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王彥章縱馬飛出,快速的撥轉碼頭,深深的凝視着李嗣源。他剛才出手并沒有絲毫留情,還以為能夠一槍要了李嗣源的性命,狠狠的打壓突厥人的士氣,同時在自己的戰功榜上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他之前聽說李嗣源被白欽翎成功的暗算過,還以為李嗣源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結果一交手,才發現他很不簡單,竟然和自己不相上下。
不知不覺間,兩人頗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但是兩人都很快撥轉戰馬,繼續交錯在一起。
王彥章知道李嗣源很是小心謹慎,對自己的飛鳳槍防範的非常嚴密,于是不再使用飛鳳槍,而是仗着自己的力氣充足,臂力雄厚,将盤龍槍飛舞起來,對李嗣源發動陣陣的猛攻。他的盤龍槍在重量上有先天的優勢,每一次砸在李嗣源的杵白梨花槍上,都要将李嗣源砸得虎口發麻,必須咬緊牙關才能承受。
李嗣源試圖避過王彥章的沉重槍勢,以自己的輕巧靈活取勝,可是,王彥章根本不給他這樣的機會。每次盤龍槍刺過來,都刺在他無法躲避的位置,如果他不用杵白梨花槍格擋的話,馬上就是命喪當場的局面。李嗣源不想自己橫屍槍下,唯有死命格擋,結果十幾個回合下來,嘴角邊已經有一絲絲的皿絲悄然滲出。
但是李嗣源堅決不肯服輸,依然和王彥章死命對抗,兩人槍來槍往,轉眼間就混戰在一起,難解難分。他們都是單挑的高手,平時在軍隊裡面都罕有敵手,兩人的戰馬,也都是萬中選一。這時候遇到了,當然是針尖對麥芒,戰鬥相當的激烈。
隻看到灰塵不斷的飛舞起來,将兩人的身影團團的圍困起來,兩邊的觀衆都看得如癡如醉,内心裡又是贊歎又是豔羨。但是兩人到底是怎麼過招的,兩人的槍法如何,大部分人都不清楚,他們隻看到兩團白影在不停的晃動,最後完全混合到了一起,根本分不出哪個是哪個了。
李嗣源喜歡穿白衣,騎的乃是白馬,使用的杵白梨花槍也是銀白色的。王彥章同樣喜歡穿白衣,胯下同樣是白馬,盤龍槍是銀黑色的,飛鳳槍卻是銀白色的。雙方混雜在一起,别人根本無法分辨哪個到底是李嗣源,哪個到底是王彥章,更不要說分辨兩人到底哪個勝出了。
事實上,隻有劉鼎、王彥童、宋海洋等少數人看清楚了,兩人的槍法都相當的精妙。劉鼎知道王彥章的槍法很好,盤龍槍勢大力沉,飛鳳槍刁鑽刻毒,可是李嗣源的杵白梨花槍,卻是十分的飄忽,猶如毒蛇一樣,比王彥章的槍法還要更加的歹毒。當初他在廬江的外面遭受李嗣源的暗算,幸好沒有和李嗣源比拼槍法,否則以他當初的實力,一旦被李嗣源纏上,想要安然脫身,恐怕不太容易。
王彥章勝在功夫紮實,雙槍配合得天衣無縫,這時候雖然極少使用飛鳳槍,可是飛鳳槍隻要在王彥章的身邊,李嗣源就不能放松警惕。李嗣源必須分出相當的精力,來注意王彥章随時可能抽出飛鳳槍偷襲自己,這種心理上的壓力,其實也是很消耗力氣的。而王彥章的策略,正是要采取高壓的打法,将李嗣源硬生生的壓下去。因此,他的盤龍槍每次都用足了力量,迫使李嗣源不得不和他硬拼,以此來消耗李嗣源的力氣。
李嗣源則勝在槍法精妙,還有一股不服輸的精神。因為之前沒有成功的暗算劉鼎,反而被劉鼎派人暗算了他一次,在别人的面前可算是丢了個小小的面子,他對劉鼎的狠毒,那可是發自内心的。要是劉鼎沒有負傷,他肯定會正面搦戰劉鼎的。偏偏劉鼎負傷了,讓他沒有了公開搦戰的借口,現在王彥章出來迎戰,他正好殺敗王彥章給劉鼎一點顔色看看。
然而,他很快發現,這個王彥章實在是不可輕易對付的人物。突厥人自大的心理害死人,他們的情報資料顯示,王彥章雖然百戰百勝,可是最後的結論卻是“不足為患”,不知道這個“不足為患”的評語,是不是針對李存孝的水平作出的。總之,他李嗣源是被這四個字的評語給害慘了。
李嗣源一不小心,就落在了下風。從戰鬥一開始,王彥章就牢牢的壓住了他,讓他根本沒有反手的機會。本來是他要打敗王彥章的,現在反而變成努力自保了。一想到中間的巨大落差,李嗣源就不服氣,他說什麼也不能輸給王彥章了,尤其是在劉鼎的面前。因此,盡管每每和盤龍槍格擋的時候,都震得他喉嚨發甜,好像有鮮皿要湧上來,可是他都死死的撐着,堅決不肯服輸。
王彥章隐約占據上風,可是想要戰敗李嗣源,短期内卻難以做到。李嗣源明明有時候已經到了臉色煞白的時刻,可是依然死死的擋住了他的攻擊。對方手中的杵白梨花槍還是相當靈活的,王彥章也不敢過分緊逼,以免一不小心,反而被對方暗算了。他打定主意,就這樣持續下去,将李嗣源磨死。
兩人一路混戰,從巳時一直混戰到午時,竟然還沒有分出勝負。兩人好像走馬燈一樣在戰場上來回穿梭,互相交錯了幾百回合,兵器撞擊的叮叮叮作響,卻始終沒有人倒下馬來。反而是兩人的戰馬,都開始冒出團團的白汽,鼻孔裡面發出撲哧撲哧的聲音,顯然是有點承受不住了。
劉鼎和李克用的眼睛,都沒有離開過兩人,他們既是關心兩人的生死,同時也是觀摩兩人的動作,以便提高自己的單挑水平。李克用的心情,顯然要比劉鼎複雜,他已經看出來了,李嗣源距離王彥章,還是差那麼一點兒的,要是李存孝和高思繼都沒有負傷的話,這個王彥章是根本沒有機會嚣張的。
但是殘酷的現實是,李存孝和高思繼都負傷了,于是王彥章就成了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讓所有的突厥人都覺得十分的憤懑。不少的突厥騎兵,原本都期待李嗣源能夠迅速的打敗王彥章,可是沒想到,李嗣源居然好像要不敵王彥章的樣子,他們的士氣,不可避免的再次受到了打擊,有人甚至不忍心再看。早知道如此,他就不應該讓李嗣源出戰的。
至于劉鼎的心情,則顯得要單純得多。王彥章的确是一棵好苗子,有很大的發展潛力,隻是他還是有些傲氣。好像他這樣的天才少年,通常都會将自己估計的很高,這樣就不可避免的阻礙了自己繼續提高的步伐。他面對李嗣源這樣的人物,顯然是沒有關系的,最後肯定可以取勝,可是如果遇到全盛時期的李存孝,下場極有可能就要糟糕。
眼看午飯的時間過去,兩人還是難解難分,李克用率先鳴金收兵。
李嗣源虛晃一槍,脫離了戰圈,大聲叫道:“王彥章,我們且休戰回去吃飯,下午我們再來!”
王彥章自然不肯,大聲說道:“吃什麼飯?還沒有打完呢!”
可是李嗣源撥轉馬頭,撤離戰場。
王彥章縱馬追趕,還要繼續和李嗣源糾纏,但是李嗣源已經跑入了突厥人的大營。隻看到幾十名的突厥騎兵沖出來,在馬背上彎弓搭箭,向他射來,王彥章隻好收兵回營。其實,他的雙槍固然精妙,但是盤龍槍大開大合,消耗的力氣也不少,正好趁此機會休整,然後下午再找李嗣源算賬。
王彥章回到軍營,自然受到無數人的昂視,劉鼎也親自出來迎接,贊揚有加。至于王彥童等人,更是不用說了。不過,也有不服氣的人物,那就是佽飛營的宋海洋。他自認為自己不會輸給李嗣源,可惜他必須負責佽飛營的指揮工作,不能向王彥章那麼潇灑的出去和敵軍單挑。
到下午,王彥章再次披挂上馬,率先出陣,等待李嗣源的到來,一衆的鷹揚軍将士,眼看勝券在握,自然是在後面大聲的呐喊助威。宋海洋等人還找來戰鼓,将戰鼓擂得咚咚響。幾萬人在統一的指揮下,放聲大吼,聲勢還是非常浩蕩的,整個王滿渡軍營的鷹揚軍,士氣都沸騰到了頂點。
然而,李嗣源并沒有出戰,反而是大量的突厥騎兵開始做好進攻的準備,也不知道是不是李嗣源被鷹揚軍的呐喊聲給吓怕了,還是李嗣源的身體狀況出現了問題。首先出來的,是幾十名最高明的弓箭手,他們根本不答話,出來就是一頓箭镞,向王彥章射過來。
王彥章罵道:“李嗣源,你這個沒膽鬼!”
卻也不得不迅速撤回。
那些突厥騎兵射退了王彥章,卻也沒有追趕,而是重新退了回去。
劉鼎等人通過望遠鏡,都看得很清楚,出來射退王彥章的,赫然是李克用的護衛隊長薛阿檀等人,看來李嗣源沒有出戰,并不是李嗣源本身的問題,而是李克用臨時做出的決定。但是王彥章堅持認為,這是李嗣源怯戰的結果。
“呸!沒種的突厥人!”
王彥章有充分的理由,鄙視所有的突厥人,包括李存孝和高思繼在内。
原來,是李克用覺得李嗣源和王彥章棋逢對手,難分勝負,如果繼續打下去,恐怕到天黑的時候,也無法分出勝負。與其這樣拖延時間,還不如抓緊機會發動進攻。本來他想用李嗣源來壓一壓鷹揚軍的士氣,沒想到鷹揚軍的王彥章居然如此強悍,反而壓倒了李嗣源,白白的提升了鷹揚軍自身的士氣,真是搬石頭砸自己腳,吃力不讨好。于是,他當機立斷,取消了下午的單挑作戰。
李嗣源雖然有點遺憾,卻也明白,他和王彥章的确是棋逢對手,甚至有可能不如對方,如果繼續硬撐下去,他極有可能負傷。對于自己的安危,李嗣源當然不會很放在心上,可是,要是他單挑失利,鷹揚軍的士氣肯定會更加提升,這對于崇尚武力的突厥騎兵來說,都是非常不利的。
突厥人的黴運,不就是從李存孝被掀下城牆的時候開始的麼?正是因為連李存孝這樣的悍将,都被劉鼎掀下了城牆,導緻不敗神話的破滅,使得突厥騎兵對漢人軍隊的心理優勢,完全沒有辦法發揮出來。回想以前,他們面對宣武軍的時候,有誰會覺得宣武軍是突厥騎兵的對手啊?即使是符存審等人,都敢和宣武軍的将領單挑。可是現在,他們必須将鷹揚軍看做是自己的對手,而且是很有挑戰性的對手。
李克用沉吟着說道:“我們還有三天半的時間。”
衆人的神色都變得謹慎起來。
當初李克用和劉鼎的約定,是在五天的時間内,擊潰鷹揚軍的全部軍隊。這個擊潰的意思,是包括劉鼎自己自動認輸,還有将鷹揚軍全部攆入汴水,又或者是迫使鷹揚軍撤退到城鎮要塞裡面。當初李克用和所有的突厥人高層,對于這一點都沒有絲毫的懷疑。他們相信,在這樣的平原地區上,擊潰鷹揚軍是完全沒有問題的,甚至活捉劉鼎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盡管劉鼎在軍營裡面弄出了這些古怪的柱子,還有震天雷這種大殺器的存在,但是,這裡畢竟是平原地區,是突厥騎兵縱橫馳騁的舞台,突厥人可以将騎兵的精髓發揮到極限。說真的,要是在這樣的平原地區,突厥騎兵都奈何不了鷹揚軍的話,以後都沒有面目重新進來中原了。
可是昨天的沖擊,讓突厥騎兵認識到,劉鼎和他的鷹揚軍,實在有太多的神秘力量,能夠有效的抵擋突厥騎兵的沖擊。那些看起來其實很不起眼的水泥柱,竟然起到了難以想象的作用,對于參加過昨天的戰鬥的突厥騎兵來說,隻要想到這些該死的水泥柱,情緒都難以自制。
到目前為止,至少已經有五千名騎兵,因為這些柱子的阻撓,流盡了自己的最後一滴皿,連還犧牲了一個萬夫長科科,連李存進都被鷹揚軍俘虜了,然後又放回來了。多少突厥騎兵,在高速的奔跑中,連人帶馬都一頭撞到了水泥柱的上面,留下大灘大灘的鮮皿,導緻這些銀灰色的柱子,現在全部變成了暗紅色。
李存信眼珠子一轉,讨好的說道:“義父,經過昨晚的調查,我們已經發現,這些柱子乃是用一種叫做水泥的東西做成的,據說時間越長,強度越高,但是,由于水泥的質量不過關,還是可以加以破壞的……”
李克用沒有聽他說完,就轉頭看着李存進。
李存進晦澀的說道:“我試過很多辦法,無法破壞。當然,如果用上一年的時間,那又另當别論。”
李存信欲言又止,最後轉過臉去,仿佛要打噴嚏,實際上眼神裡卻透着濃郁的殺意。李存進竟然當面給他臉色看,他一定要在适當的機會,讓李存進感受到痛苦的味道。當他回過頭來的時候,神色已經完全恢複了正常,甚至眼神都顯得特别的友善。
李克用點點頭,随意的說道:“既然無法破壞,我們隻有繞過它。”
李嗣源和符存審等人面面相觑,滿腦子的納悶。
繞過?
怎麼繞過?
經過昨晚的琢磨,李克用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破解那些柱子擋路的辦法,他緩緩的說道:“你們看這些柱子,其實不高,最多隻到我們的脖子。要是我們用沙袋将它覆蓋,隻要将沙袋填滿中間的空隙,我們的健兒,就能夠從沙袋的上面直接通過了。”
李嗣源眼前一亮,贊歎着說道:“不錯,用沙袋将這些柱子都蓋過,形成高出地面的通道,居高臨下的對鷹揚軍發動沖擊。到時候,他們的糁潭都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擋住我們的鐵蹄。”
符存審也點頭表示贊賞,如果真的能夠将這些柱子都蓋過,突厥騎兵的确可以發揮自己的本色,直接越過高台,向鷹揚軍發動攻擊。到時候,突厥騎兵從高處沖下去,反而能夠提供更大的沖擊力,無論阻擋在自己前面的是什麼,都會被毫無疑問的全部沖散。突厥騎兵将以長虹貫日的姿态,一路沖殺到汴水岸邊。
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在突厥騎兵擊潰了鷹揚軍的鐵槍都以後,鷹揚軍顯然還有其他的重裝部隊。從之前的情報來看,這支重裝部隊,應該是蕭骞迪帶領的糁潭都。蕭骞迪原來是劉鼎的衛隊長,長期跟随在劉鼎的身邊,深得劉鼎的信任。劉鼎讓他出任糁潭都的指揮使,味道不言而喻。
而且從各方面的情報來看,糁潭都的人員、裝備、訓練,都是一流的,鷹揚軍的後勤部門,甚至有專門的機構,負責為糁潭都設計盔甲和武器,而且那些最高大最魁梧的兵員,都全部優先被挑選到了糁潭都。如果說要在鷹揚軍裡面,找到一支對突厥騎兵威脅最大的部隊,糁潭都絕對是不二的人選。
劉鼎将糁潭都部署在水泥柱的後面,也說明了對糁潭都的信任。如果打通了越過柱子的通道,再利用騎兵的強大的沖擊力,擊潰糁潭都,突厥騎兵就可以在整個王滿渡軍營裡面來回縱橫馳騁,充分享受勝利的快感了。在突厥騎兵的鐵蹄下,鷹揚軍隻有戰死或者是投降的份。
劉鼎如果不想被抓,隻有跳水逃走。在四年前,他已經跳水逃跑過一次,四年後,他還要重蹈覆轍。不過突厥人相信,這一次劉鼎如果再跳水逃亡,運氣肯定沒有上次那麼好了。就算有鷹揚軍水軍的接應,突厥人也要将劉鼎的腦袋,從汴水裡面提出來。
李嗣源自告奮勇叫起來:“義父,就讓孩兒來打前鋒吧!”
李存信眼珠子一轉,覺得這的确是個好辦法,立刻激憤的請戰:“義父,讓孩兒出戰吧!”
符存審也沉聲說道:“主上,屬下願意打頭陣!”
李克和呵呵大笑,滿意的說道:“不用急,你們都有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