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2)
由于朝廷始終沒有承認張淮深歸義軍節度使的名分,所以張淮深一直對這個問題比較敏感,總覺得周圍的人都因為這件事而看不起自己,有時候無端端的一件小事,要是被他聯想到這個上面,馬上就是皿流成河的局面。若是張淮深以為鳳翔軍故意怠慢他,是因為他沒有坐上歸義軍節度使的位置,恐怕歸義軍和鳳翔軍之間,立刻就要引發戰火。
幸好,來的是石英璐。
針對朝廷想要分化歸義軍的想法,歸義軍也有自身的考慮。張義潮的大夫人姓石,和張義潮的感情很好,張淮深、張淮海都是石夫人親生。在張義潮自願入朝作為人質的時候,他将歸義軍托付給了長子張義潮,同時也給了石夫人較大的權力,皆因那時候張淮深還小,不太懂得軍國大事。石夫人在輔助長子掌管歸義軍的同時,不可避免的也培養了石家的勢力。
現在歸義軍裡面的兩個重要謀臣,石荀極和石潛聚,都是出自張淮深的外婆家。水漲船高,石家的地位這些年不斷的上升。石家年輕一代的代表人物,正是從小和張淮深一起長大的石英璐。聽說這位爺的功夫,還在張淮深兄弟之上,長得又極其秀美,倒是和下面的騎兵軍官有九分的相似,這也是李昌平猜度對方可能是石英璐的根本原因。
石斑魚忽然打了個呵欠,似乎有點不耐煩了。
李昌平心想可不能讓遠道而來的西涼人生氣,現在李昌符在長安不知道能不能控制局勢,要是再招惹了歸義軍,那肯定是後患無窮。他急忙說道:“這位兄弟……石公子遠道而來……隻是這兵力……”
石斑魚冷冷的說道:“李昌平,我們就是來看看的。都說你們鳳翔府他娘的眼高于頂,我們才來了這麼點人,就這樣招待法,要是我們大部隊來了,那還不得全部都喝西北風啊!我們歸義軍雖然不才,也沒有落到替别人跑腿的地步。”
李昌平心中暗暗叫苦。
原來石英璐他們隻是來這裡看看的,大部隊還在後面,可能的确是李昌符在長安遇到麻煩了,所以才會請西涼鐵騎前來幫忙。李昌符極有可能是通過黨項人又或者是回鹘人直接和張淮深取得聯系,所以鳳翔府并不知道。歸義軍和鳳翔軍以前接觸不多,張淮深可能是派石英璐前來考察考察,試探試探,看看情況再說。結果,第一印象就是現在這個樣子,鳳翔軍不但沒有和歸義軍結成聯盟,反而好像結下了仇怨。
李昌平隻好陪着笑臉說道:“那……”
這時候,那邊那個俊秀的騎兵軍官已經不耐煩的皺皺眉頭,轉身走了,他身邊的騎兵,都齊刷刷的跟着轉身,跟着他走了。其實那個俊秀軍官也就是轉身離開,并沒有别的動作,可是李昌平卻能夠感覺到,整個天空都仿佛變得陰沉了不少。
石斑魚臉色一變,瞪了李昌平一眼,冷冷的說道:“走!”
李昌平還真怕惹怒了西涼鐵騎,為鳳翔節度使埋下禍根,一直以來,為了修好和涼州的關系,李昌符都是不遺餘力的,幸好歸義軍也沒有插手關中的意圖,才使得鳳翔軍西面沒有出現強大的對手,否則,處于東西夾擊之下的鳳翔軍,恐怕早就灰飛煙滅了。他急忙說道:“這位兄弟,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石斑魚冷冷的說道:“還有什麼好說的?”
李昌平正想說打開城門放對方進來,端茶道歉,說明誤會,随即又有點擔心,他們自稱西涼鐵騎,自己卻是沒有見過,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萬一被别有用心的人偷入城來,倒是一件麻煩的事情。為了安全起見,李昌平決定還是謹慎一點,于是說道:“這個……自然是不能讓貴客白走一趟……還請這位兄弟指點一二……”
石斑魚在下面瞪了他一會兒,似乎覺得他倒算辦事圓滑,也的确有賠禮道歉的意思,于是說道:“這樣,你準備三千兩黃金,就當作是酬勞我的兄弟們。我們從涼州趕來,現在又要回去涼州,山長水遠,風餐露宿,每人一兩黃金,說什麼也不過分吧!老頭,你意下如何?”
聽到對方公然索要黃金,李昌平非但沒有生氣,原本些小的懷疑,反而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想,這些人果然是李昌符請來的雇傭兵,開口就是要錢。早就聽說請人助拳不容易,比自己養軍隊還要耗費。西涼人來回跑一趟,每人一兩黃金的确不多,鳳翔軍也支付得起。
李昌平爽快的說道:“好,好,好!”
急忙讓人準備三千兩黃金,直接從城牆上用籮筐吊了下去。他還是很小心,在沒有摸清楚對方的底細之前,輕易不肯開門。下面的西涼鐵騎,倒也沒有催促他打開城門,似乎覺得他的小心謹慎,也是正常的。但是,拿到了黃金以後,這些西涼騎兵,馬上用牙齒咬,用刀砍,甚至用火燒,檢驗黃金的真假,好像擔心李昌平會用假黃金來騙他們似的,真是粗野得可愛。
石斑魚清點過黃金,發現的确分量充足,貨真價實,這才說道:“老頭,這件事就算揭過了,咱們回去涼州以後,不再提起,以後也不再找你們的麻煩。再見了,以後有事,你再找我們吧!”
說罷,揮揮手,帶着身邊的騎兵轉身欲走。
李昌平蓦然想起什麼,急忙說道:“你們就走了?”
石斑魚臉色一沉,不滿的說道:“老頭,咱們可說好了,這三千兩黃金,隻是我們白走一趟的補貼,可不是你雇傭我們費用。你若是想要我們幫忙作戰,還得另外掏錢。”
李昌平說道:“那是……那是……”
潛意識裡不免有些鄙視對方,就知道要錢,真是一群不開化的野蠻人,都說歸義軍整天和遊牧民族混在一起,頗有野氣,看來傳說多半是真的。河西走廊蠻荒之地,歸義軍要這麼多的黃金做什麼,真是一群土裡土氣的守财奴。張義潮是大英雄大人物,到了兒子這一代,恐怕是有點不行了。
石斑魚潇灑的揚揚手,意味深長的說道:“走了!不送!不過,隻要有錢,咱們随叫随到!要是沒錢嘛,那就不用再見了!”
李昌平腦筋裡飛快的琢磨着,有沒有需要用到對方的地方。
李昌符自從去了長安以後,一直都沒有消息,也不知道現在情況到底怎麼樣了。從邠州過來的商人,曾經傳說劉鼎已經進入了長安,不知道李昌符和劉鼎之間,到底有沒有發生沖突。要是李昌符和劉鼎起了争執,恐怕要吃虧。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鷹揚軍,但是看鷹揚軍這幾年勢力不斷膨脹,就知道劉鼎是不好對付的,李昌符、朱玫、楊複恭等人聯手,也未必是劉鼎的對手。
鳳翔府都是步兵,想要出動增援李昌符,恐怕有點困難。想要幫助李昌符,自然還是依靠騎兵來的妥當,然而,鳳翔府的騎兵,都被李昌符帶走了……騎兵……機會就在眼前,可不能錯過了。
李昌平急忙叫道:“兄弟……兄弟……回來!回來!”
石斑魚一聲不吭,仿佛沒有聽見,直到李昌平連續叫了七八聲,他才不耐煩的掉轉馬頭,回到城牆下面,沒好氣的說道:“老頭,你欠揍啊?沒有錢,叫個鳥毛!”
李昌平一點也不覺得對方的語言粗俗,反而放下心來,試探着說道:“不是……若是請你們做事……這個價錢方面……”
石斑魚攤出手掌來。
李昌平會意,立刻說道:“鄙人明白,明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知道……要多少?”
石斑魚說道:“你先說說做什麼。”
李昌平說道:“我家大人現在可能在長安附近遇到危險,想請你們到長安去跑一趟,打探清楚情況。”
石斑魚盤算了一下,慢慢的說道:“朱玫在長安……朱玫那點兵力,我們歸義軍根本不放在眼裡……五千兩黃金吧!不但打探李昌符的信息,還包你将平平安安的李昌符帶回來。”
李昌平想了想,下意識的說道:“這個……詳細的事情,咱們進城以後再說?你們将大部隊駐紮在城外,再請石公子進來,鄙人設宴款待,把酒言歡,再做議論,如何?”
石斑魚轉頭看了看鳳翔府高高的城牆,皺眉說道:“進城就不必了,你給我們準備足夠的草料就可以。兄弟們跑了這麼遠的路,又餓又累的。人倒是沒有什麼,隻是咱們的戰馬卻受不了。”
李昌平理解的說道:“石公子遠道而來,鄙人自然是要設宴款待的,至于石公子的朋友嘛,那也自然是要設宴款待的。鄙人馬上安排草料、美酒、食物,請石公子的朋友在城外安營紮寨如何?”
石斑魚有些猶豫,想了想,說道:“不瞞你說,老頭,石公子的确有些生氣,兄弟們受到的委屈也不是一星半點,你老頭要是沒有點誠意,石公子總不能打自己部下的面子吧……要不,你再加五百兩黃金,就算是單獨送給石公子的道歉?”
李昌平心想你們歸義軍真他媽的貪婪,開口閉口都是黃金。若不是鳳翔軍還有點家底,一早就被你們給掏光了。不過,憤怒歸憤怒,倒是對這支騎兵的底細一點都不懷疑了。在他的印象裡,大概除了來自蠻荒之地的歸義軍之外,也沒有誰這麼貪婪的了。
李昌平微笑着說道:“行!隻要石公子滿意!”
心想等你進了鳳翔府以後,一定要給你灌點**湯,離間石公子和張淮深的關系,讓你們歸義軍自己内部先鬥個你死我活再說。外界都說石英璐和張淮深的關系很好,李昌平卻是一點都不相信,要是石英璐的才華真的如此出色,張淮深不忌諱才怪。
突然間,李昌平想到了一點,這個石英璐,如此看重黃金,莫非是想囤積自己的小金庫了?也是,無論他是要跟張淮深争奪歸義軍節度使的寶座,還是自保,都需要大量的錢财。想到這一點,李昌平對石英璐的身份,再也沒有絲毫的懷疑,反而試圖親近對方,以便挑起歸義軍的内亂。
五百兩的黃金很快又從城頭放下去。
石斑魚檢查過黃金,數量質量都無誤,滿意的說道:“這就好說了。老頭,你等我的好消息!”
當即調轉馬頭去了。
一會兒,石斑魚就轉了回來,笑眯眯的說道:“老頭,石公子同意了,隻是,兄弟們頗有怨言,咱們趕了這麼長的路,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李昌平不疑有他,立刻說道:“沒事,沒事,是在下招待不周,都進來吧,進來吧!”
石斑魚說道:“行,咱們這就進城聊聊!不過,老頭,我可預先告訴你,價錢方面,我是不會讓步的!”
李昌平說道:“那是,那是,自然,自然。”
心想,你們歸義軍來自蠻荒之地,肯定沒有見過什麼世面,等你們進城以後,老夫找幾個年輕美女,再弄些上等美酒,給你們來個紙醉金迷,非把你們弄得躺下不可。隻要你們留戀中原的美妙生活,接下去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擺擺手,讓鳳翔軍将城門打開,歡迎西涼鐵騎入城。