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州八月已是秋末的海風清爽宜人,而此刻在基隆碼頭附近的某片近海,陸仁的登陸艇停在了那裡……好吧,這是被陸仁當成了遊艇,帶着一些人正在船上開趴踢。
雖然是登陸艇,但艇上有着太多的新奇之物,陸仁對此也不想過度的隐瞞,因為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你越是深藏深埋,越是容易惹得旁人為之好奇,然後就給你帶來一大堆的麻煩;但如果是适當的放開一些,讓旁人在見識過了一些表像之後就失去了那份好奇之心,那麼真正想隐瞞的事物反而才更好隐瞞。
反正在之前在海上漂着的那兩個月裡,陸仁和雪莉對這艘登陸艇早已經進行了大量的改裝工作,基本上該深藏不露的事物早都藏好了,其餘的那些随便讓别人看也沒問題。即便是有一些太過超前的東西,陸仁和雪莉隻要來一句“師門所制之物,夷州隻怕多年之内也無法仿制”其本上就可以應付過去了。
總之,一幫子人就是在船上看個新鮮,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陸仁自己則是找了個機會溜到了甲闆上來吹吹風。不過讓陸仁有些意外的,卻是陸風和陸雨這對雙生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躲到了甲闆上來,這會兒正坐在護欄上晃着小腳丫的在閑聊着些什麼。
“風兒、雨兒,怎麼沒在艙裡和大家一起玩?”
陸風和陸雨一齊叫了聲“老爹”,正想從護欄上下來,陸仁卻擺了擺手,一翻身也坐到了護欄上,陪着自己的這倆寶貝熊孩子一起晃起了腳丫子。這一大倆小的三個人往那裡一坐,要是不知道的人吧……用蔡琰的話說,就是等再過幾年陸風和陸雨長大了一些,那麼旁人不會認為陸仁是陸風和陸雨的老爹,而會認為陸仁是這倆孩子的大哥哥。
先是瞎扯了兩句,陸仁就接着剛才的話複又問道:“怎麼沒在艙裡玩?風兒你不是很喜歡對女孩子們毛手毛腳的嗎?”
“切!”
陸風嗤之以鼻:“這種事,在人前鬧騰鬧騰也就行了,真要是沉迷其中,老爹你和老娘不把我打死才怪!”
陸仁一樂:“打死不至于,會狠狠的教訓教訓你到是真的。不過現在看來,你這小子還是懂得适可而止的,老爹我也就放心了。男人嘛,好色一點沒關系,關鍵是能把持得住。”
陸風老氣橫秋的聳了聳肩,忽然問道:“老爹,我和雨妹,還有秀姨娘之前已經查到了幾個暗中生事之人,你看是不是要把他們抓回來訓問一下,或者說是……”
說着陸風就比了個“殺”的手勢,但陸仁見陸風如此卻皺了皺眉,臉上的神情也随之一冷,再想了想之後便搖頭道:“風兒,老爹我現在先給你一個警告。”
“老爹你說。”
陸仁的目光飄向了海面,沉吟道:“你這小子今年才十二歲,我可不想看到你這小子在這樣的年紀就有那麼重的殺心!”
“哎?”陸風愣住了。
陸仁伸出手摸了摸陸風的後腦勺,語重心長的道:“如果是在十幾年後,你有了個二十幾歲快三十歲,對待某些事情殺伐果斷的話,老爹我絕對不會多說你一句。但你現在還隻是個孩子,哪怕你不想承認,你也得正視你現在仍然隻是個十二歲的孩子的事實。在老爹看來,現在的你還沒有到那種可以去殺人的年紀,也不應該在現在的這個年紀就在手上沾上皿。”
“老爹……”
陸仁的目光從海面轉向了星空:“甚至如果是可以的話,我都想讓你們幾個孩子終此一生都别在手上沾上鮮皿。隻是老爹我知道那是不太可能的事,因為我們所處的這個時代,是一個早晚都要在手上沾上鮮皿的時代,甚至可以說不沾上别人的皿,那我們自己的皿就會沾到别人的手上去。可即便是如此,我還是不想讓你太早的就去沾上皿。風兒,你能理解老爹我的這份苦心嗎?”
陸風有些茫然的搖了搖頭:“老爹,你說的這些話我不是很懂。”
陸仁笑了笑,曲指在陸風的腦袋上輕輕的敲了敲:“現在不懂沒關系,等以後你的年歲漸長、閱曆漸豐,會慢慢的明白你老爹我的這份苦心的。”
話說到這裡,陸仁也不免在心中暗暗的自嘲了一下。這是什麼?說白了不就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嗎?都說人生如一夢,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穿越了二十多年,當初那個滿腦子小聰明的毛頭小子,現在卻也已經是四個半孩子的父親,要想的事、要做的事,也是格外的多……為什麼說是四個半?因為除了風、雨、琴、韻之外,甄宓的肚子裡還有一個。
這是糜貞玩起了女強人的風格,現在還沒有想生孩子的打算,不然還得多加一個。再順便的說一句,糜貞現在會這麼在意事業,甚至是常年累月的不在夷州,是因為糜貞在呂宋(馬尼拉)找到了一個小金礦,現在正忙着挖金子(PS一下,馬尼拉的金礦是瓶子想起了《大航海四》中,在馬尼拉有黃金的那個設定,現實中有沒有瓶子沒去深究)。
父子三人這時稍稍的沉默了一下,因為陸風和陸雨正在消化着陸仁剛才所說的那番話,陸仁也得給這倆孩子一點消化的時間。
好一會兒之後,陸風遲疑着問道:“那麼老爹,那些暗中生事的人就這麼不管他們嗎?”
陸仁道:“管他們幹什麼?再說得難聽點,管了他們又有什麼用?風兒你不妨想想,就算是老爹我把他們抓了過來,到最後也不過就是給他們一刀而已。這一刀下去之後,看似一了百了、幹淨痛快,可實際上又能有多少用處?”
陸風和陸雨相互之間用目光交流了一下,但在最後還是陸雨開了口:“老爹你的意思是?”
陸仁道:“其實很簡單。殺人固然是痛快,但借着這次的事情,我更希望你們這倆孩子能想想砍頭殺人會帶來的一些結果,然後去衡量一下值不值得這麼做。而在老爹的眼中,你們這倆孩子雖然打小時候起就非常聰明,但是終究年紀小了點,閱曆還不是很足,處理事情偏向于幹淨利落,想一勞永逸。可是風兒、雨兒,你們要記住,這個世界上,永遠都不會有能夠一勞而永逸的事情。”
頓了頓,陸仁接着向倆孩子解釋道:“就拿這次的事情來說吧。你們的想法是殺了那些人,這其實也不算有錯,而且你們懂得隻誅首惡卻攜從不問的道理,這已經很不錯了。那麼老爹現在問你們一句,殺了那些人的話,最大的效果是什麼?”
陸風和陸雨又是一怔,随即陸風就回應道:“當然是可以震懾住心有異志之人。”
陸仁道:“沒錯,殺人最大的效果就是殺雞儆猴,讓那些心有異志的人感到畏懼而退縮不前。可是風兒,這種方法隻能吓得到一時,卻吓不到一世。如果是那種存了心想要生亂的人,那麼最多也就是能讓他們稍稍的消停一下,但隻要一有機會,他們會馬上又跳出來。要是再碰上一些比較聰明的人,他們很可能還會利用我們殺人的事情來大作文章、歪曲事實,說我們是在濫殺無辜,進而擾亂人心。
“然後風兒、雨兒,你們要明白民衆們往往是最無知的,也是最容易被有心之人給誤導的,如果我們做事的時候不把這些事情考慮進去,隻是為了圖個方便和痛快就下刀子去殺人,那我們就會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被人牽着鼻子走的被動之中。特别是咱們夷州當初為了充實戶籍而多方面的吸納人口,使得今時今日的夷州是一個多民族混居的一個局面,這就使得我們在處理這方面的問題上要更加的小心一些才行。”
話說到這裡的時候陸仁停了下來,而陸風和陸雨又低下了頭開始消化陸仁的這番話。又是好一會兒過去之後,陸雨先陸風一步擡起了頭,輕輕的點着小腦袋道:“老爹的這番話,雨兒想明白了一些了。其實我和大哥也沒少和那些異族子弟打交道,隐隐約約的總能感覺得到他們好像總是在擔心着些什麼似的。以前還不是很明白,但是聽了老爹剛才的這番話之後,雨兒突然明白他們是在擔心着些什麼了。”
陸仁亦點頭道:“沒錯!他們都是在落魄之下來投奔我們的,最擔心的事情就是被人欺負,所以我們這裡一但有些什麼風吹草動,他們往往是最敏感的。而如果我們不多加思索的就開刀殺人,就會很容易的觸動到他們的敏感之處,使他們生出自危之心。一但他們的這份自危之心冒了出來……哼!狗急了尚且會跳牆,兔子急了還會咬人,他們要是真的急了,那咱們這裡的事情可就鬧大發了。”
說着陸仁卻又笑了笑,一展雙臂攬住了倆孩子的肩頭道:“但是話又說回來,能讓的事情,咱們讓着他們一點沒關系,但在原則上的問題上,咱們卻得是寸步不讓,不然對他們老是這麼慣着寵着的,那可是會把他們給慣出毛病來的。在這個問題上,老爹為什麼會讓你們兩個去他們那些部族裡胡鬧一番?說白了就是人我可以不殺,但是罰卻一定要挨。皿雖然沒有讓他們流,但怎麼說也得讓你們倆個小魔頭去讓他們頭痛上一段時間。”
陸風這時也拍着手掌的笑了起來:“老爹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如果是開刀殺人,那麼事情就會鬧得很大,甚至會引發出彼此間的仇恨。但如果是讓我們兩個小孩子去折騰折騰,一方面可以讓他們明白很多的事情老爹你心裡有數,隻是懶得和他們計較,另一方面我和雨妹還是小孩子嘛,哪怕鬧得過份一些也隻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打鬧,他們也沒辦法借題發揮,找不到什麼借口就生不出什麼事端……是不是這樣啊,老爹?”
陸仁很是得意的拍了拍陸風的腦袋,笑道:“沒錯,就是這樣!小孩子打打鬧鬧的始終都是小孩子的事,大人們要是插手進去,不但臉皮上會挂不住,落在旁人的眼中也隻會得來一個被人譏笑的下場而已。所以你們兩個這段時間隻管鬧,鬧得離譜一些也沒多大關系,了不起也就是老爹我裝模作樣的處罰你們一下,讓某些人張不開他們的那張嘴就行了。”
“諾――!!”
倆熊孩子齊聲應命,然後就相互之間互扮起了鬼臉。此刻單是看他們那古靈精怪的神情,陸仁就不知道接下來會有多少人在這倆熊孩子的身上倒大黴了。
不過下一刻,陸風仍然有些猶豫的問道:“隻是老爹啊,可能還有那麼幾号人……嗯,老爹,不是風兒我殺心重,而是那些人……”
陸仁笑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那麼老爹現在再教你們一招吧。風兒、雨兒,你們不妨這麼去想一下,就是那樣的一些人,在他們的背後站着的人會是誰?而在他們背後的那些人之中,又有誰是真的能對老爹、對整個夷州産生巨大的危害的?”
陸風和陸雨有點不明白陸仁的意思,陸仁就輕歎道:“你們倆啊……告訴你們吧,其實真正能威脅到你們老爹我的人,說來說去其實也就那麼幾個而已。”
說到“那麼幾個”的時候,陸仁還擡起手往華夏大陸的方向指了一下,而陸風和陸雨都是聰明的孩子,自然馬上就明白了陸仁口中所謂的“那麼幾個”所指的是誰或應該有誰。
再看陸仁接着道:“除去那幾個之外,其餘的人都隻不過是跳梁小醜而已,很難翻得出什麼風浪,所以老爹都懶得去說他們,也因此隻要把目光假定在那幾個人的身上就行了。那麼現在的問題就是把那些人抓起來之後,經過刑訊之後問出了他們背後的人誰,然後再一刀下又能如何?他們背後的那幾個人,我們又能拿他們怎樣?難不成去刺殺他?這現實嗎?亦或者說因為他們派了幾個細作來的事情被我們查覺了,然後就與他們斷絕往來?這又值得嗎?”
“這個……”陸風和陸雨當時就卡殼了。以這倆熊孩子的人生閱曆,在突然碰上這樣的問題的時候,還真有點不知道該怎麼應付。
陸仁雙手在倆熊孩子的腦門子上各敲了一下,笑罵道:“你們倆小家夥,平時玩歸玩、胡鬧歸胡鬧,有空的時候還是給你們老爹我去多看點書。隻是這樣的一個問題,你們居然就不知道該如何去應付了嗎?那老爹現在給你們提個醒,回去之後把《孫子兵法》裡的《用間篇》都多讀上幾遍。”
陸風沒脾氣了,隻好拿眼瞅了瞅陸雨。陸雨會意,馬上就撲到陸仁的懷裡撒起了嬌:“老爹!孩兒知錯了啦!不過現在老爹你就還是和我們說說吧!”
女孩子嘛,在很多事情上還是很占便宜的,更何況女兒可是父親前世的情人,現世的貼身小棉襖,更兼小陸雨一賣起萌來,直接就可以萌翻一大片的人,所以陸仁也實在是有點抵擋不了,隻好掐了掐陸雨的小臉蛋道:“好好好,老爹給你們解釋一下,但你們要答應老爹,今後一定要多看點書,遇上事情也一定要自己多多去想,這樣才能成長起來。”
陸雨連忙點頭,然後就睜大了一雙萌萌的大眼睛望定了陸仁。而陸仁清了清嗓音再整理了一下思緒之後,沉聲解釋道:“你們記住,那樣的一些人,其實殺了他們也沒多大的用處,了不起也就是讓咱們這裡安靜上一小段的時間而已。再對于站在他們背後的那些人來說,那些人也不過就是損失了幾個忠誠的死士細作而已,而那些人難道又會因此就不再派細作到咱們夷州來了嗎?如果隻是因為損失了幾個死士細作就不再派細作到咱們這裡來,那他們隻怕早就玩兒完了多少年了。兵法上對此也說得很清楚,不懂得情報的重要性的上位者,就絕對不是一個合格的上位者(不記得是《孫子兵法》的哪一篇了)。”
陸風和陸雨這時也明白了點些什麼,就試探着問道:“那麼父親的意思是……留着這些細作不殺?”
陸仁點頭道:“對!直接殺了他們,對我們其實沒多大的利用價值,所以在這個時候我們要學會反過來想問題。這麼說吧,既然這些細作的行蹤我們已經掌握了,那麼他們做點什麼事都逃不出咱們的手掌心,這時就可以反過來利用他們。而如果是為了一時的痛快就把他們殺掉了,站在他們背後的人另外又肯定會再派細作過來,那麼對于新潛進來的細作,我們又要多花去多少的時間才能夠摸得清楚?而這一來一去之間,又會耽誤掉我們多少的時間和機會,花費掉我們多少的本來不用花的花費?”
說着曲指在倆熊孩子的鼻梁上輕劃而下,微笑道:“所以說凡事都有其利弊,關鍵則在于我們如何的去轉換想法,從而化弊為利。這次老爹離開夷州三個月,意外的把許多的細作給引得現了身,而直接的殺掉他們所能得到的利又不多,那我們又為什麼不能把這些個細作給好好的利用一下,利用他們把我們想傳遞出去的消息給傳遞出去?風兒、雨兒,老爹的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你們兩個也應該懂了吧?”
陸風和陸雨再次對視,然後一齊向陸仁用力點頭道:“風兒(雨兒)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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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收工早,難得的能安安心心的碼一回,不用像前幾天那麼趕也那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