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吳王宮
不,準确的說是皇宮了。
建立吳王朝,登基禦極後的吳國皇帝孫權戒齋五日,設九賓之禮,于前殿隆重召地見蜀漢衛尉陳震。
前殿,大吳皇帝孫權頭戴冕旒,身着十二紋章朝服,高居禦座之上,目不斜視,透露着莊重的天子威嚴。
大殿之中,皇太子孫登配劍跪坐左側,東吳群臣冠服博帶,手持象牙簪笏正襟危坐于殿中。
殿宇回廊、階下,武士着甲,執戟肅然林立,頭盔上的一抹白色流蘇無風自動,在武士腦後浮雲翩跹。
九賓之禮,華夏最隆重的外交禮節,即有九個迎賓贊禮的官員司儀施禮,并延引使者上殿。
“宣漢衛尉陳震上殿!”第一位司儀向陳震一揖,肅手延請。
陳震欠身回禮,手持着象征皇帝的節杖,拾階而上,節杖上的白色牦牛尾迎風飄揚。
“宣漢衛尉陳震觐見!”第二位司儀對陳震行禮,肅手延請。
陳震依然欠身,面容肅穆地繼續前行。
一朝銜命出使外國,使者即代表本國和本國君主。一舉一動,言談舉止,要和端莊大氣,符合禮節且不失身份。
……………………
如是九次,最後,陳震更是在吳國大鴻胪葛系親自接引下入殿,參拜吳國皇帝。
“外臣陳震拜見吳朝陛下!”陳震恭敬地對禦座上的孫權一拜,再拜。
孫權虛擡一手,沉聲答道:“漢使請起!”
大殿之中,朝堂之上,孫權的這一聲“漢使起”讓陳震不禁眼睛一濕,内心升起無限感慨。
自烈祖再造炎漢起,國朝與東吳曠日持久的國号紛争終于随着吳主孫權的一聲“漢使”落下帷幕了。
當年烈祖稱帝于成I都,夷陵戰敗後曾數度寫信給孫權,可孫權一封都沒回信。最後昭烈皇帝寫信問曰:“吳王何以不答吾書,得無以吾正名不宜乎?
東吳赤裸裸地不承認國朝為漢室!
後來丞相派遣鄧芝往聘,孫權講:“……恐西州不能明孤赤心,用緻嫌疑……”
自己上一次使吳時,孫權講:“東之與西,驿使往來,冠蓋相望,申盟初好,日新其事。東尊應保聖祚,告燎受符,剖判土宇,天下響應,各有所歸。於此時也,以同心讨賊,則何患寇不滅哉!”
用西州、西朝,他們仍然不承認。
如今,終于等到吳侍中胡綜作盟誓檄文的――“自今日漢、吳既盟之後,戮力一心,同讨魏賊”。
通過不斷的外交努力,吳國被國朝所接受,國朝的漢祚也終于被吳國所承認。這是他陳震、鄧芝與一大批外交使臣的榮譽!
(其實劉備所創建的國家國号從始至終都是“漢”,沒有蜀國、蜀軍這一說,諸葛亮、馬岱等人的墓碑上也都是“漢丞相某某”、“漢平北将軍某某”起頭的。至于為後世為何會流傳成蜀漢、蜀國,是因為晉朝繼承曹魏,以曹魏為正統,蜀漢自然不被承認了,後世也就這樣流傳下來。)
而此時,坐于左側的皇太子孫登則饒有興緻的打量這位西蜀九卿,據說陳震原先任職尚書令,西蜀決定派遣他出使慶賀父皇榮登大寶時才拜為衛尉,可見衛尉在西蜀并無實權,淪為加銜。
他有些疑惑,父皇前些日才與陳震登壇盟誓,為何今日又勞師動衆,以隆重的禮節召見陳震。
孫登年僅弱冠,不能猜透孫權的用意,可丞相顧雍卻明白今日大費周章的所在。
無他,陛下喜歡熱鬧、顯擺而矣,就因此,連和陳震商議裁撤邊境駐軍境事宜都淪為陪襯。
陳震同孫權見禮後,孫權賜坐,陳震來到禦階下特意為他添置的坐席落座,就瞧見一位發須花白的老臣疾步行至殿中,對着孫權草草行禮,啟奏道:“老臣張昭拜見陛下!臣有事啟奏。”
“唔?”孫權瞪着突然走出班列的張昭,雲裡霧裡,下面該他與陳震商議兩國邊境裁軍之事呀,這老頭此時跳出來作甚?
“額……子布何事?”
張昭臉上無喜無悲,舉着簪笏語以一種極其平淡的語氣講道:“臣年老,近年來精力時常不濟,很難在侍奉陛下,臣請上還官位及所統領部屬,乞骸骨。”
“乞骸骨?”孫權隻短暫的驚愕了一下,臉色就立刻變得鐵青,雙拳更是緊捏成拳頭。
老二不死是為賊!這個桀骜的老家夥,又在惡心自己!
丞相顧雍年長人精,此刻也是目瞪口呆的盯着請老辭職的張昭,臉色帶着一絲悲傷一絲戚然。
他看得出來,張昭這次真的不是倚老賣老,肆意胡鬧。
這位東吳的老臣,是心寒,心灰意冷了。
陛下稱帝即位後,追尊早已死去多年的父親為武烈皇帝,對真正奠基東吳的先主公孫策卻僅尊為長沙王,谥曰:桓王。并且連長沙王王位亦不讓孫紹(孫策之子)承襲,轉封吳侯。
這樣的舉動,讓多年來深知自家主上生性薄涼的顧雍也暗暗心驚,不追尊兄長為帝,不封侄子為王,主上的意思昭然若是了――孫紹不是皇子,沒有皇位的繼承權!
而這,讓看在眼裡的老臣張昭心灰意冷了。
“子布朕之肱骨,國家舊臣,卿真的忍心棄朕而去嗎?”孫權說的好聽,可從他難看的臉色和咬牙切齒的語氣,衆人還是看出皇帝此刻心中的憤怒。
孫權确實很生氣,如果不是有外人面前,此刻的他早已發飙。他剛剛稱帝,元勳舊臣張昭就跑出來辭職,這是毫不客氣的打他的臉呀!偏生,還是在外人陳震面前!
張昭木頭似的行禮,仍然語氣平淡道:“臣懇請陛下成全!”
雖然很不高興,但孫權不決定讓陳震多看笑話,還是快讓這個老家夥收場吧。
于是,孫權故作大度道:“既然子布執意如此,朕也不好勉強。這樣吧,朕改拜卿為輔吳将軍、位在三公之下,封婁侯、邑萬戶!”
“謝陛下!”張昭嘴上說着謝字,可全然沒有謝意。
孫權聲音一冷,“卿,可以回家了!”
張昭木然的一拜,“臣告退。”
等張昭退出前殿,孫權的好心情也敗壞了個幹淨,他重新收拾情緒轉頭對陳震道:“吳漢結盟,朕與貴主兩帝并立,親如一家。卿先前提議吳漢兩國于邊境的邊軍應當各自裁撤部分,用來北上伐賊。卻不知貴國的說的是裁撤哪兒的邊軍?”
從剛才張昭請老的事件回過神來,陳震道:“外臣提議的地方在……夷陵!也就是貴國所講的西陵!”
“夷陵?”孫權猛地一驚,呼出聲來。
東吳群臣也是嘩然變色,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西陵(黃武元年,東吳改夷陵為西陵)呀?怎麼會是西陵呢?”
“夷陵國之西垂邊門,怎麼可以裁撤軍隊!”
“依吾看來,這其中恐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