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冒辟疆還說有事告訴他便可,然而此時老鸨來傳青蛇的話,冒辟疆立馬做出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樣子,就像一個遠離黑社會的好學生……
冒辟疆此舉,陳圓圓深為失望。
也許冒辟疆那話的深層次含義,怕是指徐三哪裡欺負她了,迫使她屈從,而如此一來,冒辟疆勾搭不上她,自然不想出力了。
那老鸨也兼着班主之位,名為戲班子,實則一些妙齡、或者風韻猶存的花旦、或者小生,被貴公子和有勢力的人看上,賣藝的人,往往兼着賣身的,自古如此。
連冒辟疆也不願幹涉,更遑論徐三了?
陳圓圓這般想,在絲竹管弦發出的袅袅之音中,認命一般地起身,欲随老鸨子去青蛇房中,好在前幾次打行的人過來,無非也是找她唱戲……并不是不觊觎她的身子,而是名妓相識的名流太多,小黑幫也不敢太過放肆的,她這樣安慰自己。
“在下也有雅興再聽聽圓圓姑娘的歌聲,不為什麼,僅僅是姑娘選了我的紅樓作品,我們就算知音了,俞、鐘之遇,管、鮑之交,豈不快哉?
”徐三也起身,跟着進去。
“徐公子……”陳圓圓停步回眸:“公子還得擔心自身安危為上……”
轉念一想,陳圓圓想起打行到楊柳齋店鋪鬧事,最後乖乖退走的傳聞,莫非……徐公子有什麼隐藏手段麼?
那……倒也不是不行。
陳圓圓目露感激,卻又擔心徐三被青蛇打了……畢竟徐三現如今不是秀才了啊……
“有人要充當英雄了……”
“就怕當英雄不成,反而做了狗熊……”
“嘿嘿……哈哈……”
“咦,不是有種傳聞,‘徐大才子’文武雙全麼……指不定……”
“你又沒見過,指不定也是人家瞎編的,人一有點名聲,傳聞誇大也就多了。
”
冒辟疆側目而視,冷冷一笑,心道:“我今兒就在這等着,看你怎麼出醜……惹了我複社的人,徐三啊徐三,我幫你算算,你還能在蘇州待多久?
”
……
“徐公子……這個,公子還是改日再來吧……”老鸨兒油光可鑒的臉上,笑容消退,猶如一個團子一般地移動,擋在房門之後,徐三面前。
“滾一邊去!
”徐三呵斥,這煙花地的娘兒們果然不一樣,嘿,看人下菜碟!
“公子叫你滾呢!
”小葉面目猙獰,亮亮手裡的大刀。
老鸨面色大變,悻悻退後,不敢說話了,暗暗叫苦,怎麼來的都是不好惹的人?
前腳來個地頭蛇,後腳又來個與另一個地頭蛇勾結的惡少。
那朱雀幫的小葉,老鸨自是認識了,隻是不想會幫着徐三。
嘭!
徐三負手而立,一腳踢開了房門……
“如此也好,最好讓他們兩敗俱傷,都不得好死,隻是……苦了我那些名貴的桌椅闆凳、苦了我得房間噢……”老鸨拍拍兇脯,不停地碎碎念。
陳圓圓美眸睇視,一時很擔心。
徐三不會死在這兒吧?
會不會走不出來了呢?
其他想看笑話的讀書人,無不是幸災樂禍,至多也隻是冷眼旁觀,一個能引起他們妒忌的人,現在,或許就要死得很難看,那是什麼感覺呢?
呵呵呵……很暢快,他們拭目以待,很期待。
清風拂楊柳。
在二樓雅間往遠處眺望,或者居高臨下地俯視,可見小船穿梭,河道縱橫,曲音袅袅地随風消逝在粉牆黛瓦、幽深巷道之中。
半柱香之後,門開了。
有人出來了。
首先出來的是青蛇,一身皂服,幾個差爺跟着,人畜無害、面白無須的臉上,甚有精明幹練之氣,此刻,他的臉色卻有幾分陰晴不定,冷冷地巡視了一圈。
冒辟疆松了口氣,不禁暢快地想道:“徐三,你不是想逞英雄麼?
叫你充英雄,如今可不是變成了狗熊,倒是省得我再使些手段,一個縣衙的快班班頭,就能治死你了,算不算虎落平陽了呢……可惜的是,《紅樓夢》也不能完本了,嗚呼哀哉,可惜,可惜,‘天妒英才’呐……”
“如此一來,圓圓姑娘能求的,便隻有我了。
我冒辟疆,才是英雄……”
陳圓圓不忍地閉上了眼睛,她的表面再八面玲珑、長袖善舞,那也是環境所逼迫、所曆練出來的,而年齡終究才是十六七歲,有一顆少女心,也幻想過,會有一個少年英俊能給她依靠、給她安全感,而且那個少年英俊能和她彼此心意相通、琴瑟相鳴,在她有危難的時候,能夠腳踏七彩祥雲來救她……
她也會以身心相獻,不再寄身歡場,倚門賣笑,逢場作戲。
可惜……這個機會,這個夢想,好像破滅了,好像不能實現了……
徐公子……終究隻是一個有點才名的書生呐,别的什麼也不會……
老鸨也隻能化作一聲長歎:“圓圓,我知道你也喜歡大才子,然而亂世之中,才子,不如一個武将來得可靠……”
“快看,徐三那厮居然出來了……”
“這……不會是我眼花了吧?
”
“什麼時候打行也這般心慈手軟了?
看徐三此等欠揍的人,我原想他活不過今天日落的……”
“沒準兒,是和青蛇做了什麼交易……什麼交易呢?
”
“除了賣屁股……徐三好像沒啥能拿得出手的……”
“徐三那模樣倒也清俊,怕是如此了……”
幾個讀書人高深莫測地談論,眉飛色舞,一副我們都懂的表情。
陳圓圓面色煞白。
隻見,後面的徐三果然出來了,毫發無損,依舊負手而立,卓爾不群。
“還請閣下考慮考慮,我的那些話,還有那些行動……過時不候。
”徐三居然絲毫不懼地與青蛇平等相談。
青蛇的臉色陰晴不定:“徐公子,在下會給你答複的,隻是,一時不能定奪,告辭!
”
陳圓圓目泛異彩,她很好奇,其他讀書人也很好奇,徐三怎麼做到的?
不管怎麼做到的,橫豎眼前的徐三,看起來越來越神秘了……絕非讀書讀傻了的迂腐文人可比。
冒辟疆捏緊拳頭,青筋畢露,喘氣也粗重了些,拳頭放在桌子上,須臾緩緩松開:“徐三,你等着,我保證你活不過明天,絕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