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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2)

漢鼎 南海十四郎 5835 2024-01-31 01:14

  第434章(2)

  事實上,從李存進被俘虜又被放回來以後,突厥高層就明白了鷹揚軍的基本态度,他們不會和突厥騎兵死磕到底,在這中間還有一絲絲回旋的餘地。當然,由于大家優勢不同,這回旋的主動權,全部都掌握在突厥人的手中。如果突厥人決心要跟鷹揚軍死磕,鷹揚軍也隻有和突厥人死磕,直到一方完全敗亡為止。

  盡管李克用下定了決心,表示還要和鷹揚軍大戰一場,可是雲州的威脅隻要存在,突厥騎兵就不可能和鷹揚軍死戰到底,更加不可能付出太大的損傷。否則,到時候兩敗俱傷,就不好了。契丹人現在的勢力相當強悍,突厥人如果再付出大的代價,想要對付契丹人,就不容易了。

  哪怕是突厥騎兵成功的消滅了鷹揚軍,也不過是給契丹人和宣武軍做嫁衣裳而已。以鷹揚軍目前的實力,突厥騎兵就算能夠順利消滅鷹揚軍,自己起碼也要傷亡過半。到時候契丹人大舉進攻河東,突厥人就要遭殃了。這樣的事情,李克用是不會做的,作為突厥人的王,李克用非常清楚的知道遊牧民族的生存法則。

  突厥騎兵不能擊潰鷹揚軍,最多是面子上不好看,卻不會影響到根本的生存,他們完全可以撤退回去河東,休養生息,養精蓄銳,等待合适的時機卷土重來。在這段時間内,李克用的地位或許會受到一些影響,但是隻要他們幾個核心将領堅決跟随李克用,那些長老們也不敢公開逼迫李克用讓位。隻要熬過了這段難堪的時間,突厥人還有重新南下的機會。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是被鷹揚軍打敗了,突厥人也沒有生存危機。遊牧民族本來就是适應能力非常強的民族,盡管已經深入到了河東,可是還有部分的根,在遙遠的大漠。哪怕是放棄河東,返回大漠,突厥人都擁有廣袤的自由空間,還可以繼續生存下去。即使以後鷹揚軍成了中原地區的主宰,也不可能深入到大漠裡面去趕盡殺絕。

  但是如果被契丹人占領了雲州,後果就嚴重了,突厥人就真的有生存危機了。中原王朝往往自恃清高的認為,他們才是遊牧民族最大的威脅,每次中原王朝強大的時候,都是遊牧民族衰微的時候。然而,在遊牧民族自己看來,衰微不等于是亡族滅種,漢人的軍隊從來無法深入到大漠北面,對遊牧民族窮追猛打。

  事實上,遊牧民族最大的威脅,從來都是同樣來自遊牧民族,隻有一個遊牧民族,才能徹底的滅亡另外一個遊牧民族。唐初的李靖,還有中唐的王忠嗣等人,之所以能夠重創突厥人,并不是因為他們自身的軍隊有多麼強大,而是因為有太多的遊牧民族,例如黠嘎斯、葛邏祿等,在中原王朝的利益引誘下,參與了對突厥人的打擊,才會導緻突厥人遭受沉重的損失。如果沒有這些遊牧民族的落井下石,突厥人根本不可能敗亡。

  由此可見,遊牧民族的最大敵人,還是遊牧民族自己。由于大家都要在草原地區活動,大家過的都是遊牧的生活,可是草原的面積是有限的,豐美的水草也是有限的,哪個遊牧民族想要強大,就必須去搶占别人的草原。而搶占草原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讓原來的主人徹底的消失。中原王朝軍隊在草原大漠不善于作戰,無法對遊牧民族趕盡殺絕,可是對于遊牧民族來說,要消滅另外一個遊牧民族,卻不是難事。

  基本上每個遊牧民族的強大興起,都是以無數遊牧民族的滅亡為代價的。曾經風光無限的匈奴,現在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了。曾經定鼎中原的鮮卑,現在作為一個獨立的民族,也已經不複存在。如果不是赫連铎的苟延殘喘,吐谷渾人應該也消失的差不多了。他們在曆史上也曾經輝煌過,可是最後卻倒在了别的遊牧民族手中。

  其實突厥人自己也有過數次的興衰更替,雖然唐軍屢屢追殺,雖然王忠嗣抓捕了突厥人的王族,可是突厥人并沒有徹底的消亡。在大漠的北部地區,在風沙和戈壁灘中,在嚴寒地區,突厥人依然存在,這些地區,是漢人軍隊根本無法到達的,突厥人生長在這裡,根本不用擔心遭受漢人軍隊的攻擊。事實上,唐朝設立的北庭都護府,其實乃是遊牧民族自己管理自己而已,從來沒有駐紮過漢人的軍隊。

  其實對突厥人打擊最大的,乃是百多年前興起的回鹘人。突厥人原本占據的大漠北部,現在基本上都被回鹘人占領了。回鹘人追殺突厥人的慘烈,李克用等人現在都還曆曆在目。漢人軍隊無法到達的地方,正是回鹘和突厥人展開厮殺的戰場,究竟有多少突厥人被殺,誰也無法統計,總之,西突厥漸漸的沒有了音訊。

  完全可以這麼說,回鹘人的強大,就是踏着西突厥的屍體起來的,如果不是因為回鹘人,突厥人也不用遷居到河東地區了。回鹘人現在的勢力正是如日中天,控制了廣袤的大漠北部,還有偌大的西域,還有富饒的河西走廊。而這些地區,本來都是控制在突厥人手中的。

  同樣的,契丹人如果要強大,就要踏着突厥人的屍體起來。利益上的根本沖突,是不可能有調和的餘地的,就像李克用和赫連铎一樣,必須有一方被徹底消滅為止。而雲州的争奪戰,就是契丹人和突厥人之間,到底誰是黃河北岸主宰的前哨戰。控制着雲州的一方,無疑将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李存信試探着的說道:“義父,你準備怎麼做?”

  李克用不假思索的說道:“大家動員自己的本部,準備全軍出動。”

  李存進等人都悄悄的張大了嘴巴,卻又立刻閉上。

  李克用要發起總攻了?

  果然,李克用冷峻的說道:“鷹揚軍的弧形防線,必須處處受到攻擊,才能顧此失彼,我們必須發動全軍攻擊,不給鷹揚軍任何調兵遣将的機會。馬上動員你們的全部力量,準備發動進攻。”

  李存進猶豫着說道:“可是,那些柱子……”

  李克用不假思索的喝道:“所有人都準備沙袋,填平它!”

  李嗣源等人凜然回答:“遵命!”

  一聲令下,所有的突厥騎兵,頓時緊張的活動起來,他們都忙于準備沙袋。突厥人自從在開封城下吃虧以後,總結經驗,覺得沙袋攻城并不是沒有效果的,隻是由于鷹揚軍使用了震天雷阻撓的緣故,因此,他們準備了更多的沙袋。由于太多人聚集在一起準備沙袋,挖掘的聲音,甚至傳到了鷹揚軍的大營。

  鷹揚軍這邊,立刻感受到了異樣的氣氛,所有的觀察哨,都在緊張的凝視着突厥人的大營。這些觀察哨都全部裝備了單筒望遠鏡,可以更加清楚的看到遠處的動靜。然而,暫時來說,他們能夠看到的,依然是活躍的突厥斥候,不過從傳令兵的穿梭密度來看,突厥人的确是要進行大動作了。

  韋國勇來到劉鼎的身邊,沉聲說道:“大人,種種迹象表明,突厥人要發動總攻了。”

  劉鼎放下單筒望遠鏡,點頭說道:“是的。”

  韋國勇思索着說道:“李克用可能也知道契丹人的動向了,急切的想要結束戰鬥。”

  劉鼎點點頭,緩緩的說道:“剛才收到三眼都的最新情報,耶律撒刺派出了兩路騎兵,一路襲擊潞州,吸引突厥人的注意力,另外一路則長途奔襲雲州。此外還有消息稱,赫連铎已經從大漠南下,同樣向雲州進發。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契丹人、吐谷渾人、突厥人,極有可能在雲州碰頭。”

  韋國勇眼前一亮,随即深沉的說道:“看來雲州這次是要熱鬧了,周德威這個地主,本來守着幾畝薄地過日子,家裡就那麼幾個家丁,現在一下子來了兩大桌的客人,看他怎麼辦。李克用如果接到這個消息,不可能無動于衷吧。”

  劉鼎淡淡的笑着說道:“這不,馬上動員起大軍,要跟我們速戰速決了。”

  韋國勇臉色嚴峻,緩緩的說道:“是啊,我們雙方都想速戰速決啊!”

  劉鼎轉頭對李怡禾說道:“把周水、李瓊給我叫來。”

  李怡禾立刻轉身去了。

  韋國勇看到突厥騎兵開始重新整隊,準備發起攻擊,其中以北邊的兵力最是密集,李存進、李嗣源、符存審的大軍,都集中在北翼,于是說道:“大人,屬下到北邊去,這裡就交給大人親自坐鎮了。”

  劉鼎說道:“行!你去吧!”

  韋國勇急匆匆的離開了。

  這時候,幾乎所有的鷹揚軍将士,都已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緊張氣氛,他們都下意識的握緊了自己的武器,盡可能的盯着自己的前方,同時豎起耳朵來聽個究竟。雖然很多人看不到外面突厥騎兵的動靜,但是從自己上級軍官的活動來看,就知道惡仗要來了。

  這沒有什麼根據,純粹是多年戰鬥的經驗。在任何的軍隊裡面,軍官的活動本身就是最大的訊息,如果發現大量的軍官向劉鼎的方向聚集,那肯定是有大動作了。同樣的,如果發現相當多的軍官,都下壓到了各個部隊,團尉壓到了旅帥這一級,旅帥壓到了隊正這一級,說明即将到來的戰鬥,将會非常的艱苦。

  事實上,他們很快就聽到了突厥騎兵的号角。

  突厥人的牛角号,顯得特别的低沉,仿佛有幾千人在同時吹奏一樣,将整個大地都完全籠罩了。在這一刻,沒有風聲,沒有水聲,沒有呼吸聲,沒有戰馬的嘶鳴,沒有旗幟的嗚咽,隻有低沉的牛角号,控制了每個人的神經。原本在飄蕩的鷹揚軍軍旗,仿佛也被這沉重的牛角号,給硬生生的拉下來了,耷拉着纏繞在旗杆上。

  緊跟着,馬蹄聲漸漸的轟動起來,腳底下的顫抖越來越明顯。昨天的進攻,他們還能分辨得出,到底突厥騎兵是出現在哪個方向,但是今天,他們已經分辨不出,因為在所有的方向上,都傳來了突厥騎兵的馬蹄聲,那一陣陣的馬蹄聲,已經完全交響成春雷一樣,顯然,突厥騎兵發動了全面的進攻。

  在鷹揚軍裡面,最為緊張的顯然是火字營指揮使李啟鳴。鷹揚軍是否能夠守住王滿渡大營,最關鍵還要看火字營的發揮,看火字營能夠消滅多少的突厥騎兵,看火字營能不能攔住突厥騎兵的主要進攻路線。火字營的投石機雖然有幾百架,但是面對潮水般的突厥騎兵,他必須判斷敵人的進攻方向,有的放矢,才能發揮震天雷最大的效應。

  然而,他很快發現,自己根本不需要判斷,因為在所有可能發起進攻的地方,都出現了突厥騎兵的身影。他站在投石機的上面,通過望遠鏡,可以清晰的看到,在所有鷹揚軍的正面,都出現了密密麻麻的突厥騎兵的身影,這種洶湧而來的浪潮,随時會将全部的鷹揚軍徹底淹沒。

  “按照丁号作戰方案行動!”

  李啟鳴大聲的吼叫起來。

  楊楓等人急忙操縱投石機,按照之前的預案,選擇不同的方位,準備進行封鎖。

  丁号作戰方案,就是各自為戰的方案。火字營屬下的五個神機旅,還有其他各營屬下的神機旅,分成了七個戰鬥小組,每個戰鬥小組都有專人指揮,負責封鎖特定的區域。面對突厥騎兵的大規模進攻,火字營必須将每一台投石機,每一顆震天雷,都發揮到極點。

  隻有李啟鳴本人掌握的一個最精銳的神機旅,才是戰場的機動力量。他的作用,乃是在最危險的時候,封鎖被突厥騎兵突破的區域。他已經得到授權,在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直接轟炸正在混戰的區域,将交戰的雙方,都全部掀翻在地上。當然,這是在最危險的情況下,才可以使用的。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劉鼎身邊的鬼雨都,應該也沖上去和突厥騎兵皿戰了。

  面對漫山遍野的突厥騎兵,李啟鳴感覺自己的額頭上有冷汗不停的冒出來,敵人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多到連他都感覺有點乏力,原本看起來數量足夠的投石機,一旦分散開來,感覺就遠遠不足了。如果這時候能夠将一台投石機變成兩台使用,李啟鳴願意犧牲掉三十年的性命。

  在同一時刻,額頭上冒冷汗的不僅僅是李啟鳴,還有周水、李瓊兩人。昨天的戰鬥沒有打好,兩人的心情都不好,一晚上都沒有睡好。由于鐵槍都出現了較大的傷亡,戰鬥力受到嚴重的影響,他們按照劉鼎的要求,剝離了傷員,剝離了部分心志不夠堅定的戰士,最後組成了兩千四百人的精幹隊伍,随時待命。

  接到劉鼎的命令,他們立刻跑了過來,急切的想得到為鐵槍都挽回榮譽的機會。可是,劉鼎并沒有立刻給他們安排任務,而是将他們晾在了一邊,他随便的擺擺手,讓他們呆站在旁邊。他們内心裡惶恐不安,額頭上自然有冷汗飚出來,同時内心裡在緊張的猜度着,劉鼎到底要将鐵槍都用在什麼地方。

  劉鼎正舉着望遠鏡,臉色冷峻的盯着突厥騎兵的動靜。突厥騎兵的數量多少,武器如何,主要的進攻方向,都不是他最關心的,他最關心的是,突厥騎兵到底要做什麼,他們有什麼辦法可以繞過那些淩亂的水泥柱。當他看到突厥騎兵馬背上攜帶的沙袋,他就知道麻煩來了。

  土辦法往往是最有效的辦法。

  突厥騎兵的沙袋,就如同是鷹揚軍的水泥柱,看起來非常普通,可是要破解卻不容易。李克用顯然是出動了數萬的大軍,突厥騎兵攜帶的沙袋數量,可能超過十萬個,加上他們來回輸送的數量,甚至可能達到幾十萬個。幾十萬個沙袋扔過來,的确可以将那些水泥柱完全掩蓋了。

  “命令弩箭發射!”

  劉鼎冷峻的叫起來。

  他不能讓突厥騎兵靠近,不能讓突厥騎兵輕易的将沙袋扔到水泥柱的裡面,不能讓突厥騎兵就這樣打開沖鋒的道路。他要讓突厥騎兵在沙袋通道形成之前,就付出足夠沉重的代價,沉重到李克用不能接受。

  啾啾啾……

  鷹揚軍所有的弩機,都全部呼嘯起來,一枚枚的弩箭,帶着強勁的力量,向疾馳中的突厥騎兵呼嘯而去。突厥騎兵持續不斷的倒下,有些地方甚至出現了十幾個騎兵倒在一起的壯觀場面,人員的慘叫,戰馬的嘶鳴,交錯在一起,但是,他們并沒有停下飛馳的馬蹄,還是悍不畏死的沖了上來。

  他們在高速的疾馳中,将沙袋扔到正面的柱子裡面,幾乎是一刹那的功夫,在水泥柱的前面,就形成了一片沙袋的海洋。一轉眼的功夫,沙袋就堆積到了半條水泥柱那麼高。扔掉了沙袋的突厥騎兵,馬上彎弓搭箭,向水泥柱後面的鷹揚軍放箭,以掩護其餘的同伴繼續堆積沙袋。

  鷹揚軍自然要努力反擊,震天雷不斷的落下,弩機的呼嘯也從來沒有停止過,将靠近水泥柱的突厥騎兵,紛紛掀翻在濃郁的黑煙裡面。在水泥柱的外面,大量的突厥騎兵被氣浪推翻在地上,原本扔過去的沙袋,也被掀翻起來,七零八落的。

  震天雷的出現,導緻人海戰術的突厥騎兵,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難題,突厥騎兵的密度越高,他們遭受的損失就越大。然而,想要快速的用沙袋打開通路,突厥騎兵的數量必須保持在一定的數目,否則,等到天黑都還沒有形成通道,夜幕就降臨了。天黑以後,突厥騎兵無法發動有效的進攻,隻能看着鷹揚軍又将這些沙袋搬走,這樣的情況,絕對不是李克用等人願意看到的。

  符存審皺眉說道:“鷹揚軍的震天雷太集中了,必須分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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