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政變?”
“臣請問漢獻帝、周靜帝,後周恭帝事。”
“你是說康王會行魏文、隋文和太……太……事”朱鳳琏終于把“太祖”兩個字給忍住了。
漢獻帝少年即位,最終被曹丕篡位,周靜帝年僅七歲,被舅舅楊堅篡位,本朝太祖篡後周恭帝的皇位,還有呼延庚沒說的本朝禁忌,太宗是如何即位的。
朱鳳琏飽讀詩書,對這些史事她是了解的,趙構本人還有皇族皿統,那就更方便了。朱鳳琏隻是初臨朝政,一時慌了手腳,經呼延庚提醒,她馬上想清楚了。“慈聖!不,鄭家老太婆,枉我信你愛你。”
“庶康,你說怎麼辦?”情急之下,朱鳳琏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望着呼延庚,“召康王回京的诏書已經發出了。”
“隻是回京?還沒有授侍中?”
“已經除侍中。”
呼延庚望着朱鳳琏焦急的眼神:“聖人莫急,待吾去想辦法。”
“全仰仗你了。”
“先請聖人手書一封,末将帶給朱金吾。”金吾指朱鳳琏的哥哥朱孝孫,靖康中以節钺換授右金吾衛上将軍,現在是朱家家主。這種時候,還是需要朱鳳琏的娘家人。
呼延庚将手書交給朱孝孫之後,朱孝孫知道要幫妹妹渡過難關,萬萬不可給了康王趙構幹涉朝政的名義。但他隻是個武官,對這種朝政上的鬥争也沒有什麼辦法。
朱孝孫急得在堂中團團轉:“庶康,此事我們朱家不便出面,還勞煩庶康你多多費力。景德年間,你我兩家組上都有人在河間殉國,可謂世交。”
他叫着呼延庚的字,意思就是把呼延庚當自家人,強行拉上了世交的關系,把這個大麻煩交給呼延庚去解決。
呼延庚得到了太後和皇親的認可,便帶着這個任務回到張崇家中與張崇說了。
張崇呵呵一笑:“小事,藩王理政,本來就是犯大忌的,隻是這件事要做漂亮了,不能顯得太後逼迫太急,有失仁德。”
沉吟一番,心中有了主意:“此事由禦史而起,當以禦史而結。”這種宮鬥戲碼,文臣的确實比武官熟練,“侍禦史張所,為人剛正,必有所教。”
呼延庚也來不及準備帖子,直接拜訪張所。張所是趙佶當朝年間的進士,現在頂着侍禦史的頭銜,處于半退休狀态。他聽家人傳報一個年輕武臣求見,也沒有計較禮儀,出來見呼延庚。
呼延庚将秦桧彈劾李綱、張叔夜事如實告訴張所,張所歎道:“秦中丞糊塗啊,此時豈可計較這些小結,豈非自壞萬裡長城。”
而當他聽到要以康王為侍中,協理朝政的時候,不由得勃然大怒:“汪伯彥小人,祖宗法度豈可敗壞,自太宗之後,本朝從無親王理政之事。”
張所拂袖作色:“老夫必彈劾之。”
當天,張所就上彈章,其中一封彈劾代理宰相汪伯彥,谄媚幸進,居然舉薦親王理政,汪伯彥受到彈劾,也得和李綱一樣,暫停理政。
四月十日,趙構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參見坐在禦座上的侄兒,心中暗暗竊喜,自己又回到都門了。
朱鳳琏讓童穆拿一份彈章給趙構看,趙構打開一看,冷汗就下來了。這封彈章裡,侍禦史張所彈劾趙構三事:
一彈劾康王趙構,手持重兵而逡巡不進,讓二帝蒙塵。
二彈劾康王趙構,以親藩而理朝政,有不忍言之心。
三彈劾康王趙構幸進,本來親王的本官升遷,自率府副率至侍中,也有一套流程,叫做宗室叙遷之制。康王要想授侍中,得爬過内率府,監門衛,刺史,節度使等十七八級,沒有一上來就到頂的道理。
朱鳳琏問道:“康王,……”話未說完,康王就連連磕頭:“臣弟死罪,罪不容誅。”
鄭太皇太後在一旁說道:“禦史彈劾,多有捕風捉影之事。國家乏人……”
朱鳳琏:“國家豈是乏人,李綱、張叔夜皆是棟梁之才,卻為捕風捉影之事,閉門家中待罪。”
這時,堂下諸臣紛紛上奏,有為李綱等人說話的,有為趙構說話的,有維護言官的權威的。
朱鳳琏聽得煩了:“宰執之人選,事關重大,明日廷議之。”
經過今天這一場,算是把李綱、張叔夜被攻擊的不利局面給扳回來了
朱鳳琏又在睿思殿裡,召集了李綱、張叔夜等人商議明日廷議,呼延庚也在場。
經過這一番風波,朱皇後也不做作,擺明了李綱、張叔夜等人就是她和小皇帝趙谌這一邊的,明日一定要讓這兩人複相位,但康王趙構從目前來看,似乎是無辜的,把他再發遣回應天去,似乎也不合适。
呼延庚道:“諸般麻煩,都是秦桧惹出來的,當把他貶竄嶺南。”
“不可!”李綱開始維護大宋的體制,“言官風聞奏事,乃是本分,若是以彈章罪人,以後無人敢言事了。呼将軍,此事非爾可言。”
李綱等人處理政務是很娴熟,對黨争的套路也很了解,他和張叔夜明确了敵友之後,就定下了廷議的基調。
随後,這兩位兩府重臣各自聯系盟友,發動黨徒,拉攏中立派,為明天的廷議做好準備。
第二天,在李綱等人的精心準備下,廷議結果讓呼延庚基本滿意。
鄭太皇太後、朱太後,因授親藩理政,處事不當,自請減膳三天。皇帝趙谌自罰抄錄《元豐改制诏》十遍。
李綱重回太宰之位,主理朝政。
少宰汪伯彥舉薦親王理政,處事不當,出為揚州知府。禦史中丞秦桧,奏事彈劾過激,舉止失當,出為杭州知府。這兩人出為外郡,還是揚州杭州這樣的繁華之地,根本算不上懲罰了。
以張叔夜知樞密院事,把“同”給去了。
以孫傅為中書侍郎。孫傅自趙桓出逃而且被俘後,就一直沒什麼存在感,但他是太子的老師,可算宗籓舊人,眼下要保太子的皇位,需要他的幫助。
出于團結中間派的原因,以李回為禦史中丞。
以宗澤為尚書左丞,補黃潛善為尚書右丞。這兩個人選都算是對“無辜”的康王的一種補償,宗澤這個人選是呼延庚推薦的,宗澤在表面上看起來也的确是康王的心腹,任誰也說不出話來。
而趙構本人,雖然沒能染指朝政,但也得以回到都中,而且百官都認為,現在的宰執中,有兩個人出自康王的夾袋,康王還算是賺了。趙構便在自家王府裡“讀書”,同時他的王妃邢氏已經快要生産了,趙構似乎把全部心思都放到即将到來的小王子身上。
這一場風波眼看就這麼過去了。在朱鳳琏的支持下,李綱牢牢把持着朝政,在厘清内政,重建汴梁,對汴梁駐軍進行整編,以王禀為勾當殿前司公事,折彥質為侍衛親軍馬軍司都指揮使,解潛為侍衛親軍步兵司都指揮使。
在整軍的同時,李綱、張叔夜、現在加上宗澤等人,開始把目光投向了河北。
自靖康二年三月十五日,斡裡不和粘罕兩部徑直北上,毫不停留,經過滑州、鄭縣渡過黃河,在浚州的時候,有大批百姓聞訊前來探望趙佶、趙桓父子,金人一概不許上前,隻是從這些百姓中和買了一些糧食。
由于怕宋國軍民劫駕,金軍一路上日夜兼程,車壞了并不修補.而是立即抛棄,牛累壞了也立刻殺死吃肉。每天宿營時以牛車環繞成陣,周圍布設鹿角棚欄,并派兵把守。最初趙佶和趙桓每天能得到羊一隻、粟一鬥,親王驸馬嫔妃則四至六人分一隻羊,每人二升米,但越走糧食越少,趙信和趙桓不得不一路采桑甚充饑。
四月十六日燕王在河北慶源境内餓死,不久越王也病餓而死,金人下令焚化屍體,攜帶骨灰繼續前進。
四月二十三口,趙佶和趙桓一行到達真定,這裡已是金軍控制地區,因此行程得以稍緩。真定城中的漢民大多已換上胡服,見故主一前來,無不痛哭流涕,斡離不對此也不計較。
趙佶身着青衣,自在營中安坐。金人已經答允他,可叫百姓送些吃食來,他心中默念,待送吃食的百姓到來,便把手邊的這把扇子賞他。
過不了多久,果然進來一個青衣漢子,提着一個食盒,帶着一頂氈帽,帽檐壓得低低的。
這青衣漢子走到趙佶面前,俯下身拜了五拜:“草野微臣,向蒙萬歲青眼。罪犯流落江湖,天高地厚之德,粉身難報!今聞北狩,冒死一觐龍顔。”說完将食盒放在趙佶身前。
趙佶聽到這話,說道:“擡起頭來。讓朕見見。”
青衣漢子擡起頭,又把氈帽往上推了推。趙佶看清來人,失聲叫道:“馬擴!”
此人正是馬擴。宣和年間奉趙佶的旨意,到會甯與金人達成海上之盟,為宋朝收複燕雲地區創造了有利的條件,他也因功被授以防禦使。
但宋朝上上下下——從童貫為首的宣撫司糟糕的戰略,劉延慶無能的指揮,偷襲燕京是宋軍軍漢們忙于在城中搶掠而棄皇宮于不顧,到劉光世援兵不至最終葬送奪回燕京的希望——辜負了馬擴的努力。而且燕京交割也成為金兵後來入侵的借口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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