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經此一事之後,氣氛似乎也随之發生了變化。
午飯的時候,楊承烈和陳子昂之間依舊顯得很熱絡,可是彼此間卻好像隔了一層什麼似地,不複昨日那樣自然。楊守文在一旁看在眼裡,卻心知肚明。倒是幼娘和青奴因為年紀小的緣故,依舊如昨日那般,對陳子昂充滿了好奇的心思。
楊守文覺得,怕更多還是因為陳子昂那張英俊的大叔臉吧。
吃過午飯,陳子昂和楊承烈跑到了禅院後面的觀景台上去下棋。
而楊氏和宋氏則在廚房裡忙碌,為晚上的賞月做準備。楊守文有些頂不住,所以在午後美美小睡了一覺。醒來之後,他便帶着幼娘和青奴在禅院前面遛狗嬉鬧。
“大兄,怎麼感覺着,有點不對勁?”
楊瑞湊過來,輕聲問道。
“什麼不對勁?”
“阿爹,還有那位陳先生。”
楊守文左右看沒有别人,拍了怕楊瑞的肩膀,低聲道:“這件事不要再問,也不再管。”
“為什麼?”
“不為什麼,隻因為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會掉腦袋。”
楊瑞聞聽,吓得一縮脖子。
“大兄,不是吧……”
他正打算開口,卻聽到禅院下的山路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跟着,就看到管虎帶着兩個差役出現在山路上。他們遠遠看到楊守文兄弟,管虎立刻大聲喊道:“大郎、二郎,楊縣尉呢?”
楊瑞看了楊守文一眼,卻發現楊守文沒有回答的意思,就連忙站出來說道:“管班頭,發生了什麼事?我阿爹在裡面陪客人說話。”
“快帶我去。”
那管虎滿頭大汗,一臉的緊張和焦慮之色。
楊守文眉頭一蹙,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幼娘,你和青奴帶着茉莉在這裡玩,記得不許跑遠,聽到沒有?”
“聽到了!”
幼娘嬌聲回答了一句,和楊青奴相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了疑惑之色。
而這時候,楊守文和楊瑞則帶着管虎走進禅寺山門,直奔禅院後門而去……
“縣尉,大事不好了!”
管虎一看到楊承烈,就連忙走上前,惶急說道。
不過,他旋即看到了陳子昂,頓時一愣,又立刻閉上了嘴巴。
楊承烈眉頭一蹙,沉聲道:“這是右拾遺陳子昂陳伯玉,監軍幽州軍事,有什麼事情,隻管說就是。”
管虎聽聞陳子昂的身份,也随之放松了警惕。
他沉聲道:“剛得到消息,**可汗默啜起兵作亂,扣押了淮陽王等使團成員……靜難軍軍使慕容玄崱于前日率部五千歸降默啜,并偷襲清夷軍,攻破妫州。”
“什麼?”
楊承烈和陳子昂聞聽,都不由得大吃一驚,齊刷刷站起身來。
管虎接着道:“如今,默啜先鋒已兵進檀州……據居庸關傳來消息,居庸關外的契丹人以及粟末靺鞨人更蠢蠢欲動,似乎有集結的迹象。縣尊命我前來,招縣尉即刻返回縣城,商議對策。”
楊承烈這下子,可真的是不淡定了。
“慕容玄崱,何以歸降蠻虜?”
陳子昂蹙眉,一臉不解之色。
靜難軍使,若放在後世,就是靜難軍的基地司令,權力很大。這麼一個大将,居然歸降了默啜,的确是讓人感到不解。
管虎連忙道:“目前具體情況還不是特别清楚,隻知道那默啜在淮陽王等人抵達黑沙之後,突然反目。而後,他集結人馬,于五天前起兵,偷襲平狄軍,随後慕容玄崱便起兵造反,與默啜夾擊清夷軍,緻使平狄軍和清夷軍同時潰敗而逃。”
靜難軍的基地,大約就位于後世北京延慶附近。
慕容玄崱這一歸降,也使得昌平縣的壓力,陡然倍增。
楊承烈閉上眼睛,沉吟片刻後道:“既然如此,我立刻下山。”
身為昌平縣尉,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他這個軍事主官就不能再閑着。
楊承烈面露苦澀笑容,與陳子昂道:“伯玉,本想與你今天在此賞月,可現在看來……
我要立刻返回縣城,實在抱歉。”
而陳子昂則道:“文宣休要客套,這種事……罷了,我也随你一同下山,去昌平查探消息。”
“你……”
楊承烈看了陳子昂一眼,想要勸阻。
陳子昂則笑着說:“我雖已卸去監軍一職,但還是朝廷命官。如此時刻,我又怎能獨善其身?”
說完,他便匆匆離去,回到禅院禅房裡,片刻功夫拎着一個小包裹,手中還持一口寶劍。
“兕子,你就留在這裡。”
楊承烈也不敢耽擱時間,匆匆換上衣裝,便準備下山。
臨走之前,他叮囑楊守文等人道:“如今發生了這種事,隻怕這裡也不會太安全。你保護大家下山,回去收拾一下之後就搬去縣城。我擔心,虎谷山會有危險。”
“孩兒明白。”
楊承烈對楊守文很放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準備離開。
“阿爹且慢!”
楊守文喚住了楊承烈,而後回房取出斷龍寶刀,走上前遞到楊承烈手中,“這口刀,孩兒用着不太習慣,想必還是在阿爹手中才有用處。如今既然發生了大事,阿爹更要有一口趁手的兵器防身。孩兒有虎吞足矣,阿爹就把先把這口刀收走。”
說完,他不等楊承烈反應過來,猛然向前湊了一步,貼在楊承烈耳邊輕聲道:“阿爹留意管班頭,他似乎與陳先生認識。”
楊承烈接過刀,本想要誇獎楊守文兩句。
可是聽到楊守文這句話,他心裡咯噔一下,臉色先一變,旋即又恢複到了平常。
“嘿嘿,我早就說過,你哪能使得這種寶刀?”
楊承烈點點頭,在外人看來,好像是贊賞楊守文的孝心。
可楊守文卻知道,楊承烈這是回答他:我知道了!
“茉莉!”
“楊茉莉!”
“楊茉莉在,楊茉莉在呢。”
“你立刻收拾東西,雖阿爹一起回縣城。”
“好!”
楊茉莉倒是非常爽快,飛奔會房間之後,拎着那一對洗衣槌就走了出來。
“那你也趕快收拾一下,我在城裡等你們過來。”
楊承烈意有所指,楊守文輕輕點頭。
他和楊瑞站在山門口,舉目目送楊承烈一行人沿着山路匆匆離去,臉上的笑意也随之變得越來越淡。
“兕子,咱們怎麼辦?”
宋氏和楊氏走到了楊守文的身旁,面露緊張之色。
楊守文笑道:“阿娘,嬸娘不用慌張,叛軍雖然逼近,但是還隔着一個居庸關,那容易殺到昌平?不過,看樣子咱們今天是不能賞月了!立刻收拾一下,咱們下山。”
“那村裡的人……”
“和村裡人說一下,願意進城的進城,不想進城的,可以來這裡避難。”
楊守文說完,嘬口一聲口哨,菩提帶着悟空四個就跑過來,蹲在了山門之外。
“幼娘,青奴,收拾東西,咱們下山。”
楊守文一聲令下,衆人随之忙碌起來。
他回到房間裡,抄起了虎吞大槍,把皮囊斜跨身上。
“可惜了這許多吃食。”
楊氏有些不舍,但也知道不是心疼的時候。至于那剩下的四壇子清平調,楊守文一槍一個,把酒壇子砸的粉碎,任由那酒水流淌一地。而後,他背起了青奴,牽着幼娘。楊瑞則攙扶着宋氏,楊氏走在最後面,一行人急匆匆,離開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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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斜陽夕照。
楊守文一行人回到山下,就立刻把田村正找來。
把情況與田村正說明了之後,田村正也慌了手腳。兩年前,契丹人作亂時的景象還曆曆在目,才不過安生了一年多,這粟末靺鞨人又要造反,他怎能不慌張?
“兕子,那我們該怎麼辦才好?”
楊守文想了想,沉聲道:“左右秋收已經結束,讓大家可以帶上糧食,到山上避難。山上的小彌勒寺已經空下來,估計容納三五十人,當不成問題。若城裡有親戚的,就去縣城。現在還說不準情況,也許叛軍根本過不得居庸關,大家有充足時間做準備。”
田村正連連點頭,似乎也隻有這個辦法。
這時候,楊瑞已經套好了牛車,他趕着車從院子裡出來,沖着楊守文大聲招呼。
“田村正,這裡就交給我,我先護送我阿娘回縣城。”
“好!”
田村正點頭答應,楊守文則牽着三匹馬從田村正家中走出。
來到村口的時候,楊守文正準備上馬,卻聽到老胡頭大聲喊道:“兕子,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