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裡衮面無表情,“你是學生,他是教習,他如有錯,就是責罰,也有我彙報給成總裁,由他定奪。”他對肅文很客氣,并沒有訓斥學生的語氣,反倒象是好言好語商量。
他這是在念“拖”字訣,拖來拖去,拖黃了不說,弄不好還得治自己煽動學堂之罪,必須快刀斬亂麻,把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就是處理自己,特麼地,還有錢維鈞這個墊背的!
“啟禀副總裁,您跟成總裁彙報那是您的事,我們要求更更換教習是我們的事兒,不矛盾。”肅文一笑,瞬間偷換了概念,但馬上眉毛一挑,“如果今天不更換教習,我們罷課!”他聲音很是哄亮,顯得很有底氣。
“來,同意我的意見,都站起來!”肅文高聲叫到。
話音未落,勒克渾、麻勒吉、海蘭珠等人刷地站了起來,肅文一瞅墨裕,墨裕一猶豫,肅文一把把他拉了起來,那墨裕尴尬一笑,别過臉去,卻仍是站着。
“家貧并不是我們的錯,誰投胎之前也不能先打聽打聽這家阿瑪到底是參領啊還是都統,錢維鈞從銅錢的小孔裡看人,拿補服當面孔,這樣的教習,我們還要他作甚!”
官學裡有不少學生,家貧如麻勒吉的卻很少,但家中父輩官職普遍不如圖爾宸等人高,肅文這樣說,大家都心有戚戚焉。
适才大家也都認為處罰過重,咨退本旗,一時,竟都有兔死狐悲之感。況且,月試、季考、年評三座大山,壓得他們都喘不過氣來,今朝有一發洩的口子,誰都想鬧一鬧,抒發心中的郁氣。
況且,有肅文這麼一個富家子弟與貧家子弟都接受的人物倡議,大家立馬行動起來。
“算我一個。”
“我同意。”
“必須更換教習!”
學堂中,學生一個個站起,有的滿臉微笑,有的義憤填膺,有的作着鬼臉,表情不一而足,那錢維鈞卻是哆嗦起來。
“你?雅爾哈善!你?圖爾宸!”到了最後,肅文竟一一點名,那兩人互相看看,竟也都站了起來,卻不看那錢維鈞,把個錢維鈞氣得五内俱焚,一口皿郁結在兇中,竟仿似馬上要吐出來。
“反了,反了,阿副總裁,都反了!”錢維鈞氣得兩撇鼠須亂抖,一指衆學生,朝着阿裡衮嚷道。
“停,”肅文壞笑道,“大家都聽到了?适才錢維鈞喊什麼?”他現在直呼其名了。
“他喊反了!”麻勒吉的心思很活泛。
“對,他喊反了!”衆學生都跟着起哄。
“我靠,這是誅九族的大罪,人證俱在,錢維鈞你有什麼話說?!”肅文越說越興奮,竟一下跳到闆凳上,那麻勒吉、勒克渾、海蘭珠等人也不甘示弱,一時都站得比阿裡衮還高。
錢維鈞的小眼睜得越來越大,拼命解釋,卻壓不過學生一浪高過一浪的呼喊,“錢維鈞反了!錢維鈞反了!”
聲音如雷,在鹹安宮上方回蕩。
那錢維鈞急怒攻心,眼一翻,竟當堂暈死過去。
阿裡衮看看他,冷着臉說道,“擡出去吧,暫時休課。”
說完,他竟一人走出去,再不理會錢維鈞的死活。
成文運接到消息後很快趕了過來,同時,令人快馬報至端王府。
端王府的鈞谕很快下達,“衆學生所請不準,錢維鈞留任,姑念身體有恙,賞銀二十兩,回家中調養休整再行複任;肅文帶頭轟鬧學堂,茲留學查看,以觀後效!”
肅文暗自一琢磨,端親王雖說支持錢維鈞,可是這回家休養四字卻大有文章,那就是休養好後可以回來,也可以不回來,不過,這也算給足了刑名派的面子。
他肅文,學生一個,帶頭趕走教習,卻隻落得個留學查看的處分,嗯,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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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樓陶記炒肝店。
高燒的紅燭下,炸皿腸、豌豆黃、炸咯吱擺了一桌,今晚卻是勒克渾請客,要給麻勒吉壓驚。
那麻勒吉舉起一杯水酒,“二哥,感謝的話我就不說了,”他拍拍兇脯子,“以後二哥但有一聲吩咐,我麻勒吉上刀山下火海,我眉頭都不帶皺一下。”
“這是幹嘛?”肅文一把奪過他手裡的杯子,“我不出手總有人會出手,路不平有人踩嘛。”
“二哥,喝酒呗。”勒克渾又端起了杯子。
“慢着,我還請了三人。”肅文笑道,把杯子放下。
“誰?”麻勒吉問道。
“圖爾宸、雅爾哈善、墨裕。”肅文笑道,看看衆人馬上啞了聲,他調笑道,“怎麼了,麻勒吉,剛才不是說上刀山下火海嗎,二哥還沒怎麼着呢,就熊了?”
麻勒吉卻是反應過來,“成,我聽二哥的,他們來,您讓我幹嘛我就幹嘛。”
“得來,這才是好兄弟。”肅文一拍他的肩膀,“呵呵,今兒我就借勒克渾的席,辦兩件好事,你們瞧好吧!”
“不過,二哥,那圖爾宸會來嗎?”海蘭珠道。
“會來,我請客,他敢不來!?不來,我把他蛋黃子捏出來喂蒼蠅!”肅文眉毛一挑,衆人都笑了,肅文卻收斂笑容,“後半晌,明面上使壞被人當槍使了的是蔡英傑,與麻勒吉沖突的不是圖爾宸,他肯定會來。”
他一轉語氣,“這多個仇家多堵牆,多個朋友多條路,我看,還是和好吧!等會兒你們看着吧,你看,圖爾宸、雅爾哈善保準象沒事人似的,這些官家子弟場面上的事很會做,你們得學着點!”
正說着,門被推開了,夥計禮讓着,墨裕、圖爾宸、雅爾哈善等人說笑着走了進來,“麻勒吉,沒事吧,你小子就是膽大,怪隻怪那個錢教習!”好似後半晌的事兒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雅爾哈善笑着竟挨着麻勒吉坐下來,“哎,給我加把椅子,對,就放這!”
“得,誰都别跟我争啊,今晚這桌席面算我的!”圖爾宸也笑道。
肅文笑着眨眨眼,那意思,看,讓爺說對了吧。
麻勒吉轉變得更快,“呵呵,我現在也後悔哪,你說,我為什麼就不能配合一下,幹脆真拿了那二十兩銀票,今晚我們可就不吃炒肝,去吃東興樓去喽!”
衆人又是哈哈大笑,這官場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不知不覺中,大家都在慢慢學會、增長,這當面笑成花、背後捅刀子的本領也都在慢慢适應,熟悉。
“行了,本來就是同學,兄弟,我作主了,”肅文笑道,“今晚就算海蘭珠的,呵,大家坐吧。”
他心裡盤算着,這第一件事,進展順利。
第二件事嘛,還非這些大家子弟支持不可。
“來,拿大碗來!”
衆人都吓了一跳。
“二哥,今晚高興啊?”墨裕一笑。
“不,今晚,我是有求于大家。”肅文站了起來,環視四周,“來,我先幹為敬。”“咕咚咕咚”,一碗酒他眨眼間灌進肚子裡。呵呵,這酒與前世的白酒比起來,度數太低!
“二哥,您有什麼咐咐,隻要我們能幫得上的,您盡管提。”那圖爾宸與雅爾哈善互視一眼,笑着說道。
“我啊,是鹹吃蘿蔔淡操心,今個這事吧,其實麻勒吉也好,蔡英傑也好,不都是看同學中有吃不上飯的,才起了那胡思亂想,險些破了咱同學的情分,”肅文看看大家,“這下學後吧,我就想,要不要在官學裡設立義金,也幫幫那些家境不富裕的同學?”
衆人竟是面面相視,麻勒吉等人至此才明白肅文的意思,不禁慚愧之餘都有些感動,敬佩之中都有些蠢蠢欲動。
“我捐五兩。”那勒克渾家境稍好,帶頭喊道。
肅文笑着看看他,心裡罵開了,要你捐?那還要這幾位大爺來幹嘛?
他也不應聲,笑着拿起一碗酒來,“圖爾宸,你号稱鹹安宮三英,作個表率?”他笑嘻嘻地望着他,看得圖爾宸心裡發毛。
“您是鹹安宮三英之首,我聽您的!”圖爾宸謙虛道。
“好,我捐二百兩!”這些日子,肅惠中醫院用日進鬥金來形容也不為過,口碑有了,又有名醫坐堂,加上劉松仁調度得當,真是一派紅火,他是有底氣的。
“二百兩?”圖爾宸倒吸一口冷氣,不是他拿不出,隻是覺着用在這上面有些多,他原以為肅文不會這樣大出皿。
“好,圖爾宸自願捐款二百兩!”肅文馬上接過話去,“我早知道圖爾宸急公好義,果然不假,來,墨裕。”
“我一百兩吧,不敢超過你們雙英!”那墨裕取笑道。
“我一百兩,”雅爾哈善見肅文看他,慌忙說道,這樣躲藏還不知肅二又使什麼壞招,幹脆成全了他!
……
“好,義金正式成立,明天,勒克渾拿花名冊,去學裡募捐,多少不論,有心就好,……我看,這義金就取名潤學義金吧,我提議,每半年選擇五名同學,官學裡每月發放錢糧之外,額外再補五兩銀子!”
“剩下的呢?”墨裕問道。
“存入錢鋪,讓銀子阿瑪再去生銀子兒子、銀子姑娘去,來,喝酒!”
肅文舉起碗,大家笑着都站了起來,“框――”,幾個杯碗碰到了一塊……
義金的設立,解除了家境困難學生的後顧之憂,自此,肅文在鹹安宮的聲譽日高,隐隐竟有淩駕于總裁之上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