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過了茶資,高非起身向外走,走到櫃台近前停下,從口袋裡掏出香煙點燃一支。
小夥計:“崔掌櫃,好多客人吃好您做的辣子糕,可是已經賣沒了,您看是不是再做一些?
”
崔掌櫃坐在櫃台裡面,頭也不擡的繼續看報紙,說道:“我做辣子糕的時候,你就在邊上,你去搞一哈。
”
小夥計是本地人,沒聽懂崔掌櫃在說什麼,問道:“啊?
崔掌櫃,您說什麼搞一哈?
”
崔掌櫃略有些不耐煩,說道:“就是讓你試一下!
”
小夥計撓撓頭:“我笨手笨腳,哪會做這麼好吃的點心,還是您去做吧。
”
崔掌櫃将報紙順手扔在櫃台上,站起身一邊向廚房走,一邊自言自語的說道:“瓜兮兮的……”
高非聽他不經意間冒出來的兩句方言,知道這位崔掌櫃應該是重慶人,這就難怪他能做出麻辣口味的點心。
抽了一口煙,高非瞥了一眼櫃台上的報紙,那是當天《中央日報》的個人廣告類版面,做生意的人關心這類版面,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夜幕降臨的時候,高非開着車來到四馬路。
侯濤書報攤的斜對面有一家小酒館,他将車停在酒館門口,擡腕看了一眼手表,剛好七點四十分。
侯濤早早就等在酒館,他要了一個雅間,透過玻璃窗看見高非下了車,連忙起身迎出來:“高先生,您來了。
”
高非點點頭,跟着他走進雅間内。
侯濤吩咐夥計,說道:“小三子,讓廚房燒菜吧。
”
十幾分鐘後,三個熱菜一個涼菜,外加一壺老白幹酒,陸續的端進來。
夥計小三子說道:“候大哥,你的菜齊了,你們兩位慢吃慢用,有什麼需要招呼一聲就行。
”
侯濤擺擺手,說道:“好好,你忙去吧,把門幫我關上。
”
等到小三子出去,侯濤殷勤的起身倒酒。
高非:“我剛吃過飯,你自己喝吧。
”
侯濤:“高先生,這些菜都是特意為您點的……”
高非:“沒關系,你吃你的,說事。
”
侯濤:“……今天一大早,我剛支好書報攤,夏菊由東至西從我的攤子前走過。
當時我吓了一跳,以為是自己眼花,因為我聽說她幾年前就不在了。
于是我就跟着她,想确認一下自己有沒有認錯人。
”
高非:“你找到她的住處沒有?
”
“沒有。
她很警覺,我跟了她幾十米遠,她進了一家賣女人衣服的店鋪,我一個大男人也不好再跟進去,就在外面等。
”
“結果發現店裡有後門,人家早就從後門走了。
”
“是是,我太大意了。
但是,從跟着她這一段路,我可以肯定的說,她就是夏菊!
”
“能确定嗎?
”
“能!
我跟她同事好幾年,幾乎每天都能看見她,不要說是她的長相,就是她走路的姿勢,都再熟悉不過了。
”
高非思忖着,為了保證夏菊的安全,自己必須讓他永遠的閉嘴!
想到這裡,他打開公事包,拿出一疊準備好的鈔票,放到桌子上,說道:“這是你上個月的薪水,你先收好。
如果今天這件事屬實,你還會得到額外的賞金。
”
侯濤看着鈔票,高興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連聲說道:“謝謝高先生,謝謝您。
”
高非:“不用謝我,這是你應得的。
”
侯濤揣起鈔票,端着酒杯站起身,畢恭畢敬的說道:“高先生,這杯酒我敬您,感謝您在我落魄的時候,給了我這份差事!
”
說着話,仰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高非漫不經意的問道:“你家住在哪?
”
侯濤:“就在書報攤後面那條巷子,從這走回去,最多四五百米遠,左手第一個門就是我家。
”
高非:“我本來想勸你少喝一點,既然離家這麼近,你就随意吧。
”
侯濤:“高先生,這種酒,我最多的時候喝過兩壺,照樣走着回家!
”
高非微笑着道:“是嗎?
真是海量!
”
侯濤今天心情格外愉悅,見高非又是這麼平易近人,他的豪氣也上來了,沖着門外喊道:“小三子,再上一壺老白幹!
”
兩壺酒喝完,已經是夜裡九點鐘。
侯濤身體有些搖晃着走出酒館,說道:“高先生,沒什麼事,我就回去了。
”
高非:“好。
”
“高先生,回見。
”侯濤揮着手,腳步踉跄着向家裡走去。
高非把車開到一處僻靜的暗影裡,打開後備箱,從裡面拿出一根鐵棒。
跟着侯濤的背影,悄悄追了上去。
他打算制造一起搶劫殺人的現場,就算是在事後被人查出,侯濤死之前和他見過面,那也不要緊。
從動機上來說,高非沒有任何嫌疑,倒是侯濤兜裡的鈔票,将會成為他被殺的主因。
到時候警察們會很容易将這起命案,定性為謀财害命!
除掉侯濤,高非并沒有太大的負罪感。
當年在76号的時候,侯濤也做過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情,雖然他不是主謀,但是死有餘辜這句話用在他身上毫無問題。
昏黃路燈下,除了侯濤長長的身影,再沒有任何人出現。
這裡距離他家住的那條巷子,隻有不到十幾米遠。
高非握緊鐵棒,正要沖過去襲擊侯濤,忽然從巷子裡跑出一個小男孩,紮着兩隻小手,搖搖晃晃的歡叫着向侯濤跑過去。
高非趕緊躲到一棵大樹後面。
小男孩身後傳來蔣美玉的聲音:“阿寶,慢一點,慢一點……侯濤,你接孩子一下呀!
”
侯濤緊跑幾步,一把抱起阿寶,在他臉上胡亂的親了幾下,笑道:“阿寶,怎麼還不睡覺?
”
阿寶小手撫摸着侯濤的臉,奶聲奶氣的說道:“不睡覺,等爸爸。
”
挺着大肚子的蔣美玉扶着腰身,從巷子裡走出來,說道:“怎麼哄他也不睡,非要等你回來。
”
侯濤抱着阿寶走過去,說道:“美玉,你都馬上要生了,還出來幹什麼?
”
蔣美玉:“我不跟出來,孩子跑丢了怎麼辦!
這麼大的酒味?
你喝了多少酒?
”
侯濤從兜裡掏出那疊鈔票,炫耀着:“看,這是什麼?
”
蔣美玉驚喜的接過錢,說道:“這麼多錢,你哪來的?
”
“高先生給的薪水,我剛剛就是跟他見面,一高興就多喝了幾杯。
”
“哎,多虧高先生了,要不然咱們帶着兩個孩子,可怎麼活呀……”
他們夫妻二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遠直至聽不到,最後是咣當關門的聲音,然後再無任何聲息。
高非從大樹後走出來,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了。
殺了一個侯濤,就有兩個年幼的孩子失去了父親,一個家庭從此分崩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