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絡秀表現的再露骨,楊谌也視而不見,他現在正在接受苦難的洗禮,如果再來一個李絡秀那麼洗禮很可能就會變成受難了。
忍着疼痛楊谌親自送李絡秀出門,她第一次沒有揍自己楊谌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所以必須以禮相待。眼淚汪汪的李絡秀盯着楊谌,滿臉的不舍,赤裸裸的眼神把楊谌看的有些發毛,身上的雞皮疙瘩的都起來了。兩人走走停停的走了很遠的路,有些十八相送的意思,楊谌索性隻好忍痛,忍住背上的痛一轉身自顧自的回家去了,氣的李絡秀嗔怪的一跺腳也騎馬離開。
“讷言,你來我房裡說話,瀚波你也來。”一進家門的楊谌便被母親叫住,楊母臉色有些黯淡無光,仿佛心中有事。王大海似乎是察覺出什麼來了,低低的回了聲是也亦步亦趨的跟在楊谌的身後進了房間。
“讷言,母親今日有些話要講,你記清楚。”楊母坐在房中榻上表情嚴肅地說。而楊谌和王大海像是犯了錯被訓斥的孩子,一進屋就低頭不語,還時不時的交換一下眼神,再有就是緊盯着自己的手不停的摳着指甲縫,好像手上真有什麼不自在似的。
“母親請講,孩兒洗耳恭聽,一定記得心頭。”
“瀚波你來坐下,也仔細聽着。”
王大海仿佛是沒聽到楊母說話似的仍舊低頭待在原地,眼神依舊飄忽不定,目測正在神遊天外呢。
“瀚波,瀚波!”楊母瞬間提高了聲音的分貝,把正在腦海中遨遊的王大海吓了一個激靈,擡頭茫然四顧,一副癡傻的模樣。
“來坐,我有話要講。”
明白過來的王大海扭捏的走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但神情好像很痛苦,屁股扭來扭去的如坐針氈。
“讷言,你要做那棄文從武之事母親是再也不管束你了,但你要清楚其中的利害不要誤了自己的前程才好。”
“多謝母親成全。”楊谌沾沾自喜,心中由來已久的大石終于放下,頓覺輕松。
“讷言,你可知你父親做的是什麼營生,為何這麼多年母親沒給你講起過。”楊母的話像是一劑興奮劑瞬間讓心中已經如釋重負的楊谌又緊張起來。
父親這個詞對于楊谌來說是很陌生的,甚至連名諱都不是很清楚,因為自己從記事起就沒接觸到過。穿越以後自己也曾經在自己腦海中人肉搜索過,但遺憾的是隻得隻詞片語,無非就是早已過世的記憶。楊谌以為可能是由于自己記憶失散了太多的緣故也沒有深究,但今日楊母談起此事令楊谌瞬間就明白了,父親的信息是楊母以前有意的避而不談而不是自己記憶缺失了。
“母親,我父親不是早已過世了嗎?這些年來母親不說也定是有原因的,孩兒明白道理。”楊谌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但心中想這件事不是那麼簡單。
當楊母提到楊谌的父親時,坐立不安的王大海一下就安靜下來,臉色沉默的可怕,手卻不知所措的在椅子扶手上來回的摸索着,身體也輕微的抖動,眼中朦胧含霧,神态滄桑。
楊谌隻顧得在思考也沒發覺現場的氣氛已經降到冰點,森然的可怕。楊母看着一旁的王大海眼中也是不忍,回頭見楊谌站立不語隻好清了清嗓子,打破了這沉靜如死水般的氣氛。
“瀚波,還是你來說吧,我也不知要說些什麼。”楊母嗓音還是有些低沉沙啞。
王大海一聽叫自己卻怅然歎氣,雙手摸索椅子扶手的頻率越來越快,突然長身而起用力的抹了抹眼角的老淚,嚴肅的看着楊谌。
依然已覺氣氛不對的楊谌早已發現母親和老叔的表情有些不對勁,不由得心中更覺奇怪。突然好像明白了什麼似的,眼睛漸漸瞪得很大并有奪眶而出的危險。
“不會吧,老叔是我父親,這也太狗皿了吧,和那些電影電視劇情景一個樣,沒有什麼新意啊。”楊谌心中還是很驚訝的,他現在看着楊母和老叔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心中的小八卦一下子就運轉起來,将種種猜測的影像結合自己曾經看過的那些狗皿劇情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
楊谌面帶微笑,猥瑣揶揄的微笑看着母親和老叔,他正琢磨着怎麼認這個爹呢,輕松過度?自己就高興的喊聲爹,再攬着喜當爹的他親近親近順帶讓他寫一下遺囑以便以後好接收?還是來場父子相認的苦情戲?兩眼淚如泉湧,聲嘶力竭的抱着老叔地腿改口喊爹順帶再要幾個改口費?楊谌心裡還沒敲定自己的戲碼,王大海重重的一聲咳嗽打斷了正在腦洞大開的楊谌。
“讷言,我說的你一定記好了,休要再胡思亂想!”王大海聲音微怒,仿佛看穿了楊谌心中龌龊的想法。
“老叔請講,讷言一定記好!”楊谌被王大海吓了一跳,心中也是不滿,心想不就是認個爹嗎,我不急你卻急了,但表情卻嚴肅起來。
“你爹名叫楊雙勇,是軍伍中人,與我皆是邊軍中的軍官。”王大海說完擡頭望天,表情痛苦,雙眼緊閉,滿臉淚水,那樣子仿佛是回憶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楊谌卻是吓了一大跳,“我爹不是你,害得我差點就認錯爹,到那時該有多麼尴尬啊。啊?什麼?我爹也是軍伍中人,還是軍官?那我豈不是官二代了嗎?真是不可思議啊?可是母親死活不讓我去做那粗鄙之事,怎麼讓我爹去的?“楊谌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心中的無數孔眼卻高速的輸出回流着信息,接收消化王大海所說的一切。
“你爹是邊鎮軍中百戶,我是他的副手,我們兩人從入邊軍開始就在一起,生生死死的在戰場上一同并肩殺敵。我與你爹情同手足,屍山皿海裡我們都相互救過對方的命啊。”王大海慢慢的踱着步轉身,因為眼中的淚水已如泉湧,口鼻之中氣息粗重,身體上下起伏不定。
楊谌心中的驚訝越來越多,瞪着雙眼看着老叔的背影默默不語。他轉身看了一眼母親,她面容突然也變得憔悴得可怕,雙眼淚水盈盈,似有哭泣聲自她嗓子中而出。
楊谌聽到此處就已然明白了,從他二人的反應看出結局不會是怎麼好的。,父親一定是為國捐軀了。此時楊谌的伶牙俐齒的功力一點也沒發揮出來,他不知該怎麼勸說兩位親人,也隻好繼續低頭不語。
楊家門裡正在進行一場“憶苦思甜”的傾訴大會,會議的主要講述人是王大海王老叔,并和楊母充當着實例,每每還沒說幾句,楊母就低聲啜泣,王大海也老淚從橫,甚至到最後楊母已經暈厥過去,王大海也是聲嘶力竭,不顧有傷風化的風險裸露自己的上身展示着自己滿身的斑駁傷痕。當然聽衆隻有楊谌一人,他站在原地聽着王大海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個清楚。他盡可能的配合着劇情發展的的需要,聽到動情之時毫不吝惜自得的膝蓋,跪倒在當場。
原來自己的父親也是個憤青,和自己母親剛剛結婚卻不想就此沉淪于平庸毅然決然的去入了邊軍,由于曾習了些武藝同時對敵也是勇猛便漸漸累功升了百戶。王大海和父親是一同入邊軍的戰友,分在同一千戶所轄之下,和父親很是對脾氣,戰場之上也是互相照應并有着過命的交情,兩人情同手足,彼此的情分可用性命相報。
也不知是哪一年的隆冬,被大雪逼迫的缺衣少食的鞑子瘋狂的進攻着邊鎮,父親所在的千戶所奉命阻擊,他們兵分幾處分道而擊,不想卻中了鞑子的埋伏損失慘重,那場厮殺慘烈異常,敵方也是有不小的損傷。正當被圍困父親率領手下殘兵要與鞑子同歸于盡之時,不想軍中千戶百戶卻紛紛投降于敵人,并勸說父親一同降敵。性格耿直的父親當然是誓死不降,領着手下同樣不屈的軍漢與鞑子力戰而亡。
王大海性命也是比較的硬,醒來之時身邊已是屍山皿海,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自己的老大哥,但是找遍了整個戰場也是毫無蹤迹,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隻是找到了父親所用的已砍至卷刃的腰刀。王大海尋了一匹無主的戰馬去邊鎮中悄悄地蟄伏了幾日,便帶着滿身的傷痕和父親的遺物毅然決然的當了逃兵,輾轉尋找到了剛剛誕下自己的母親。
再後來的劇情就不用說了,定是些死去活來的情節,王大海在楊家就這麼住了下來,默默的守護着自己曾經在大哥面前發誓要守護的東西。
楊谌聽完已是打心裡面佩服自己的父親,他從地上爬起來認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然後莊重的再次跪下,以頭磕地拜了三拜。他是跪拜自己的父親,也是老叔王大海,還有那些甯死不屈的的軍漢們。轉醒的楊母解開榻前供奉的香龛蒙布,父親的排位赫然而立,深顔色的排位和入木三分的字迹間透露着一股铮铮之氣,刺激得楊谌精神為之一振。他覺得那股子精氣已經傳遞到自己身上,自己也有責任将它繼續傳承下去。正所謂精神不朽,火種不滅!
扶住身子搖搖欲墜的母親,看着滿臉怅然之色的老叔,楊谌滿是豪情。“母親,老叔,不必傷悲,我父遺志讷言永生不忘!
楊母毫無反應,王大海卻目露神光緊盯着楊谌不住的點頭,顫顫巍巍的走到楊谌面前重重的拍了拍楊谌的肩膀,搖頭歎氣的出門去了。
楊谌安頓好母親來到院中,正直春夏交替,陽光和暖,氣候舒暢,楊谌自顧自的負手而立,想起前世電影中那英雄凄茫之氣盡顯的詩句,口中卻慨然朗道:“天下英雄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鴻圖霸業談笑間,不勝人生一場醉。提劍跨騎揮鬼雨,白骨如山鳥驚飛。塵世如潮人如水,隻歎江湖幾人回。”
躲在屋中犄角旮旯處默默無語的王大海聽到楊谌的朗聲誦念心不由得又緊了起來,眼中的淚水再次洶湧而出,睡熟中的楊母也似有所夢,嘴中不住地喃喃自語,淚水浸濕了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