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打仗傷和氣,花錢買太平
澶淵之盟
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年)閏九月,遼國蕭太後和聖宗親率大軍南下,遼軍來勢洶洶。先鋒大将蘭陵郡王蕭撻凜和六部大王蕭觀音奴,率軍攻破了遂城(今河北徐水),而後,與蕭太後、遼聖宗會合,在陽城澱(今河北望都)紮營,号稱有二十萬大軍,伺機行事。
而宋廷這邊,“遼師深入,急書一夕五至,寇準不發,飲笑自如”。其實宰相寇準早就想好了,讓宋真宗禦駕親征,但他怕宋真宗不答應,故意把前線戰報扣留起來,先不讓真宗知道,等積多了一并呈給真宗看。第二天,宋真宗一見這麼多急報,就慌了手腳,忙把寇準找來問該怎麼辦。寇準提議宋真宗親征澶州(河南濮陽),萬般無奈之下,宋真宗隻得同意禦駕親征。遼軍南下的消息傳到朝廷,朝野震驚。寇準不懼遼軍,可不代表其他大臣也不怕,這時候就分成主和、主戰兩派,兩派各持己見,莫衷一是。當時的參知政事、職位相當于副相的王欽若和佥署樞密院事、職位相當于副參謀總長的陳堯叟是主和派代表人物。這兩個人一聽遼軍攻來,吓壞了,不想着怎麼率軍抗遼,反而想的是勸宋真宗一起逃跑。王欽若是江南人,他密請皇帝逃往金陵(今江蘇南京);陳堯叟是蜀人,主張宋真宗前往成都。宋真宗被這兩個膽小的人說動了,當時就把寇準喚至内殿,詢問寇準的意見,看自己“幸”哪個地方好,把大宋的都城搬到哪裡比較好。
寇準一看王、陳二人站在真宗身邊,心裡已明白了八九分,便厲聲問:“這是誰給陛下出的這主意?”宋真宗不好“出賣”王、陳二人,就說:“愛卿你也别問是誰出的主意,就說朕外出避敵是否可行?到底去哪裡才安全?”寇準瞅瞅王欽若和陳堯叟,繼續說:“陛下實在是應該斬殺了出這種馊主意的人!皇帝神武,将士同心,倘若你禦駕親征,遼軍聽到消息肯定會落荒而逃。即使陛下你不親征,隻要下令我軍堅城固守,以老敵師,無論如何都到不了皇帝你棄城逃跑的地步!”宰相畢士安、大将高瓊等人聽說這事,也反對宋真宗南遷。宋真宗聽了主戰派的意見,連連點頭,再不提南遷的事了。沒有了主和派出壞主意,宋真宗确定了親征的相關事宜,于十一月二十日出發親征。
景德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宋真宗一行抵達韋城,但前方戰況不明,真宗開始猶豫,是否按原計劃繼續北上。此時随行的官員中,有人主張盡快撤退到金陵,也有些人主張撤回京城。宋真宗耳朵一軟,又召寇準商量:“朕南巡如何?”寇準堅決反對,他對真宗說:“群臣懦弱無知,真如鄉老婦人一樣。陛下現在隻能前進,不能後退!河北諸軍日夜盼望陛下到來,必定士氣百倍。若是現在撤退,軍心必然大亂,遼軍趁勢前來攻打,恐怕到不了金陵就成了遼軍的俘虜。”宋真宗低頭不言,良久,表示說自己再考慮考慮。
寇準出了禦帳,遇殿前都指揮使高瓊,忙上前拉住對方的手,問:“高将軍世受國恩,何以報國?”高瓊答:“我本來就是武将,願以死報國!”于是,寇準又拉着高瓊重進禦帳,對依舊猶豫不決的宋真宗講:“陛下如不信為臣之言,請問高瓊。”高瓊馬上進言跪禀:“随駕軍士的父母妻子都在京師,他們肯定不願意獨自南下,估計中途都會逃走。希望陛下前往澶州,我們必竭死力,打敗遼軍!”宋真宗從小愛玩打仗,長大之後其實是個彬彬帝王,真讓他上戰場還是很不容易。此刻,他又扭頭看自己的貼身侍衛王應昌。王應昌也是武将,馬上回答:“陛下奉将天讨,所向必克。如果我軍逗留不進,臣恐敵勢益張。”至此,宋真宗才下決心趕赴澶州(今河南濮陽)。
與此同時,遼軍繼續南下,主力早于真宗到達澶州城下。宋朝大軍行動遲緩,十一月二十五日才到達澶州南城。澶州以黃河為界,分南、北兩城,南城相對較為安全。真宗看到河對岸煙塵滾滾,就想留在南城,不去北城。寇準又勸真宗:“宋軍的主力都在北城,陛下如果不去北城,親征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再說各路大軍已經陸續到達澶州,不會有什麼危險的。”皇上說,北城的軍民能看見我,遼國人也就看見了,弄個狙擊手給我一下子,我就玩兒完了。寇準說沒那事,趕緊把鋼盔、防彈背心給皇上準備好,金盔金甲,外罩錦袍。金甲武士裡三層外三層圍着你,保證沒問題。
高瓊也勸真宗過河,站在真宗皇帝身邊的文臣馮拯斥責高瓊無禮。高将軍怒道:“馮公你以文章得官,今敵騎逼近,猶斥我無禮,你何不賦詩一首以退敵?”不待馮拯回嘴,也不等真宗同意,他就催促衛兵們護送真宗前進。皇上穿得跟未來特警似的,勉強到城上轉了一圈。宋軍将士一看到金瓜、钺斧、朝天镫、黃羅傘蓋,連呼萬歲,士氣大振。巡視完畢,真宗就把軍事大權交給寇準。他相信寇準的能力,但生性懦弱的真宗内心還是頗為忐忑,生怕出現意外。其實,寇準等人内心的憂慮絕不亞于真宗,隻是不能表露出來。為了穩住真宗,寇準每日與同僚飲酒作樂,裝出毫不在意的模樣。真宗得到密探關于寇準動靜的彙報後,以為寇準兇有成竹,情緒才逐漸穩定下來。
劍拔弩張之際,遼軍步步為營,三面包圍了澶州。宋将指揮得當,在城四周關鍵部位布置了許多勁弩,它的威力相當于現在的重機槍。遼朝統軍蕭撻凜想在蕭太後面前露臉,仗着自己勇猛,領着親兵在澶州城下轉悠,巡視作戰地形。當時,宋軍中一名小校日夜備戰挺累,正坐在一張巨大的床子弩上發呆,忽然他看見蕭撻凜騎着一匹高頭大馬,身上黃金甲、大紅袍,顯然是個大頭目。于是,這位小校腳踩踏闆,床子弩上的數支大頭箭應聲而發。也真巧,一支大弩箭不偏不倚,正中蕭撻凜腦門,登時就把這位遼朝統軍射于馬下,遼軍士氣一落千丈。蕭太後唯恐腹背受敵,秘密派人前來求和,而宋真宗也沒有與遼軍一決勝負的決心。遼朝主動提出議和,正中真宗下懷,于是派遣曹利用前去議和。
寇準雄心勃勃,以他當時所計,是想逼迫契丹方面向宋朝稱臣,歸還燕雲十六州,“如此,則可保百年無事,不然,數十年後,虜又生他念!”但急于求安的宋真宗沒有這種遠略,他不想在和議方面進行“拉鋸戰”,便推托說:“幾十年之後,肯定會有能抗遼的人,我現在不忍心百姓受苦,就先接受了和議吧!”于是,宋真宗告訴曹利用,可以接受的歲貢底線為百萬。這事被寇準知道後,就把曹利用叫到自己帳内,威脅他說:“皇上雖然說可以給一百萬,但若超過三十萬,回來我就砍你的頭。”曹利用就與蕭太後讨價還價,最終議定宋朝每年給遼國十萬兩銀、二十萬匹絹以為“軍饷”;宋與遼結為兄弟之國,宋真宗為兄,遼聖宗為弟,真宗皇帝稱蕭太後為叔母。說實話,從面子上講,宋朝還真沒吃什麼虧,宋真宗比遼聖宗大兩歲,稱兄可也,比起當年後晉皇帝石敬瑭管小自己十幾歲的遼太宗叫爹,不啻天上地下。
曹利用回澶州,宋真宗正吃飯吃到一半,沒有立刻接見他。但是他又關心歲币數目,就邊吃東西邊派内侍去詢問曹利用到底許了多少錢。曹利用對宦者說:“如此機密事,隻能當面對皇上講。”宋真宗一聽生氣了,嘴裡含着飯,又催問:“姑且問個大概數!”曹利用也倔,就是不講,最後沒辦法伸出三個手指示意。小太監立馬回去告訴真宗:“曹利用伸出三根手指,估計是三百萬吧!”宋真宗聞言,手中筷子都掉到了地上,驚叫道:“太多了!”但想了一會兒,又自我安慰道:“既然能結束戰争,三百萬也可以了。”等到召見時,曹利用連稱:“為臣該死,為臣許遼人銀帛過多!”宋真宗其實已經接受了三百萬,但還是問曹利用:“到底多少?”曹利用說:“三十萬!”聽曹利用報出這個數,宋真宗太高興了,心想這比三百萬少多了,于是重重獎賞了曹利用。
宋遼和議,至此大告成功。和約規定:宋朝每年輸給遼絹二十萬匹、銀十萬兩;雙方為兄弟之國。因該盟約在澶州簽訂,西有湖泊曰澶淵,澶州亦名澶淵郡,故史稱為“澶淵之盟”。
文化認同最重要
澶淵之盟後,宋遼維持和平,邊境安定,貿易興旺,使者往來。這個錢跟晚清對外賠款的意思是不一樣的,因為契丹族也屬于中華民族。今天這個民族已經沒了,但根據基因鑒定,今天的達斡爾族①跟契丹人的基因是最接近的,達斡爾人有可能是契丹人的後代。末代皇後婉容就是達斡爾族的。契丹是中國的民族,給他歲币不能叫屈辱,談不上什麼喪權辱國。另外,每年給遼的歲币相當于北宋兩個縣的财政收入,北宋有多少個縣,得有一千多吧,花兩個縣的财政收入買一個天下太平,挺值。要是打起仗來,兵連禍結,烽火頻年,那可不是這兩個縣的錢能夠解決、搞定得了的。
所以對遊牧民族采取的政策最合适的就是兩宋,兩宋立國三百多年。像漢唐那樣對付少數民族是不可取的,因為徹底消滅他根本就不可能。你消滅了他之後,還有新的強大的遊牧民族興起,那打起仗來沒完。
他們來中原,不就搶點兒東西嘛。你别搶,哥們兒給你。我給你的錢是白給嗎?我往你那賣書、賣瓷器、賣茶葉,貿易一往來,很快把那錢就賺回來了,你還得倒貼呢。你拿什麼給我呀?你不就給點兒牛馬、駱駝、毛皮嘛,那值幾個錢?我這兒一隻瓷瓶就能換你幾匹馬。你不願意的話家裡就擺馬吧,這瓷瓶我不給你。你說這玩意兒不平等,平等不平等我不管,這瓷瓶你做不出來,隻能跟我買。所以很快這貿易往來就把錢賺回來了,而且雙方關系和好了,119年沒有戰争。
宋遼澶淵之盟簽訂之後,邊境上“生育繁息,牛羊被野,戴白之人,不識幹戈”,意思是頭發都白了的老人,一輩子沒見過打仗的。這樣一來促進了民族的融合、友好。後來,北宋聯金滅遼,屬于北宋背盟。
遼的統治者自己說:“吾修文物,彬彬不異于中華。”這裡文物指的不是出土文物,而是典章制度。我的典章制度跟中華是一樣的,你不能把我視做蠻夷,我也是中華。他要是認可了自己是中華,他待的這塊地就是中華的了,就并入我們中華版圖,成為中華大家庭了。所以中國領土的擴張,跟美國、俄羅斯是不一樣的。他們是靠軍事擴張,咱們是靠民族的融合、文化的認同,用先進文化和先進的生産方式向邊疆地區擴張。
群毆對誰都沒好處
西夏是羌族的一支黨項族建立的。
黨項族原來在甯夏、甘肅、陝西西北遊牧。1038年,黨項族首領元昊①稱帝,都興慶,史稱西夏。
元昊建立的西夏其實叫大夏國,因為它在宋朝的西邊,所以這個大夏就被稱為西夏。興慶就是今天甯夏回族自治區的首府銀川。元昊并不是開國皇帝,在他父親德明、爺爺繼遷時,夏朝的政權基本上就形成了。元昊死後廟号景宗,并不是太祖、太宗。他爸爸是太宗,爺爺是太祖,以前都稱王,到他這兒才正式稱帝,往前都是追封的。
西夏仿效唐宋建立政治制度,推行科舉制,創制西夏文字。西夏文字也是在漢字基礎上改造的,筆畫比漢字複雜得多。西夏文也是一種死文字了,無人能念。1908年,在内蒙古額濟納旗的黑城遺址,俄國考古學家發現很多西夏文物,全給打包運走了,所以這是敦煌第二,吾國文化之傷心史。今天中國的學者如果要研究西夏學,必須去俄羅斯留學。後來在考古時發現了一本西夏人骨勒茂才編的西夏文跟漢字對照的字典《番漢合時掌中珠》,這才能夠看懂西夏文,但音還是不會讀,沒有人會說西夏語。
元昊稱帝,與宋交兵,雙方損失重,當然,宋更重。
隻不過宋不怕,我們有的是人。地域廣大,人口衆多。三川口之戰,宋軍全軍覆沒,統帥都被活捉了。好水川之戰,宋軍又是全軍覆沒,主帥任福戰死。
但是西夏損失也很大,西夏全國也就不到三百萬人口,不像宋朝好幾千萬可勁兒造,西夏死一萬人就不得了。所以元昊請和,雙方和議,夏對宋稱臣,宋好歹鬧了一個形象工程。因為夏雖然對宋稱臣,但人家關起門來照樣,南面稱孤當皇上,他隻不過就是給宋朝個面子,你厲害,你人多,群毆不是對手,我稱臣。
然後宋要反過來給夏歲币,隻不過宋給這個歲币也是嘴上占了便宜,我每年賜給你,你是我的臣子,所以我每年給你25萬壓歲錢,玩去。于是每年給白銀7萬兩、茶葉3萬斤、綢緞15萬匹,每年都賜,誰讓你窮得不開眼。
這個歲币的作用跟遼相似,也是促進了民族融合。史籍上說:“自契丹取燕薊以北,拓跋自得靈夏以西,其間所生英豪,皆為其用。得中國土地,役中國人力,稱中國位号,仿中國官屬,任中國賢才,讀中國書刊,用中國車服,行中國法令。是二敵所為,皆與中國等。”那不用說,這些地方也是中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