的變化出人意料,有這二十萬雄兵的全力支持,外加他突利忠實的追随者,以及其父生前給突利留下來的人脈,此刻的突利已經立于不幾之敗,如果突利打敗了颉利,他夷男、薛延陀還有什麼崛起的機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